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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思君令人老 ...


  •   局势没有给我一点喘息的时间,巴国以吊丧之名,率领重兵入侵边境。彭仲爽带领楚王旧部,与巴国正面对峙。

      与此同时,楚地之内的几个部落族群,随、绞、州、蓼联军,正向战场侧面集结。

      我听到消息,心里惶惑无比,外表上勉强维持镇静。急急召集大臣们,听取意见。

      朝堂之上,一片吵闹喧嚣。

      子元最先表示,站出来说:
      “我愿带领部队出战。”

      斗伯比称病不出,他的族弟斗廉在一旁反对:
      “远水难解近渴。此刻大军从都城出发已然是来不及了。”

      我暗暗想,此刻王师精锐都在前线上,都城只有斗氏自己的军队战斗力最强,这个节骨眼上,身为族长的斗伯比却称病不出,怕是斗氏力量要调用起来,也要颇费一番周折。而且确实如斗廉所说,现在发兵救援,已经是来不及了。

      我问斗廉:
      “不知斗大人有何高见?”

      斗廉说:
      “距离巴楚边界最近的是屈地,屈瑕统领此地多年,兵强马壮。可命令屈瑕发兵救援。”

      屈瑕是楚武王最钟爱的小儿子,文王的弟弟。我曾在祭祖之时见过此人。优柔寡断,唯唯诺诺的一个普通王族子弟。

      我略略犹豫:
      “屈瑕多年未上战场,且身份尊贵,可是出征的好人选?”

      斗廉说:
      “臣愿前往协助屈大人。”

      我看他一眼,没有回答。思索片刻,我朗声问道:
      “楚国部落众多,可有为我方所用的部落力量?”

      有一个名叫管饶的大臣说:
      “贰、轸两个部落结盟数年,可命其出战。”

      我最后决定:
      “斗廉即刻出发,日夜兼程,与屈瑕汇合。战场之上,斗将军可以方便行事。”

      同时派出伶俐的使官,送重金给贰、轸部落,让他们派出军队。

      私下我暗中叮嘱斗廉:
      “屈瑕赢弱,命其出战后,你当让他听你命令,切切不要被他制肘。”

      果然屈瑕才能平庸,战场之上犹疑不决,关键时刻,斗廉将他撇之一旁,抓住战机,抢在四国之师到来之前,以屈,贰、轸三方锐师夜袭巴军。彭仲爽也一起发动军队,双方夹击,一举将巴国击退。

      彭斗二人胜利会师。就此打住,分别回朝。

      一番喧嚣动荡,终于尘埃落定。我的大儿子熊艰登上楚王之位,这年他不满七岁,我看着幼儿的一派天真烂漫,不禁想,这小小孩童,幼时多么无暇可爱,长大后,在功名利禄的光环诱惑之下,是不是会长成一代霸王?

      大局安定。斗廉倒是忠厚之人,完成任命后,未做任何盘旋,当即回来复命。而彭仲爽带领大军班师回朝时,都城已是春时了。

      正是一年中桃花盛放的季节。

      我领着众人在城外迎接大军回来,看着桃花仿佛一片烟霞般笼罩大地,忽然想起楚文王,他曾说我骑着马,站在桃花下,天边晚霞映空,比任何的画都美。今年桃花依旧,我的马骑的也越来越好,他却再也看不到了。

      我思绪飘摇,小楚王熊艰等的不耐烦。过来抓着我的手摇一摇,抬起一张可爱的小脸,问:
      “母亲,要等到什么时候?咱们先回家吧?”

      我耐心的对他说:
      “彭大人远道而来,我们等他是表示尊重之意。作大王的,一定要有耐心。”

      熊艰吸吸鼻子,说:
      “我不想当大王,我想玩。”

      我微微苦笑,心想,孩子,你在这位置上,很多事情都已经是身不由己。只是这千言万语,如何说的明白?我柔声安慰他:
      “大军很快就到了。再等等吧。”

      这一等直等到傍晚时分,众人和小楚王早都回去了。只有我,带着几个随从,一直耐心守候。

      直到傍晚时分,彭仲爽带着亲侍卫队才迟迟出现在外城门。

      远远一声战马嘶鸣,原来是楚文王昔日所骑的战马,那黑马眼力超群,见到我,一路哀鸣奔跑,来到我身边,围着我不断转圈。

      我拉过缰绳,看着那马一双深情温润的眼睛里泪水长流,再也忍耐不住,将脸埋在马脖的长长鬃毛里,多少痛彻心扉的悲伤都化作眼泪,如泉水般涌出。

      黑马悲鸣之声响彻长空,我却抑制声息,只是默默流泪,我从不在众人面前落泪,此刻也不愿他们看到,顾只将脸颊深深埋在马鬃毛里。

      那时夕阳西下,落日的晚霞映红天空大地,我们一人一马,相拥而泣。如雨滴般的泪珠纷纷滑落在地上,分不清是人泪或是马泪。

      自从楚王文王暴亡的噩耗传来,我只能将伤心隐藏,众人面前,事事都要力争硬抗,若有片刻软弱,如何服众?即使是夜深人静,也是殚精竭虑的筹谋规划,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的境地。我竟然无从顾及自己,直到看到与昔日爱人朝夕相处的黑马,忽然间痛如破冰之泉,原来此心之痛,怎会只是痛彻心扉,更是痛至四肢百骸,以致五臟六腑都恨不得撕裂。

      夜里,我来到马厩。

      黑暗之中,我抚摸马头,对着黑马无声说道:
      “最后时刻,你可曾陪伴着他?他走时,可曾牵挂什么?那些没有实现的诺言,他可曾后悔?”

      一丝天外星光映照进黑马的眼睛,那眼睛灼灼闪烁,无限温情脉脉的看着我。我拂弄马头片刻,解开缰绳,骑上马背。

      深夜里,寒风如刀,如诉如咽,又如鬼怪啼叫,在我身上刮过。我纵马奔驰,感受着寒风利刃劈割般的痛楚,觉得心里的痛,似乎都轻微了许多。

      长夜无边,苍穹之下,犹如置身黯黑幽深又一望无边的空井之中。

      此后,我每至深夜,就骑上那匹战马,只身一人,在野外风驰电掣。

      风高月黑,孤身一人,在旷无人烟的野外奔驰,恐怖又刺激,我沉迷这种感觉,每日欲罢不能。

      是不是伤过的心永不入眠?总是要时时刻刻醒着,感受这无边的身心之痛?我夜不能寐,每日里如常处理政事,一样的波澜不惊,声色如常,唯独感觉到衣服日日宽大,仿佛都要在这躯体上挂不住了。

      桃花树下,落日残霞。
      时光如沙,死生天涯。
      我骑着马,夜风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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