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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大梦人生一场醉 ...


  •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

      在一片绵延无边的青草地上,我光着脚,漫步其间。煦暖的微风温柔的吹拂着我的长发。发丝千丝万缕,散满肩背胸前。耳畔鸟语,鼻端花香,我的一双赤足踩在青草之上,草地里开满星罗棋布,亭亭玉立的野花,朵朵在我雪白的足底跳动,偶尔几颗印在脚心,微微发痒。

      好像很久都没有这般的无忧无虑。我真想永远待在这个地方。我满心平和喜悦时,抬头看到楚王站在不远处的前方。他身披重甲,背身而立。

      我心中无限柔情,叫着他,奔向前去。眼看与他咫尺可及,他却忽然上马飞奔,我追赶不上,心里却怎么也不愿放弃。

      就在一瞬间,乌云迷雾层层压下,电闪雷鸣间,大雨滂沱,楚王带着水花疾驰前方,我心里困惑,身体疲倦,浑身湿透,又冷又累,却仍然全力奔跑。

      正精疲力尽时,一人一马消失在前方。我飞奔赶到那里,原来前面横亘了一道黑不见底的深渊,深不可测,里面似乎有无数鬼怪出没般黑暗闪烁。我急切激动,大叫着由梦中惊醒,再也不能入睡。

      当时距离天亮尚早,我什么都顾不上,只是赶快唤过人,命令立刻派出加急军探,赶往前线探听消息。

      自从信差出发,我每日焦虑难安,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楚王可曾安好?若是,若是可怕的事情发生,该如何处置?忧愁焦灼团团包裹,我天天登上城楼,望向北方。

      终于有一天,看到一骑飞马从远处驰来,看不清楚那马上之人的装束神色,只看到那人头裹白布,白色布条的后端随风飘扬在风中,就像鸟儿的两条羽翼。

      我看见蓝天下的那抹雪白,魂魄一下飘出天外,恍恍惚惚,仿佛如在云端。晴空万里下,一股透心的寒意从心底沁满全身。

      将我从半梦半醒状态惊醒的,是大殿传出的一阵钟声。轰隆哀鸣,一阵一阵,好像永远不能完结。

      我心中巨痛,这是丧钟响起。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哭,也不能让人看到我的眼泪,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应付,所有的大臣,无论职位高低,听到这钟声都陆续会聚集到大殿里外,我不能乱了阵脚。六岁的熊艰,一岁的熊挥,稚子幼儿,我若有半分软弱,如何能将他们保全?

      我更衣妥当后,稳稳坐在高堂之上,只听见汇报的人说:
      “事出突然,权尹阎敖因无备而弃守,只身泅水逃命。以致巴师长驱北上,大王胜怒,处死阎敖,他的族人作乱,与巴国同谋反叛。他们暗袭楚军,大王落败,返回埕地时,守卫鬻拳竟然斥责大王无功而返,不放大军入内。大王转而进攻黄国,大胜。大王在经过湫地时得病。在一个名为渊的地方,大王暴病而亡。”

      渊,原来他梦里告诉我,这是他的最后归地。可是他为什么不说话,连声道别都没有?

      我茫然所思,心不在焉的看着众人争吵,斗伯比态度倨傲,身后众多斗氏子弟,声势颇大。子元飞扬跋扈,一番我是老大的踌躇满志。彭仲爽表面谦恭,实则争锋相对,人人都各有精彩表现。

      此刻有人提议:
      “鬻拳可恶,应该灭其九族!”

      一下子争议的众人都异口同声表示同意。

      我将思绪拉回,努力集中精神,慢慢开口说话:
      “诸位!”

      大堂里人声鼎沸,我的声音太弱,不能引起任何注意。这众人汇聚的声音,嘈杂烦闷,吵的我头晕眼花,我再也不能忍受,拿起面前的一只茶杯,摔在地上。

      忽然声音停止,大家安静下了,不再出声,偌大的大殿,一下子静若无人。人人都看着我。

      我抬起手来,做个手势,好似命令大家停止争论,然后慢慢的说:
      “大王新丧,必然局势不稳。此刻不能再生枝节,鬻拳之举,是忠于国家,不应追究。”

      我此话一出,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斗伯比,他气愤不已:
      “大王因此小人才身染重病而亡,如何能放过?在下无能,一定要为大王报仇雪恨!”

      我冷冷的盯着他,问:
      “阎敖的族人作乱,能与巴人一同谋反。鬻拳是都城外城的守卫,尽忠职守,方保都城安全。此刻应是安抚稳定为上,不能再生事端!”

      斗伯比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咬咬牙,不,现在不是算帐的时间,我对鬻拳一样恨之入骨,这恨现在忍不下来,等日后再说。

      只见子元衣袖一挥,说:
      “鬻拳害死我兄长,怎能不追究,必要屠其九族,方解心头之恨!”

      我厉声喝道:
      “够了!阎敖家族作乱之祸,难道不是教训?大王之勇,尚不能敌,若是再来一场,你能应付吗?”

      一句话,说的子元哑口无言。终于再无人质疑。

      我沉吟片刻,看看彭仲爽,只见他低头不语,于是朗声询问:
      “令尹大人,大军在外,群龙无首,又该如何处置?”

      彭仲爽恭敬回答:
      “应该派出将军统帅。”

      此人如此圆滑,他既不说谁可任统帅,又不说大军如何调遣,就是不想得罪人。好一个令尹!

      子元是王弟,本来应该由他统帅军队,自古以来,都是王室掌握兵权,我的两个儿子太小,无法胜任,子元本来是最好的人选。只是,我看看子元,他的一张脸上,一点不掩饰的骄傲自满,他若为将领兵在外,如此境地下,若有一点异心,楚王之位,就难说了。

      我思索几遍,越想心里越冷,并无一个可以依仗的人。再开口时,语气则是更加苍凉:
      “大王新亡,军中不能无首。令尹彭仲爽多年为将,此刻正宜担此重任。彭大人即刻出发,前往军队坐镇!”

      彭氏所有家眷都在都城,他出身薄弱,带兵掀不起大风浪。可是子元,斗氏,各个都是不可预知的大家族。

      我又沉吟片刻,说:
      “子元乃是王弟,正当壮年,机敏聪惠,可代理令尹一职。斗氏功劳卓越,全族无论年纪大小,俱加爵一级。”

      一番安排,子元沾沾自喜,众人都不再作声。我微微颔首,命令众人散去。

      大堂之内,终于变得空空荡荡。我慢
      慢起身,想要站起来,然而脚下一软,眼前发黑,再也不能支持,倒在地上。

      鬻拳将楚王安葬在绖,然后自己也自杀身亡,葬在楚王地宫的宫门内,并留下遗言,生生世世,永远为楚王看守大门。我听说此事,黯然片刻,原本的恨意顿消,只变成一片唏嘘感叹。传出命令,追封鬻拳,又对其家族嘉赏。

      楚王谥号一个“文”字。他一生纵横沙场,最讨厌咬文嚼字,却身后得了这个名号,有时命运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楚文王从即位到灭申,邓,息,将楚国边境扩大,以到中原。也算是完成了武王遗训“以观中原之政。”

      史官记录他:
      “强硬如挟雷带电,诡谲如翻云覆雨。”

      世人对他一生成就,无不称颂。

      楚文王一世英雄,一生可谓雄鸷,英勇无畏,功业卓著,最后止于伐郑。
      他有盖世功勋,也有昏庸之处,他的宏图伟业,因为一次轻敌大意,终于使得一代君王,壮志未酬身先死。遗憾也好,无奈也罢,原本触手可及的霸业,倏然间嘎然而止。

      而我,从此被称为文王夫人。细细算来,我与楚王相聚不过六年,中间还包含了三年不语的日子。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光,其实短而又短,短到我们甚至没来的及说声珍重再见。

      那些相爱相依的时光再也不会有了。从此以后,只有我一个弱质女子,孤身一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上,直对扑面而来的疾风暴雨。

      此后,我经历多少辛苦忍耐,又挨过多少悲伤隐情,所有这一切,只有自己吞咽,总是无人可说,无处可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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