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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高·梁·酒 ...

  •   纯阳宫掌教进京当天,有两批人马悄无声息地入京了。

      赵江临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王府。相较于以往每次出京寻人未果的黯然和焦虑,此次归来,他心里安慰了不少。

      出了那样的事,没有找到虽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比直接找到了尸体让他庆幸万倍。况且,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没有结果。

      赵江临,初名洲,祥佑七年封常山王,燕王次子,当今陛下亲侄。

      燕王赵佶是先皇幼子、陛下幼弟,自幼残疾,与当今素来亲厚。成年后,陛下悯之,不欲远行。

      打从六年前周王自杀后,燕王就成了本朝唯一留在永安城的亲王,圣宠不衰。燕王有二子,长子燕王世子赵衍为人温厚,素有贤名,次子常山王赵江临好武艺,喜游历,常来往于京城北地之间。

      这次与以往不同,赵江临是与皇城司谍报处主事梁谨一行一起回京的。

      梁瑾奉皇命出京查探张嘉树于河陇失踪一事,到了地方,却除了找到张嘉树与独孤散人大战之处外毫无所得,那些大战后留下来的痕迹也不剩多少了。

      他正欲以熙州为中心向外探查时,遇上了恰巧也游历到此的赵江临。赵江临听说此事后,颇感兴趣,便加入一同寻找。

      双方心照不宣,一路上由北至南恨不得寸土寸地地查找,终无所获,不得已返回京城再做打算。

      梁瑾一行返回京城时已近傍晚,与常山王告别后,不敢耽搁,赶在宫门落锁前进宫向皇帝陛下秉告了此行结果,在陛下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忐忑地躬身站了近一柱香的时间。

      终于见到陛下大手一挥,梁瑾如获大释地离开了皇宫。

      ……

      次日,册封国师大典举行,纯阳宫当代掌教、陈有凤六世孙陈朔受封国师。

      册封大典过后,陈朔心有感念,愿暂居于灵济宫为国祈福,帝王嘉许之。

      晚间,陈朔在内室打坐。道童扣门,轻声禀报:“掌教,常山王求见。”

      陈朔睁开眼,回到:“让他直接过来吧。”随后起身,在角落拿出一块蒲团,又坐回了自己的蒲团上,面对门口,把手中蒲团放在了身前不远处。

      没多久,门被轻敲三下后推开,赵江临走了进来,径直在蒲团上坐下。道童把茶具放在两人中间,无声行了一礼后便退了出去,走时也不忘把门关上了。

      室内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赵江临望着陈朔身后的太清祖师画像良久,沉声道:“我以为你不会见我。”

      陈朔没有看向赵江临,只是垂眸,陈述事实:“你来了。”即使知道我不想见你,你不也还是来了。

      “我觉得我有必要来这一趟。”赵江临这话不知是对陈朔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陈朔却是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激怒了,六年前你也是这样自以为是,觉得有必要泄露张嘉树行踪,才导致张嘉树被掳塞北,至今生死不知。

      牙关咬紧,片刻后,陈朔吐出一口气,“呵,自欺欺人。”

      一句自欺欺人,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陈朔又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一直坚信张嘉树还活着,才熬过了这几年。好在如今出现了张嘉树行踪,证明自己的坚持并非镜花水月。

      就这么对坐着,两人一动不动,身前的茶早就已经冷了。

      不知过了多久,赵江临起身。打开房门,赵江临没有回头,说了此行最后一句话:“她一定还活着,我会找到她,带她回来。”

      说完,也没把门关上,大步离开。

      陈朔抬眸,平视前方,透过打开的门,透过眼前的背影,望向远方。他藏在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在手心掐出一排深痕,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口中低喃着:“快了,快了…”

      ……

      一整天都在处理积压的公务,梁瑾心里有些不痛快。离开皇城司,不久后换了便装的梁瑾出现在永安城南一处僻静的酒馆中。

      酒馆不大,看上去很陈旧。店家是一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叟,前些年死了老伴,就一天天地混日子,每天喝的比客人还醉。

      这酒馆也开了不少年了,却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起,只在门前挂着一张缺了一角的幡,门口钉了一块木板,木板也破破烂烂,走近了还能看到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个“酒”字,“酒”字中间还少了一横。

      谁能想到这样一处小小的酒馆是二十年前两个来自吴地、在京城曾煊赫一时的年轻人进京后第一次选择进入的地方?

      二十年前,酒馆虽然不新,却也被女主人打扫地干干净净,绝不至于如今这般破旧。彼时二人囊中羞涩,一路略过酒楼饭庄,越走越偏,心情愈发低落时,走到这家酒馆门前,被门口歪歪扭扭还写错了的“酒”字逗笑了,就索性把手上最后的几十枚铜子交待了出去。

      彼时二人酒后豪言,定要一举成名,白衣卿相,上佐君王,下安黎庶,天下共知。

      二十年过去了,两人曾失落憔悴,也曾意气风发。成名后,两人偶尔也易装来酒馆喝一杯,酒馆见证了高瑜和梁瑾进京后前十四年间一路仕途高歌时的踌躇满志,也见证了六年前高瑜狠狠跌落后梁瑾的苦闷难当。

      大庆祥佑四年,天子幸行宫遇刺,武安侯张远死。天子平安后,令京兆尹高瑜找到张嘉树,高瑜领命,率兵围张嘉树于城南。时京城大火,高瑜急命救火,致塞北无影门掳张嘉树出京。天子震怒,高瑜下狱,黄门侍郎梁谨陈情未果,请入皇城司寻张嘉树,陛下允之,乃承诺:待张嘉树归,开释高瑜。

      借酒消愁愁更愁。

      梁瑾刚喝了一碗酒就觉得自己已经醉了。每次来酒馆喝酒都觉得酒馆的酒特别醉人,不然经过二十几年宦海历练,自诩千杯不倒的梁瑾怎么会和刚学会饮酒的毛头小子一般还没喝几口就醉了呢?若是没醉,又怎么会开始幻想酒桌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呢?

      真想就这样醉下去,一醉方休。

      韩半山看着眼前进来还没喝几口酒就已经醉到半死的人,内心一阵惊疑,这似乎与情报不符啊,眼前之人真的是皇城司谍报处主事梁瑾梁如意吗?

      多一刻在外面就多一刻风险,韩半山等不得梁瑾睡完一觉醒来后再与他交谈,于是只好尝试着开口唤到:“梁兄?”

      梁瑾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好梦,梦里高瑜喊他梁兄。嗯?等等…梁兄?不是一直喊的如意吗?!

      虽然曾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但六年的谍报局生涯还是给梁瑾带来了不可改变的影响。意识到不对,梁瑾立刻清醒了过来。

      眼前站着一个身穿灰褐色长袍、年龄大约三十几岁的陌生男人,正头略前伸、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谁啊?梁瑾瞬间沉下了脸。

      看到梁瑾醒了过来,韩半山心里松了口气,此行差点就出师不利,若是这次没能成功,再等下次梁瑾来这儿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恢复青松俊直的站姿,韩半山无视梁瑾由红转黑,并且越来越黑的脸庞,双手一拱,问候道:“久仰梁兄大名,道左相逢,在下韩半山。”

      梁瑾咋听“韩半山”三个字,双眼一凝,挨着酒碗的手猛然一缩却又快速松开,他怎么会在京城?

      虽然心中惊怒,梁瑾却只是眉头微皱,强行收回视线,拿起手中的碗碰了一下嘴唇,平淡道:“你认错人了。”

      韩半山一愣,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辩驳,却听到梁瑾先一步说话了。

      “韩先生不好好在南边呆着,却赶来京城,是投降来了还是因为姓吕的容不下你、避难来了?”梁瑾嘲讽地说道,还故意把“吕”字说成了“女”字,等着韩半山勃然大怒。

      韩半山却只是安静了几息,淡然回到:“梁兄何必逞口舌之利。”不带一丝烟火气。

      梁瑾哑然,火气更大了。

      韩半山上前几步,在桌子侧面坐下了。拿起酒坛,为梁瑾斟了一碗酒,却没有给自己倒上,而是直接把酒坛放了回去,开口问道:“梁兄一人来此,想必是有心事未解?”

      “你不也一人来此?”梁瑾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实不相瞒,韩某在此,专为梁兄而来。”韩半山一脸诚恳。

      见梁瑾没有好奇问话的意思,韩半山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我在南地也曾闻高梁至交,以及梁兄六年来为解救高兄而作的不懈努力。”

      梁瑾闻言直起,勃然拍案道:“我大庆之事岂容尔等逆民置喙!”说完就要离开。

      韩半山也不拦着,只是慢悠悠地继续说到:“想来梁兄还没找到张嘉树踪迹。”

      梁瑾已经走出了几步,闻言停步转身,一脸警惕地看着韩半山,质疑道:“难道你知道她在哪儿?”

      难道张嘉树六年来竟然是去了南边?怪不得自己遍寻北地甚至往其他地方查找都不见半点蛛丝马迹,梁瑾心里懊恼。

      韩半山无奈道:“梁兄六年遍寻天下而不得,韩某又岂会知道?”

      梁瑾暗自对比了两人年岁体形,自忖力有不及,心中更是恼怒,准备先回去点齐人手。他要真是韩半山,抓到后献给陛下,说不定皇恩浩荡,也能把高瑜救出来。

      韩半山看到梁瑾的眼神便知道梁瑾心中所想,不过他也不在意,因为他接着说道:“但是我有线索。”

      梁瑾一震,刚才的所有想法顷刻间忘光,脱口而出:“什么”

      “在此之前梁兄得先回答我,年初传言出现在河陇的是否确定为张嘉树本人?”

      梁瑾迟疑一下,又走进了酒馆,就近坐下,很快答道:“虽然六年过去,不清楚张嘉树如今相貌,但是有人之前在那里看到了张嘉树当年随身携带的玉佩,以及前武安侯世子铁券,应当无误,就算不是本人,也必然有极大关系。”

      “果然如此。”韩半山了然。

      “到底如何?”梁瑾急迫追问。

      韩半山突然叹了口气,看得梁瑾心惊胆战。

      只见韩半山正色道:“韩某此次来到永安城事关机密,还望梁兄不要告诉他人。”

      梁瑾沉默,挣扎许久,点头道:“我可以不上书。”

      谍报局探得机密消息,欲往上禀报,一般通过上书形式,写成奏折,不用层层上报,直达文渊阁,皇帝陛下也会批阅。

      当然,还有一种更为隐蔽的方式,直接送达皇帝手中,那就是传递密折。不过密折事关重大,梁瑾自任谍报局主事以来还未递过一次。

      韩半山虽然不知道梁瑾话中未尽之意,但是他也能猜到梁瑾大概会怎么做。不过他也不要求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在京城,不然他此番冒险进京的意义何在呢?

      他要的只是挡住大庆那些王公大臣探视的眼睛,起码在他此行任务完成前他还不能暴露。至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韩半山本来就不指望梁瑾会瞒着。他不敢瞒,也瞒不住。正好自己可以通过这个渠道告知皇帝,韩半山在永安城。

      韩半山既然得了梁瑾的承诺,便为他分析道:“自从张嘉树被掳北地,六年来音讯全无,何以今年年初会传出消息来?当年武安侯何等英雄,想来虎父无犬子,若真是犬子,你也不必再惦记,估计早就死了。只要她还活着,结合今年年初传出来的消息,无论如何,她的目标是永安城这一点不会变,是以...”说到最后,韩半山不自觉就放低了声音。

      “是以什么?”梁瑾呼吸急促,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半山。

  • 作者有话要说:  1.“韩半山无视梁瑾由红转黑,并且越来越黑的脸庞”,请不要在意梁谨的脸是喝酒喝红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2.梁谨和韩半山最开始对话的实质是主动权之争,显然韩半山技高了不止一筹。
    3.韩半山一方面说不能暴露,但是又主动出现在梁谨眼前的原因:梁谨手握谍报局,韩半山在京城很大可能避不开梁谨,这种大概率事件韩半山作为一个谋臣不可能冒险,所以本着先下手为强的打算自己主动出现了。选了个人少偏僻的地方作为会面之地,更选择在梁谨醉酒后才出现,天时地利在手,还拿捏住了梁谨的要害,自然一举成功。而且,韩半山需要一个能见到皇帝的途径。抛出张嘉树,不管张嘉树是不是真在京城,只要梁谨信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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