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月长歌》玉丸子

7、第六章.京都

　　疾驰了十几日，这天尚彤终于抵达了京郊，此刻她比在南鲁镇时已经瘦了一圈，脸蛋风吹日晒黑了许多，好在不用再每日涂灰在脸上了，弟弟的袍子穿在身上已显得有些松垮，十几日来打尖住店听到的风言风语让她坐立不安，看来父亲和弟弟真的凶多吉少，但是没有亲眼看见尚彤终究还是抱着一丝幻想。
　　京都的南门已经开放，看起来和尚彤离开京都那一日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进出城门的人熙熙攘攘，尚彤牵着马随着人流缓步入城，守门的兵丁拿着几张海捕画像四处巡视，不过打扮成黑脸小公子的尚彤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进了南大门，城墙边上贴着一张告示，尚彤凑过去观瞧，上面写着前太子薛怀瑾趁老梁帝病危之时与兵部太尉刘真年谋反，四皇子薛怀礼临拨乱反正，将一行党羽镇压，梁帝深受打击殡天，四皇子奉旨承袭帝位云云。
　　尚彤冷笑一声，京都谁不知道薛怀礼最不受梁帝喜爱，梁帝怎么可能传位给他，梁帝若是真的病重，最不可能趁机谋反的就是太子，老梁帝一去世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和刘太尉谋反岂不是多此一举，这理由编的三岁小儿都不会信，薛怀礼把它张贴在此处就不怕世人笑话吗。
　　尚彤没有直接回尚府，离家越是近心里越是不安和恐惧。她打算先打探些消息，于是顺着安平大街找了个热闹茶馆坐下喝茶，果然，茶馆里的茶客对这些天京都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听说没有，沈尚书要升为右丞相了”
　　“是吗，沈尚书慧眼识珠，这会可是跟对了人了”
　　“诶，我怎么听说沈家的二公子当初娶得是前太子太傅尚之游的女儿啊，难道这次前太子谋反没有被牵连进去？”
　　“哪里，沈尚书早就和尚之游划清界限了，我听说沈公子已将尚之游的女儿休弃了，而且新皇陛下已经颁旨将柳贵妃的妹妹柳小姐许给沈二公子，今后沈二公子可是皇帝陛下的连襟，沈家不日就飞黄腾达了。那尚府的小姐，怕是与她父亲一起葬身火海了。”
　　“你说的柳小姐可是江州柳家嫡出的二小姐，据说做生意手段高明，柳家的几个少爷都不如，号称女中诸葛的柳二小姐？”
　　“正是正是，据说柳二小姐不仅聪慧过人，容貌更是出尘脱俗如仙子下凡，沈公子真是好福气啊”
　　“沈公子前些日出门办事，听闻前日已经回府，估计二人的好事就要近了”
　　“据说柳家富可敌国，不知到时候柳小姐会带多少嫁妆嫁入沈家呢…”
　　“尚之游那老儿，倒是便宜了他，我看前太子谋反他定脱不了干系，如今虽然死了却把罪责推个干净，还留了个清白的好名声…”
　　……

　　好啊好啊，沈廉你果真是个卖友求荣的好狗，他落魄时父亲从未低看过他半分，将他视作挚友每每出手相助，当年他得罪了韩丞相被外放多年，若不是她爹在陛下面前美言，陛下怎么能想的起来将他调回京都，日后又怎会高居兵部尚书之职，尚彤紧握着拳头，沈遇，枉她父亲十几年前就将她的终身托付与他，想不到他也是这般见财忘义的小人，她父亲尸骨未寒他就急着娶柳家小姐与新帝攀亲，往日对她信誓旦旦的承诺都如云烟一般毫无分量，可笑她父亲在朝几十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到最后竟然被自己的亲家害了。
　　尚彤不忍再听下去，这世上从来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此刻太子失势，父亲被害，当初对尚府阿谀奉承的嘴脸如今都在污蔑父亲身后名。
　　尚彤出了茶馆，一步一步走向尚府，她不敢走得太近，只在尚府附近的巷子里往尚府张望，果然，昔日恢弘华丽的宅子如今已是一片焦土，尚彤再也忍不住泪水，跌坐在巷口大哭起来。
　　“小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一个路人上前扶起尚彤
　　“无…无事”尚彤从地上爬起来“谢谢大哥”
　　那人看了看对面的尚府，叹了口气“小公子难道与尚太傅相识吗”
　　“并…并不”尚彤抽了口气“是…我姨母在尚府给尚公子做嬷嬷，前几日有人回家送信，说是尚府走水，姨母葬身火海，母亲遣我来京城看看，现在看来姨母真的是凶多吉少。”
　　“哎，那小公子要节哀了，尚府走水那日确实是无人逃脱”
　　“这位大哥难道知道详情吗，请大哥同我讲讲我也好回去告诉母亲”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有天夜里尚太傅府上走水，街坊四邻也都去救火，但是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一直到烧完也没见有人逃出来，后来衙役和仵作来验尸，说是人都死了”
　　“大哥可知道尚府的人葬在哪里了吗”
　　“前太子谋逆谁都不敢来尚府认尸生怕与前太子扯上干系，知府大人怕这许多尸体放在城中时间久了传染时疫，半月前命人撒上石灰全都运到城外乱葬岗随便挖了个坑埋了，小公子若是想要找令姨母的尸体，怕是难了”
　　“什么，就随便埋了吗，尚太傅好歹也是官拜一品的朝廷大员，就这么随便埋了吗”
　　“哎，小公子你有所不知，尚太傅是前太子的老师，虽说尚太傅殒命之时前太子还未作乱，但是谁又敢说这里面有没有尚太傅什么事呢，当今新皇并未追寻他的罪责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怎么可能厚葬呢”
　　那路人拍拍尚彤“小公子，如今京都内人人都恐怕与前太子扯上半点关系，我劝你对外不要说你姨母在尚太傅府中做事，这京中时局未稳你还是尽快回家吧。”
　　尚彤不知道自己答了那人什么，那人什么时候走了，一个人在街上迷茫得走着，只觉得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清，她行至城北的一座破庙里，看四下无人，趴在破旧的佛龛上痛哭起来。

　　哭罢多时，尚彤摸了一把脸止住泪水，尚府走水怎么可能一个人都无法逃脱，那日在宝琼阁阿六也说了，抬出城的尸体上都有刀伤，爹爹和弟弟定是先遭人毒害，那人再一把火烧了尚府毁尸灭迹，如今看来此贼人必是薛怀礼无疑，只是这里面又有沈廉多少事呢，沈遇，你和你爹为了荣华富贵害死我全家，今后，薛怀礼和沈家就是我尚彤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在京城待不下去，之前在茶馆里听人闲聊，好像太子殿下并未被薛怀礼抓到，不如离开京城打探一下太子殿下的消息，若是能够寻到太子殿下，今后不怕没有机会可以报仇，走之前应该去买些香冥纸钱祭拜一下家人。
　　思及此处，尚彤从破庙里出来，到了集市上买了一大包纸钱贡品，打算等着入了夜潜入尚府的废墟祭奠父亲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