《烽火戏诸侯》锦歌长安

3、会回来吗

　　周宫湦五年，皇父尹吉甫自行辞官归隐，齐国遭遇黄河水患，周王派遣郑司徒前往治理，历时半年仍旧不见成效。

　　与此同时，褒姒生下一子，再次被推到后宫荣宠的高位，申后越发觉得自己的王后之位岌岌可危。

　　不久，宣王晚年“女子亡国”的流言再次在朝中传开。甚至有人说，褒姒就是当年那位怀孕四十几年的老妇人生下的女婴，必须除掉，否则大周必将亡国。

　　“明明是朝臣无能，诸侯野心勃勃，明争暗斗让大周衰弱至此，却偏偏去相信什么女子亡国的谣言！”

　　姬宫湦的话听得褒姒心头一震，从未想过他竟会这么说。

　　“大王不怕一语成谶吗？”褒姒看着他紧紧拧起的眉心问道。

　　“怕？”姬宫湦笑了，“寡人这一生，从不怕任何人、任何事！更何况一句小小的谣言！”

　　他忽然低头凝视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女子亡国这种谣言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有一天寡人因此真的要杀你，你怕么？”

　　她浅笑着摇头，“臣妾既然认命做了大王的一颗棋子，那么也早就做好了为这棋局牺牲的准备。”

　　姬宫湦低头轻吻着她的面颊，“寡人不会让你牺牲的！”

　　只是许下这句话的他不会明白，这世上所有的承诺，都是用来打破的！

　　姬宫湦将褒姒关押入狱后同时下令，但凡听闻宫中有人再次谈及“女婴之祸”和“妖妃”之事，一律斩杀！

　　谣言扩散之态虽然控制住，群臣却不依不饶，在大殿上长跪不起，共同请求诛杀褒姒。

　　“你们都说褒娘娘是妖妃，有何为证？”姬宫湦指着所有人怒吼。群臣面面相觑，竟然都拿不出点证据来。

　　“本宫有证！”申后带着一名老叟走进大殿，“臣妾已经查清，褒娘娘并非褒大夫的亲生女儿，乃是这位老叟当年从褒河捡到的一名女婴，后来寄养在姒大家中，当年褒洪德为了解救褒国，在乡野下遇见褒姒，于是认为自己的妹妹，以国君之女的身份送入宫中！”

　　申后对着文武百官振振有词地道：“巧合的是，先王晚年时那名老宫婢生下的女婴，就是被丢到褒河里的！”

　　“看来申后这一次是非要置阿姒于死地了！”姬宫湦冷眼看着申后，心里的厌恶越发按捺不住。

　　“大王，臣妾是为了大周着想。”申后的声音软下来，“自褒姒入宫，老晋伯丧命，秦夫人丧子，齐国遭遇水患，甚至皇父大人都离开了朝堂，这天灾人祸一直不断，难道不是应了先王在位时的预言吗？”

　　姬宫湦冷冷一笑，“申后说得倒是有理有据，可巧了，寡人近来也查到了一些此事的蛛丝马迹，申后可愿听一听？”

　　申后看着冷笑的周王，忽然脸色一白，开始有些心虚。

　　大殿上人人扬言要诛杀妖妃褒姒一事，最后却演变为一场闹剧。

　　申后与周王对质时，刚刚返回镐京的郑司徒带回来一名年老的妇人，那妇人说，当年生下的女婴还未送出宫就已经夭折，并且那名老宫婢当时由于自己年老竟然有孕，更不敢说出孩子的生父，才不得不撒谎，说自己怀孕已有四十多年。

　　郑司徒是周王的叔父，在朝中甚有威望，加上虢石父也出言表态，就算褒姒不是褒家女儿，但褒姒入宫时已经及笄，若褒姒真的是那名女婴，按时间推算，当年入宫时应该只有十岁，如此又怎么可能是同一人？

　　此话一出，姬余臣、赵叔带、秦伯等人也出声附和，认为此事是有人栽赃陷害。

　　申后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辩驳，找来的妇人当场就反咬她一口，说是申后找她作伪证，意图除去褒姒稳坐王后之位，申后纵然清白却也百口莫辩，更何况她本就做过此事。而申侯与犬戎将军满也速多次接触的消息传来，更让申后此举像是与申侯暗通款曲、意图谋反。姬宫湦因此大怒，一举之下便废了申后，打入冷宫。

　　可申后居于后宫多年，手段岂会如此简单，早在褒姒入狱之时，她便命人在饭菜里下了毒，褒姒早已料到这一点，虽然提前服下过解毒的药，可哪里耐得住那些人整日的强灌，从牢狱里放出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治不好她，你们统统都得给她陪葬！”姬宫湦一脚踹翻殿里的案桌，满腔怒气似乎总也发泄不完。

　　整整七天七夜，褒姒还是昏迷不醒，他罢了所有的朝会，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床侧，每日的饭菜和汤药，都要亲自试过之后才放心地让她服用。

　　“阿姒！”他握着她微凉的手，这几日何止她憔悴，他自己也是一副病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停地帮她暖手。

　　“阿姒，你醒过来，你给寡人醒过来！你说过你是寡人的棋子，寡人不许你死，你就不准死！”

　　他的声音虽怒，却含着只有自己才会懂的惊惶无措。

　　许是上天垂怜，昏迷了整整十天，褒姒终于苏醒。

　　“臣妾恭喜大王！”她睁眼看见姬宫湦时，竟微笑着说了这样一句。

　　姬宫湦怔了怔，眼眶微红，他紧紧地拥住她，像是用尽毕生的力气，再也不想放开。

　　“寡人也要恭喜你！梓童！”

　　宫湦六年，周王立褒姒为后。

　　八年，太子宜臼试图营救申后，结果惨遭失败，不得不逃亡西申，周王借此机会正式废太子宜臼，立褒后之子伯服为太子。

　　光阴蹉跎，大周历经十年的洗礼，郑国、宋国以及南边的楚国基本已经被姬宫湦稳定，鲁国、许国、卫国等小国都是墙头草不用太过担心，大国之中就剩下晋国、齐国、秦国他还未能完全把控了。

　　“大王想攻打申国？”褒姒皱着眉头，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嗯，”姬宫湦点点头，手中落下一枚白子，“宜臼和申侯已经联合周边的小国反抗大周了，寡人得早做准备。”

　　褒姒放下一枚黑子，堵死一片白子的最后一口气，“可毕竟虎毒不食子！”

　　她盯着他，“大王这样做，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吧！”

　　姬宫湦的眼神一暗，却又很快笑起来，“梓童说得对，虎毒不食子，所以寡人的目标只是申国，不是宜臼。”

　　除掉申国，宜臼没了靠山，那她和伯服往后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这话，他最终还是没说。

　　可聪明如她，怎么会不知道西申虽小，但与秦国同样是阻挡犬戎进犯的一道关卡。像他这样运筹帷幄的君王，绝对不会如此愚蠢地去拆自家的墙让别人进犯。

　　那么，如今他大动干戈地要讨伐申国，到底是为何？

　　“梓童今日怎么了？竟会输给寡人好几局？”姬宫湦看着她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

　　“臣妾乏了！”她淡淡地答，不敢再去猜测他真正的意图，怕自己有所动摇。

　　“那就回去休息吧！”姬宫湦收起桌上的棋子，“明日寡人想去狩猎，你能不能陪寡人一次？”

　　大周每年都会在诸侯朝贡时举行春猎，可褒姒自从那年九死一生之后，身体越发孱弱，因此并不经常参加。

　　“嗖——”冷箭的破空之声穿透密林，顿起无数纷乱翻飞的惊鸟。尽管知道射的不是自己，褒姒还是免不了心中一惊。

　　“别怕！”姬宫湦温柔带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扶正她的身子，从马上一跃而下，转身将她抱下了马。自己则没入草丛将射倒的鹿抱了出来，又用手扯了数根白茅，带到褒姒身前同她坐下。

　　姬宫湦一边用白茅捆着鹿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猎人赠鹿求婚，其实按照风俗，理应用白茅包好，才能体现真诚的求娶之心。”

　　褒姒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大王倒是学识渊博，这些都懂！难怪后宫那么多女人倾心大王！”

　　她自从做了王后之后性子越发冷淡，更是很少笑，今日却对他笑了，还难得地开了个玩笑。姬宫湦只觉得心头一暖，伸手轻抚她的面颊，“你总算是笑了！寡人还以为，你一直都在怨恨寡人！”

　　褒姒怔了怔，笑容渐渐凝固。

　　该如何解释，她不喜欢笑，不喜欢对他笑，只是怕自己越陷越深。

　　姬宫湦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只将一块铜铸的王令用白茅仔细地拴好，打上一个漂亮精致的团锦结，放到她手中：

　　“寡人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夫君，也知道，你虽然一直说甘愿被寡人利用，可心中不一定没有怨念。这些年寡人想尽办法补偿你，可也知道，有些过错是无法弥补的！”

　　他的神色带着几分悲伤，褒姒一度怀疑自己是看错了，而他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吃了一惊。

　　“寡人留三千王师给你，待寡人离京后，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和伯服，等各国大军一到，你就拿着王令调军，护送你和伯服去郑国先躲起来！”

　　“那大王呢”她看着他，眼底的担忧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大王还会回镐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