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重生》卧松云

53、月明

　　第五十三章月明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眼前是他放大的眉眼，眼睛闭着，浓密的长睫好似两片羽扇。嘴唇上传来与以往很是不同的触感，与这月色一般，柔软湿润，清润微凉。

　　辗转碾磨，有些凌乱的呼吸交错在鼻息之间。这样的接近在以往的千万年不是不曾有，而是很不同，如今他是凡人，这种接近有些陌生又令她怀念。

　　禁不住抓着他的手臂，闭上眼睛。

　　接近得柔情缱倦，纠缠得难舍难分，青萝感觉有些天旋地转，紧闭的双眼前好似有片片烟花绽放。

　　整个人陷入了他的怀里。

　　青萝的头晕晕的，终于感觉他离开，呼吸还在耳边。

　　“你爱不爱我？”他低柔的声音在耳边。

　　青萝想说话，却又有些费力，还未等她说出口，萧漠已道：“你可知道，这些天，在廷尉狱，我有多想你。”

　　他的呼吸在耳边，接着道：“青萝，我爱你……”

　　青萝的眼眶湿湿的，心中泛起酸涩的涟漪。

　　抓住他手臂的手忍不住用力掐了他一下。

　　“你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一意孤行，从来不与我商议。你每次去赴死，难道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么？你灰飞烟灭，究竟要把我置于何地？”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他回眸一瞥，神身献祭，灰飞烟灭的景象。

　　青萝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任眼泪滴落。

　　“你才想我想了多久？这么多年，我又是如何过的，你又如何知道？”

　　萧漠愣怔了片刻，才俯首道：“对不起，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他已意识到，青萝指的不只是这一次，在他的这一世之前，他一定也曾如此赴死，既然会有这一世，那次的死难一定狠狠伤了她的心。

　　“我知道了，就算上一世，我们不是夫妻，你也是爱我的，是么？”

　　青萝再次掐他的手臂，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他们是生命与死亡的神，相恋于开天辟地，她怎么会不爱他？若是她不爱他，她如何会守护他重生，守护到不愿放手让他成长，守护到连她自己都已与一个凡人相差无几。

　　“青萝……你陪我，好不好？”萧漠在她耳边喃喃道。

　　他低头看着她，青萝心中明了。如今他是凡人，而她是神身，也许，他们并不可以如此。

　　想起她身陷神界之前，创世神洛廷说的话。她其实，早已经犯禁了。既然已经犯禁，多犯几次，又能如何？

　　抬头与目光相接，口中含混道：“好……”

　　萧漠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双臂便越发紧地拥住他，两人都要忘了呼吸，心醉神迷。

　　纠缠着跌跌撞撞来到床边。

　　缠枝花卉的床帐落下，遮住了些许窗外的月光。

　　身体微凉，萧漠的长发落下来，洒在她身上，只感觉透过床帐的月光如此温柔，满是缠绵的醉意。

　　月色逐渐换上清冷的晨曦，青萝窝在萧漠怀里，看着他的睡颜，尽管看了这么久，却毫无厌倦。

　　她不需要睡眠，但若就这样躺在他身边看着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的容颜，尽管看了千年万年，她还是没有看够，而且越看，越觉得完美无缺，令人惊叹。

　　在这个角度，他清晰的下颌骨线条如此好看，高挺的鼻梁就好似用玉石雕成的上等工艺品。他的长发散开，与她的交缠在一起，若不是那些宝蓝色，几乎分不清是谁的头发。衾被间温香柔暖，真的好想时间就这样停下，永远不要改变。

　　难怪喻国的那位大小姐冯芙蓉对他一往情深到变态。青萝抿抿唇，渡漠重生为凡人，经历凡间，尽管她一再防范，他还是招惹上了这样的倾慕者。听说冯芙蓉已经成为了喻国的王后，不知她现在如何。

　　一面想着，一面暗笑。她知道她如今七情六欲多得恰似凡人，现在这样酸溜溜的，好似比凡人还要平凡。

　　帐中越发亮了起来，青萝缓缓侧头，去看窗外的晨光。

　　回过头来，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方才他一点动静全无，却是不知何时已经偷偷醒了。青萝怔了怔，不知说什么好，却又不舍得移开目光，只是沉默与他对视。

　　萧漠微笑。

　　“一夜没睡？”他的额头抵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柔。

　　青萝道：“你知道，我不需要睡眠的。”

　　萧漠道：“是不是很无聊？”

　　青萝摇头，“不，我喜欢这样看着你睡。”

　　萧漠道：“我……前世，与你是一样的人，那我，也不需要睡眠？”

　　青萝哂笑，他终于忍不住问从前的事了。

　　“当然。”问也不会告诉他。

　　萧漠顿了顿，“不需要睡眠，也不知疲倦？”

　　青萝道：“是。”

　　萧漠双目看着她，“那我们……夜间……”

　　青萝眨了眨眼睛，盯着他看，只见他双颊有些泛红，却不再说下去。

　　青萝猛然醒悟。

　　“你……”天地生成的神祗，恩爱犹如天造地就，相随相伴永无止境，身心交融也美如梦幻。哪里会像凡人一般，好似有了今日就没了明日？

　　青萝转过身，背对着他。

　　萧漠从后面抱住她，“生气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青萝叹了一口气，“你与过去，当真变了好多。”

　　萧漠身体微顿，“你……不喜欢？”

　　青萝抿抿嘴唇，他现在是凡人，自然与从前的神祗不同，但是现在的他，她还真的谈不上不喜欢。

　　侧过头，脸便立即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喜欢。”她低声道，感觉脸颊很热，心也跳得很快。

　　萧漠笑着吻她。

　　“好了，”青萝推开他，“天亮了，凡世乡间的人起得早，那老丈也许很快就要送早餐过来，我们还是快些起来吧，免得被人家笑话。”

　　两人互相扶着起身，萧漠穿好衣服，回头去看，只见青萝早已恢复了平日青衫缓带的整齐模样。

　　不由感叹道：“都说女子梳妆麻烦，谁知道现在麻烦的人却是我。我前世，当真与你一样，是个仙子？”

　　青萝微笑着走过来给他梳头，“当然不是，你不是仙子。”

　　萧漠一怔，“那我是妖？”

　　青萝推了他一把，“你之前从不问这些的，今日是怎么了？”

　　萧漠迟疑道：“当然，你若想要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你不说，自然有不说的理由，我问也无用。今日……毕竟对于我来说，是第一次与你……”

　　青萝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双手扶正他的头，正色道：“好了，束发。”

　　下楼开门时，只见小院门口两大桶清水。原来那老者清晨已经来过，可能是看到里面没有动静，担心打扰他们，便只是送来了洗漱的清水，还贴心地没有进去。

　　萧漠将水桶提进去洗脸，刚收拾好，那老者又提着篮子来送早餐。

　　萧漠忙接着，“老丈上了年纪，我们还要你如此照顾，真是汗颜。”

　　老者笑着道：“你们肯定是出自城里的富贵人家，在这乡野之地一定不习惯，我与老妻在此住了多年，顺手的事。”

　　青萝一面收拾几案，一面随意道：“老丈今日还要出湖捕鱼？”

　　老者叹气道：“哪里能日日去出湖啊。昨日我们几家结队出湖一日，风平浪静，还收获颇丰，当真是天大的幸事。不怕两位笑话，昨日夫人赠的那颗珍珠，已够我们今年的岁例，我们老两口种种菜够吃饭也就是了，出湖冒险便等过些时日吧。”

　　萧漠诧异道：“我虽以前没有来过此地，但常听说泸澄湖不仅山明水净，风景宜人，还物产丰富，是泸国最富饶之地。怎么听老丈的意思，你们出湖捕鱼，有什么风险么？”

　　青萝听了，也锁眉停下端盘子的手。

　　她从神界的封禁中不知如何来到此地，遇到萧漠，便一直沉浸与患难重逢的惊喜中，几乎忘了初到湖边的异样。

　　这样风景秀美的地方，这样明净的湖水，竟然如此荒凉，几乎没有什么人迹。若不是傍晚时分看到这几家的渔船，简直难以想象这就是天下第一大湖，泸澄湖。

　　老者听他们询问，便在一旁坐下，满是纹路久经风霜的脸显出凄然之色。

　　“两位耳中的泸澄湖，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的泸澄湖，早已不复当初。”

　　青萝被萧漠拉着坐下，听老者慢慢说起这几年泸澄湖的变化。

　　当初的天下第一大湖，民风富足，是真正的鱼米之乡。每日夕阳西下，归来的渔船映着晚霞，掮锄的农夫唱着小调，那真是一派其乐融融之景。可惜，这么富饶的湖，却在近几年间，慢慢变成了凶险之地。

　　先是泸国国君新立了王后，宠若掌上明珠。随后国内赋税日益繁重，不过好在泸澄湖附近物产丰富，当地居民还算是可以应付。

　　不过随后，泸澄湖这个当地人聊以生存之地，开始频繁出现突如其来的风暴，出湖的渔民，还莫名其妙的失踪。刚开始人们以为是年景不好，可是后来这种情况愈演愈烈，经常是前一刻风平浪静，后一刻便电闪雷鸣，一点先兆也无。不仅如此，湖里的物产也越来越少，常常冒着风险出湖一日，却空手而归。渔民和采珠人最是深受其害。加上越来越重的赋税，很多人都无法生存，纷纷背井离乡，去了外地寻找出路。

　　老者说到这里，掩面流泪。

　　“可怜我的两个儿子，就是这样失踪了，我们老夫妻上了年纪，不愿离开故土，只是和还有数的几家人，在这里捱日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