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长歌》玉丸子

8、第七章.夜祭

　　尚彤抱着一摞香冥纸钱在白日落脚的破庙里打了个盹，一直等到半夜，听到外面的更声到了子时，她从行李里翻出了件素色的裙子换上，悄无声息得来到尚府的废墟前。
　　昔日尚府宏伟的铜锭大门烧的只剩下半扇还危立着，一尺高的大红门槛也只剩下黑乎乎的一小截，尚彤含着泪跨过大门往里面走
　　外面的一进院落是父亲会客的地方，院子很大，地上一片焦土，尚彤趁着月光往地下瞧，青石板上隐隐有一片片暗红色的印迹，如妖冶的花朵在黑夜里绽放，是了，这里应该就是家人们殒命的地方，尚彤不忍多看，继续往里走，又过了两进院子，到了父亲歇息的院落，这里的房子损坏得并不严重，尚彤走进父亲起居的屋子，里面桌椅杂乱得倒在地上，一片狼藉，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安静的收拾起来
　　父亲平生刻板守矩，最不喜欢屋子杂乱，房间里的摆设都是精简至及，若是爹爹看到自己的房间被弄得这么乱，定要生气了。
　　尚彤将房间简单得收拾了一下，坐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复在桌子上排上香烛供果，自己跪在地上用火折子点燃纸钱。
　　“爹爹”尚彤双手合十“我知道您与弟弟死的冤屈，当今的新帝薛怀礼狼子野心陷害我一家罹难，但女儿如今势单力孤，不能为爹爹报仇，求爹爹保佑女儿能寻到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为我一家报仇雪恨，至于沈廉那老狗，我诅咒他一家不得好死，女儿不孝让爹爹和弟弟暴尸山野，他日女儿找到时机必会将爹爹与弟弟的尸骨寻到迁回祖坟安葬，请爹爹放心……”
　　祝祷完毕尚彤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拿着剩下的纸钱和贡品往弟弟的院子走。
　　弟弟的东园被烧毁得很严重，房间已经半塌了，尚彤痛苦得闭上眼睛，弟弟才十一岁，一小母亲就去世了，自己还享受过几年娘亲的温暖，弟弟却是从不记得母亲的面目，自打弟弟会走开始，就日日跟在尚彤身后，尚彤好似他的半个母亲，嫁入沈府那日，弟弟哭天抢地得不让她走，安慰了他好久才松开手，几个月不见已天人永别，而且还死的这样惨，薛怀礼，沈廉，你们好狠的心，连弟弟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
　　尚彤将贡品摆在院子里，找了个背风的地方点燃纸钱，“弟弟啊，可怜你从小就没享受过母亲的疼爱，现如今又惨死在此，怪姐姐没用不能护你周全，下辈子希望你能投到一个平平凡凡的小康人家，从小父慈母爱，健康快乐得活到老，别再无端卷进这黑暗的漩涡了…”
　　“少…少夫人？”一个声音突然打断尚彤的祷告
　　“谁”
　　“少夫人莫怕，是我，是明远啊”原来是沈遇的侍卫沈明远
　　“原来是你”尚彤擦干净眼泪“呵，是了，你主子做贼心虚不敢来见我，便派你来杀我吗”
　　“少夫人说的哪里话，这些日你到哪去了，少爷寻你寻得都快急疯了”
　　“谁是你家少夫人，我听说沈公子马上就要迎娶柳二小姐跟新帝做连襟了，沈侍卫是瞎眼认错了人吧，我可不是你家夫人”
　　“少夫人…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事”
　　“你别问我从哪里知道的，我且问你，我家会出事你家少爷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是…但是”
　　“住嘴，我没问你别的，我再问你，我爹出事你家老爷是不是脱不了干系？”
　　“…是……”
　　“那便是了，你们沈家乃是我尚彤不共戴天的仇人，沈侍卫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少夫人你听我解释，京都的事少爷无力回天，其中曲折并非少夫人想的那样，老爷也是有苦衷的，以后少爷会慢慢跟您解释，原本是少爷是想带着少夫人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是没想到后来会变成这样，少爷对少夫人的心意日月可鉴，对您从来只有护佑之心啊，如今少爷被困在府里无法脱身，他料到少夫人可能会回府祭奠，特命我在此等候少夫人，然后将少夫人带至安全的地方，待少爷一脱身便来与少夫人会和”
　　“呵呵，沈侍卫，可别污了日月可鉴这四个字，你和你家少爷哪来的信心觉得我会再信尔等的鬼话，你们沈家卖友求荣害死我一家在前，沈遇始乱终弃要娶柳氏在后，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们？”
　　“你别过来”尚彤见沈遇要向前，她退后一步拔出一把防身的匕首“我是不会跟你走的，不用沈侍卫亲自动手，大不了今日我便死在此处，我们一家人倒也整齐”
　　“好好好，少夫人您别冲动，我不过去，我也不带你走，只要你把手里的刀放下，您愿意去哪都行，只要别伤到自己”
　　尚彤攥紧匕首，盯着沈明远退后，她转过身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回过头见沈明远的确没有追上来，才稍稍放心离开了尚府，回到白日里落脚的破庙。
　　沈明远既然发现了自己必然会回去告诉沈遇，看样子沈遇目前还不想让自己死掉，否则刚才在废弃的尚府神不知鬼不觉得杀了自己保管十天半个月都没人发现，但是此刻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听沈明远说沈遇被困在府看来他一时半会不会亲自来寻自己，说真的尚彤也不知道再见到沈遇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姿态与他见面，这几日在京都的茶馆酒肆并没有打探到太子殿下的下落，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寻他，这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地…对了，不如去投奔晋阳的姨母，姨母虽然是外公妾室所出，但是自小和母亲感情亲厚，后来又因母亲过世得早，对她和弟弟十分疼惜，每隔两年都要来京都小住，还时常差人送东西来，晋阳离京都甚远，且姨丈是晋阳知州，必能护她周全，也好打听太子殿下的下落。
　　尚彤又休息了一会，天蒙蒙亮，她收拾好行装，牵着马儿离开破庙，往西城门走，从前听姨母说过晋阳在京都西北，从京都到晋阳最快也要月余的路程，途中需要经过洛水、陇西、临淄，再坐船走丹江可以直达晋阳。拿定主意尚彤在街上买了点干粮，趁着西门刚刚开放出了京都，尚彤在马上疾驰的一阵，回头再看京都已经是小小的一座城，那个承载了她幸福的童年和爱情的京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不知何时还能再回家，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我发誓，再回京都一定是为我父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