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嘉树》汉广难为

11、第十一章 陈北望

　　御宴结束次日。

　　张嘉树找到屈不意行踪后，收罚了其所欠的银钱合计三十六两四钱。一早去功德房结了任务便回到了栖梧司。

　　进了值房后，见到李十四，张嘉树开口问道：“御宴如何？”

　　“看着美味，实际上也还不错，就是不够吃，那种场合也放不开大口吃，还没上次你请我在天香楼吃的痛快。”李十四有褒有贬地评价了一番御宴的菜式，也没夸太过，毕竟张嘉树没去。

　　谁问你吃的了？张嘉树心里一阵无奈，却也顺着话调侃道：“那可都是宫廷专享，最讲究精致，可没法满足你们这群武夫的海胃。”

　　李十四闻言立刻反驳：“说的跟你不是武夫一样。”

　　张嘉树一愣，突感怅然，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李十四也没抓着不放，转而说起御宴上的见闻来。

　　“新科文举探花郎韦贤出自长陵韦氏，乃是都察院韦大人亲侄。人好像比我小还两岁，长得算是周正，怪不得被钦点为探花郎。御宴上现作一首《赏牡丹》，引来叫好无数，连陛下听后都龙颜大悦。”

　　韦探花的事张嘉树倒是之前就听说了，继满门十三口被屠的李维之后接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韦佑曾经也是探花郎。殿试放榜后，一门两探花就成了永安城内津津乐道的话题。不过，关于李十四对韦贤“长得还算周正”的评价，张嘉树看着他脸上略不自然的表情，想来是不大客观的。

　　韦佑当年和柳叶山庄少庄主、栖梧司功房主事叶岚并称京城双绝，具是才名远扬，兼且年少英俊，尤其是韦佑，出身世家，乃是京城内大家闺秀们争相求嫁的首选。韦贤身为韦佑亲侄，应该不至于落得个“只能算是周正”的相貌。

　　没有拆穿李十四，张嘉树只是感叹道：“大庆自开国以来，虽北地战事不绝，但国内到底是承平百年，上至权贵下至百姓都爱牡丹的富贵气象。”

　　李十四自然是没有那份艺术情操去欣赏牡丹的，听张嘉树说起北地，便开始与张嘉树说起他在御宴上结识的武举后也定了去北地的江湖人士来。

　　“本科武举过了殿试的江湖人士大概有二百来人，其中意往北地的有二十七人，与往届也差不多。但是，这次与以往还是有所不同。”李十四语带神秘。

　　“哪里不同？”张嘉树好奇问道。

　　“有一个人出自纯阳宫，名叫陈北望。”李十四也不吊着张嘉树，实际上他也憋不住。

　　“纯阳宫弟子？姓陈？名北望？”张嘉树听后也一脸古怪。

　　看到自己得到了张嘉树的认同，李十四更觉得自己对了。“我也是觉得奇怪，纯阳宫武功道法无为，擅长守势，不练到极为高深之处的话，单轮杀人比起我们来还是差距颇大。虽然他能过武举，定然也有杀招，但是在北边那种环境下，又不是单人对决，怕是不大好发挥吧。”

　　说不好发挥都是委婉的了，纯阳宫百年来都没听说过单人就敢往北地跑的。

　　“可能他也有一颗想要保家卫国、剑试群雄的心吧。”张嘉树嘴上随意说道，内心有所猜测。

　　是不是他，见一面就能知道了。

　　突然想起有个绝妙的机会，张嘉树对李十四问道：“你前天不是说要去功德房那边看看情况嘛，还去吗？”

　　李十四闻言后受宠若惊，上次张嘉树虽然点了头，但不一会儿就跑没影了，他还以为张嘉树不乐意。自己一个人去那边蹲着就为了看新人们出门的表情，想想也挺尴尬的。李十四还有点遗憾不能成行，没想到张嘉树竟然主动提出来了。

　　李十四起身就想往外走，被张嘉树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今天他们刚上差，肯定还有不少事需要解决。我们这时候去功德房估计看不到他们，明天再去吧，明天一大早，点完卯我们就过去。”

　　李十四一听也有道理，没再坚持，坐了回去。

　　……

　　第二天辰时初，京兆府功德房外早点摊。

　　张嘉树吃完一碗混沌，一扫之前的睡眼朦胧，总算是清醒了。虽说是为了照顾李十四急切的心情，也没什么事需要做，才大清早就来这儿守着，但他根本没想着这时候会有人来。

　　不过张嘉树显然是低估了一群初入栖梧司的江湖侠客们对功德任务的好奇心。

　　他们二人刚来没多久，点的早餐都还没上齐，就见已经有人一身飞鸾服、腰佩栖凤剑走进了功德房。

　　果然，过了好一阵，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几张信纸。

　　陆陆续续不断有人进去又出来，都是同样的表情变化。

　　此时张嘉树与李十四已经转战到了附近的茶馆，当然，坐在外面的凳子上，视线还是一样的好。

　　李十四捧着一杯茶，淡然的喝着。如果不是偶尔视线仍然飘向功德房的方向，真以为他是专门来喝茶的。

　　不仅如此，随着太阳升高，张嘉树周围还出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早上在功德房门前见过的，此时都换了便装，坐在了茶馆里。

　　其中应该有些个是与李十四在御宴上互相结识过的，不过两相见面，都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走近打招呼。一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功德房那里。

　　快正午的时候，功德房都进进出出数百人了，张嘉树还是没有看到疑似陈朔的身影，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回忆了一下当初在忠嗣院时陈朔做事的风格，夫子布置的功课，陈朔向来是第一时间完成，从不拖延，更别说像张嘉树一样拿以前写的作业顶替了。张嘉树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怕不是、该不会陈朔昨天已经来过了吧？！

　　正在张嘉树遗憾没昨天就和李十四过来看看，打算这就回去下次再找机会时，李十四拍了一下张嘉树肩膀，冲张嘉树努了努嘴，眼神指向功德房方向，轻声解释道：“那就是陈北望，纯阳宫那个。”

　　不用李十四介绍，张嘉树顺着李十四所指的方向，运足目力，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庞。

　　果然是他。

　　所以自己来京次日没有认错，与自己擦身而过的就是陈朔本人。他当时好像是往侯府街方向走，没听说陈家在侯府街有故交啊？难道…

　　本来还以为清虚道长刚过世他当时必然在观止山上，不可能出现在京城。原来他参加了武举，那天武举刚过，所以他还在永安城。去侯府街是为了告别，当天就回了观止山？

　　真正确认了的时候，要说内心毫无波动是假的，毕竟有个朋友时隔六年还不忘自己，可见义气深重。

　　只是张嘉树目前情况不便与他相认，况且那件事还没调查清楚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张嘉树心里始终有根刺。

　　算了，在还没查清楚真相之前，自己多加注意，绕道走吧。若是与他无关，以后自己负荆请罪便是，想来以陈朔的志向和该有的度量，应该是会轻易原谅自己的吧？

　　不过陈朔居然不仅当了纯阳宫掌教和大庆国师，还换了个名字进了栖梧司，他是终于拗不过家人，开始习武了？纯阳宫已经人少到需要掌教出山充数了？真是世事难料。

　　张嘉树一番内心波动和面色变化，李十四是一点都没注意到的。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功德房大门，想要见识见识以养气著称的纯阳宫弟子在发现功德任务的真相后是什么表情。

　　张嘉树起身，招呼了李十四一声：“走了，吃饭去了。”

　　李十四收回视线，不情愿道：“别急啊，等他出来。”

　　张嘉树诧异，“都看了一个早上了你还没看够啊，以纯阳宫的慢性子，没一个时辰怕是出不来的。”显然后半句是信口胡诌。

　　纯阳宫别的人张嘉树不知道，但陈朔并不是个慢性子，相反，他效率极高。再不走人怕是就要出来了，张嘉树此时并不想再见到陈朔。

　　走在路上，李十四忽然说道：“御宴那会儿我和陈北望打过招呼，虽然人话不多，但应该挺讲义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纯阳宫的人，多接触接触，以后一起去北地也好有个照应，要不哪天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兄弟给搭条线呗。”

　　搭条线？让陈北望进自己队里？以后一个值房办公？就算一眼认不出来，相处时间长了肯定会暴露吧。况且，自己能一眼认出来陈朔，张嘉树不相信以陈朔的敏锐，会不能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

　　必须想办法拒绝，还得有理有据。

　　“第一次见到纯阳宫的人？前不久纯阳宫陈掌教才进京。”张嘉树说话的时候心情有点复杂，不过也不指望李十四通过这一句话就能发现纯阳宫掌教陈朔与纯阳宫弟子、栖梧司新人陈北望是同一个人。毕竟大多数人除了知道纯阳宫掌教姓陈以外，并不知道陈掌教名讳。

　　自开国以来，纯阳宫掌教基本都姓陈，唯一的例外就是刚刚过世的纯阳宫第九代掌教清虚道人。清虚道长是纯阳宫八代掌教、陈朔祖父的开山大弟子。纯阳宫第八代掌教英年早逝，死时幼子只有三岁，不能胜任掌教之职。经过纯阳宫和皇室的共同认可，最终清虚道人成为了纯阳宫第九代掌教。

　　不过陈氏纯阳宫一直深入人心，即使清虚道人当了四十年掌教，大多数百姓以及年轻经验不足的江湖人还是会想当然的认为纯阳宫掌教从来都姓陈。

　　“那不是当时在执行任务吗？我都没有看见陈掌教。”李十四解释道。

　　你不执行任务也看不到，我早就打听了，陈掌教是坐马车进城的，进城后一直没往外探过头，除御宴露了一次面以外，就没出过灵济宫。因此除了有资格参与那次御宴的朝臣，其他根本就没人见到过陈掌教相貌。

　　原来是早有预谋。张嘉树暗自腹诽。

　　张嘉树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十四，把李十四看得都以为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他抬手抹了一下，什么都没发现，奇怪地回望着张嘉树。

　　张嘉树这才开口道：“陈北望长得‘只能算是周正’，为了避免拉低队伍水平，给日后可能会入队的师姐师妹们造成不好的印象，就不收进我们队伍里面了。”

　　李十四一听，深以为然，也不再提要与陈北望在一同北上之前加深感情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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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探花，进士一甲第三名，“唐朝称进士及第后杏园初宴时采折名花的人为探花使，以最年少进士为之。”——引自百科
唐·刘禹锡《赏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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