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嘉树》汉广难为

17、第十六章 休沐

　　一连几天，有陈朔早一趟晚一趟辛辛苦苦给他熬药送药，张嘉树身体好的飞快。

　　只是值房周围几个同僚看他的眼神逐渐有些怪怪的，张嘉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被看得多了有些纳闷就去问了李十四，李十四自然回话说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他便就不再在意这回事了。

　　这天在永安城逛了一圈后，张嘉树傍晚时候才回到值房。

　　李十四最近倒是没有出去，整天就在值房内喝着茶，看着江湖邸报，优哉游哉，把任务抛在了一边。

　　张嘉树整理着出去一趟的收获，他回了趟青城会馆，又拜访了几位故人，得知了最近朝廷的一些动静，却还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出来。

　　年初京城的震动已经基本平息了下来，随着陈朔接任国师留京祈福、李维案凶手伏诛，满朝文武并全城百姓又回到了以前的轨道，为贺新国师而入京的诸多门派来使也开始陆续离开。

　　只剩下谁升了官、谁被贬出京、太子殿下又去了哪里玩乐之类的消息，这类往常便司空见惯的消息早已在耳目灵通的人群中传遍了，没什么新奇。

　　想起自己拜访世伯时，谈及太子殿下时，世伯一脸的痛心疾首，他内心不由感到同情。

　　比之父辈的英明强毅，他们这一代实在是差太多了。今上就这么一个儿子，生而立太子，自小不用争便什么都唾手可得，在朝臣眼中自然就是没了上进心。自己当年不也是这样吗？

　　他与太子相差六岁，素来交集不多，唯一能相提并论的就是两人算是一起引发了八年前的那次大清洗，尽管他们本意并非如此。

　　祥佑二年，太子赵嗣谦仰慕成都令张钺天下文宗之盛名，私往西南遭伏，帝王怒责地方不靖，自汉王以下多遭训斥贬谪，汉王赵铭直接被削了半数封地护卫。时朝内多有求情之人，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域不服王化，兴兵作乱，大庆西北军情告急，武安侯张远领兵平乱，准便宜行事。未久，张嘉树酒后误杀周王长孙、新安王世子，张远星夜回京请罪，京城震动，一时间乱象纷呈。

　　那时的场面可比如今大多了。

　　“后天休沐你有空吗？”李十四把手中江湖邸报翻来覆去了几十次，终于意犹未尽地放回桌上，转头看向张嘉树问道。

　　“没什么事，你有什么打算？”张嘉树闻言，想了想自己的安排，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十四正要开口，敲门声一声响过，值房门便被推开了。

　　来人自然是陈朔，手中还带着药壶。

　　张嘉树一看这架势就苦了脸，“我病已经痊愈了。”

　　陈朔将药递给他，安抚道：“我知道，这是最后一剂。”

　　李十四又重新拿起了邸报，等着陈朔走后和张嘉树商量休沐日去看剑舞。

　　出乎李十四预料，张嘉树喝完药后，陈朔并未如往常一般起身出屋。

　　“后天休沐你可有安排？”陈朔放慢收拾的动作，罕见地问起了张嘉树的行踪。

　　张嘉树一愣，下意识先古怪地看了眼李十四，才直面陈朔：“后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来约我？”

　　“年前陛下诏朱希真入京，我听说他今日已经向陛下辞官，后日便要离京回乡了，你少时不是喜欢他词风放达，感叹缘悭一面吗，不如一起去送一送。”

　　李十四见张嘉树有所意动，赶紧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他身侧。

　　张嘉树见他动作，笑道：“你呢？”

　　“南越剑派定了后日在大校场舞《剑器》，领舞的可是久负盛名的公孙二娘。”李十四说道此处，语音稍顿，仿佛在比较些什么，“他们后日之后也要离京了。”

　　说完，他背对着张嘉树，望向陈朔，眉头微皱，目光有些低沉。

　　南越剑派以越人剑名动天下，公孙二娘更是有“一舞剑器动四方”之称，其常率弟子四处游艺。此番游至永安周围，恰逢册封国师，便入京来贺，前些日子在宫廷已经表演了几次。离京前最后一场安排在大校场，场地广阔，京城百姓尽可一观。

　　张嘉树听后觉得二人提议都甚得他心，一时间有些踌躇。

　　陈朔内心对李十四行为了然，但张嘉树身份不便解释，而且让李十四知道自己喜欢张嘉树说不定是件好事，不过，了然归了然，让李十四干涉到他与张嘉树中间是他万不能接受的。

　　于是他缓缓开口：“灞桥送别之地在永安城东，大校场却是在城南偏外了。”

　　相距挺远，又都需要等待，势必不能两全。

　　张嘉树若选灞桥，他自然开怀，纵选大校场，也必然对会对他怀补偿之心，是以无论张嘉树作何选择，他都不会亏，这还得感谢李十四。

　　李十四到没有想到这么深，他看张嘉树还没做决定，便出言给自己加码：“此次剑舞还会出现江湖四秀之首的宁秀姑娘，她虽是公孙大家首徒，却是罕见师徒共舞剑器。”

　　说着他又睥向陈朔，拍了拍张嘉树胳膊，一副大家都懂的语气，“宁女侠可是公认的英姿飒爽，玉骨天成，你都不去看看吗？”

　　果然如愿看到了陈朔脸色微沉，他心中笑出了声。

　　让你带坏我兄弟，休沐大好时光就应该去看看姑娘放松心情，看什么糟老头子。就你这品味，就算喜欢的是男人也白搭。

　　张嘉树虽然不好取舍，但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眼前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同寻常。他果断放弃了两个心仪的选择，捂了下额头，支吾道：“我这病可能还没好利索，得多休息，我准备在家里趟一天，就不陪你们过去了，你们到时候给我说说我就满足了。”

　　说着就作势趴在了桌子上，闭上了眼睛，留着剩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十四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哼着小调回到了自己桌上，拿着邸报继续看。

　　陈朔见连本都没有捞到，念头一转，打了个招呼，提着药壶就出门了。

　　……

　　一天后，大校场，人山人海。

　　陈朔用特权安排了两处观景台，其实也就是临时搭建的棚子，但是角度上佳，又与中间天台相隔不选，能比较清晰的看清楚剑舞盛况。

　　此时李十四一人坐在其中一个观景台中，百无聊赖，兼且心情有些复杂。

　　张嘉树和陈朔前往另一处观景台拜访了久仰大名的“词俊”朱希真。

　　张嘉树热烈地表达了一番敬仰之情后，棚内几位听得眉开眼笑，他坐在一旁与几位老大人交谈了几句，便带着几人即兴手书长卷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李十四身旁。

　　陈朔多留了一会儿，毕竟人是他邀请的。眼看剑舞还没开始，他便与几人谈起道藏，一时间倒也有来有往，不至于冷场。

　　前日被张嘉树拒绝后，陈朔便登门拜访朱宅，大致说了下情况，请朱老先生可邀三两好友共观盛景。好在朱希真人如其词，洒脱豁达，当即便应了下来。

　　这才有了今天几人齐聚大校场的情况。

　　午时正，三人在观景台内停下交流，齐齐望向中央。

　　中央天台上，公孙二娘携弟子站定，皆单手持剑，衣带飘然，良久不动无声。

　　周围逐渐寂静，张嘉树下意识屏住呼吸，期待地看着场上之人。

　　鼓声动，剑光乍破。

　　极静突然向极动演绎，十人阵型宛若军阵，起手森然，围观之人不由得吸口凉气。

　　衣带扬，人随剑走。

　　婉转的舞姿中和了剑招的刚烈，攒动腾挪间矫健敏捷，剑势连绵不绝。

　　连天曜，宛若惊龙。

　　日光正盛，剑芒映天光。闪烁处，直视有眩晕之感。舞步起，步伐张，细密开阖，翩然若游龙。

　　江海定，意犹未尽。

　　势减缓，刚柔交错，一起一仰，慢速中猛然一转，未及至高便戛然而止。观者怅然若失，个中回味，留与人细品。

　　半晌后，全场哄然，好声不断。公孙二娘坦然称谢，率弟子离去，所过之处，百姓自发让道，不多时便已走远。

　　张嘉树生平第一次见如此剑舞，不似他所学剑招那样简洁凌厉有杀气，而是刚柔并济间有一种纯然的美感，动人心魄，果然是不虚此行。

　　他转头看向李十四，李十四的反应是三人中最大的，只见他发丝飞扬，领口微张，鼻息微喘，眸光湛然。

　　良久，李十四气机稍落，慨叹道：“公孙大家已然如此，不知裴帅剑舞又当是何等豪情！”

　　裴帅乃裴昱，出身闻喜裴氏，大庆剑圣，其剑舞天下称“绝”，如今奉命镇西域。

　　眼见两人都回过神了，陈朔起身，让他二人稍等，自己则去另一边与朱希真等人话别。

　　张嘉树应声，回味着剑舞所见，对自己剑招亦有所触动。

　　但此时周围人流不息，喧闹不已，故他不再琢磨，转而四处观望。周围人群大多往外涌去，却有一大队人马往内行进，而其前进目标正是张嘉树所在的观望台。

　　正中一人，周围被侍从团团围住，硬是在人挤人的环境中创出了一片空地，他身着月白色便服，却难掩眉宇间散发的尊贵气象。

　　大庆太子赵嗣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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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原型，这个直接借用的，所以还是解释一下：
朱希真——朱敦儒(喜欢他的鹧鸪天，决定下一本书男主名字叫清都）
公孙二娘——公孙大娘
裴昱——裴旻
ps.文中很多人都有原型，有兴趣的可以猜一猜，不过这文很少人看就是了...
pps.我记得我立的日更flag，我都记得emmm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