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偶像包袱》狗子旦熙

18、第 18 章

　　整整两天，从央视，到卫视，到地方频道，全部都在播放这一场地震，而死亡人数还一直持续上升。
　　周四放学后，孟祈垚放学在家里看电视，全国所有频道的标志都换上了黑白。某个女主播在播报死亡人数和受伤人数的时候再也忍不住，声色哽咽，小姑娘眼圈也跟着发红。
　　就在那时，孟浩燃突然说了句：“堂堂七尺男儿，国难当前，怎能安坐家中！”

　　就这一句话，在后来，成为了孟祈垚的信念，撑着她走过了无数个艰难的时刻。

　　彼时小姑娘只觉自己的父亲身上罩着英雄的荣光，她吸了吸鼻子，“爸爸，那你要怎么做？”

　　孟浩燃沉吟半响，“我要带工地的兄弟们，亲自送物资过去。”

　　“老孟！”
　　“爸爸……”
　　关子衿母女两人齐齐开口，还不停有报道出来，震区余震不断，导致救援艰难，地震引发的泥石流、山崩、堰塞湖重重现象，也随时有可能带来二次伤害，孟浩燃这个时候赶着去，说难听的，分明就是……

　　“放心，我和弟兄们有经验，能协助解放军。我开两辆铲车过去，五辆货车，不多，前方稳定我马上回来。”
　　短短时间里，他已经做好了精确的安排。

　　关子衿自知再也拦不住他，眼里蓄着泪说不出话。
　　而孟祈垚“哇”地一声哭出来。

　　老孟头拍了拍自家闺女的后背，“傻丫头，爸爸这是去做好事，你保护好妈妈，别哭，等爸爸回来，带你吃好吃的。”
　　孟祈垚抽抽搭搭地，仍是咬着牙，手背抹了一把泪，压着嗓子止住哭声，“好，那你要好好的。”
　　一句话，集合了她所有最深又最浅的愿望。

　　孟浩燃行动迅速，连夜启程出发四川。
　　晚上11点，他发回平安短信——安全到达重庆，开始整集物资。

　　远在两千公里外的地震，众志成城的力量，瞬间与他们家息息相关。
　　她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和徐晋宇说这件事情，才又想起，她已经有十天不和他说话了。

　　满足与珍惜，一向都是对比才能学会的情感。老孟头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现在那个地方，有千万人在与时间赛跑，而她活在安宁的世界里，却在为小事浪费时间。

　　真的，在灾难面前，徐晋宇假装看不见自己、说她是圣母玛利亚这算什么事啊！
　　捉着被角，忽而羞愧难当。

　　她想，明天早上，她就主动去和徐晋宇说，我们和好吧。

　　只隔日清晨，当她推着车出大门时，迎面见到了在正门口等她的徐晋宇，她恍惚了半响。

　　在他们冷战的这段时间里，哪怕他们仍旧是一起上学，徐晋宇每次都把车停在了她家往西去一点点，看到她启程了才出发，之后两人一路无话。放
　　学回家也是如此，方羡琳倒是经常和徐晋宇搭话，她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说，一倔到底。

　　晨风凉爽，前方是初夏炽热的日光，孟家院子里的三色堇绕着木栅栏自顾开放，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眼前的少年忽然轻笑了声，“傻啦你，要迟到了。”
　　像这十天以前的任何一个早上。

　　孟祈垚莫名的，鼻子发酸。
　　世界这么美好，可却有那么多人再也看不到了。
　　踏上脚蹬，小姑娘吸了吸鼻子，转向旁边的人，“徐晋宇，咱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真的，太不懂事了。
　　……

　　徐晋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昨晚徐坤和他通过电话，例常询问后，父子俩说起这场灾难，提到了X市有企业家申请进灾区援助，徐晋宇下意识地问了句：“是谁？”
　　徐坤愣了半晌，他的儿子，可从不过问这些事。一想到之后也会有新闻报道，没有隐瞒，直接说道，“孟浩燃。”

　　那一刻，少年是真的震撼。
　　当时，徐晋宇倒不是因为她一句“不喜欢”而难过，主要是金毛的礼物，他一下就明白对方的心思。而孟祈垚处理的态度，让他十分烦躁。

　　只孟浩燃的行为，让他顿悟。与圣母玛利亚无关，他想，孟祈垚全家，都是用生命在热爱着整个世界。
　　而他必须承认，在某个时刻，他狭隘了。

　　灾难之外的人，生活仍旧在继续，除了孟祈垚总想着要与在前线的孟浩燃并肩作战。

　　那天语文老师宣布了省希望杯的征文活动，主题为书信。要求每个人都应该上交一篇文章。

　　教室里，少年们又是一阵浮夸的哀嚎。
　　孟祈垚看着黑板上留下的征文启事出神，“那我写给灾区的小朋友。”
　　陆临风耳朵老长了，一个转身，马上问道，“垚大你那有朋友吗？刚蒋丽文说了，这活动是要落实到实处的，统一用学校的信封信纸寄出去的啊。”
　　孟祈垚摇摇头。

　　徐晋宇身子靠近桌板，侧着头提议，“或者，找孟叔叔帮忙联系一下？”
　　“孟叔叔？垚大的爸爸啊？怎么帮？”
　　陆临风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凑得更近了。

　　孟祈垚轻描淡写：“我爸爸去灾区救灾了。”

　　陆临风愣了两秒，他刚还以为是通过大人的手段。哪想到……
　　嗷了一声，忽然搁下手中的笔，严肃抱拳，“孟叔叔是个英雄，佩服！”

　　今天早上，徐晋宇也说她爸爸是个不起的人。
　　可事实上，孟祈垚在收到平安短信之后就再也没有孟浩燃的消息，哪怕这一刻她再为他感到骄傲，也笑不出来，反而整张脸都沉下去了。
　　“我再想想吧。”

　　而陆临风就是个移动的喇叭，一整节课后，全班都知道了孟祈垚的爸爸在灾区救灾，所以孟祈垚想写信给灾区的小伙伴……
　　于是，一早上，几乎每人经过都和她说了声，“祈垚，也让你爸爸给我一个名字和地址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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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回事？
　　孟祈垚狠狠地踹了陆临风的凳子。

　　陆临风也是后来才知道孟祈垚至今还没和她爸爸联系上，后悔得那叫一个心虚，任者孟祈垚狠踹他，愣是不敢着过身来。

　　“找老师吧，”徐晋宇倚着凳子，敞着腿，手里卷着一卷子，“如果只是个别人，还能等孟叔叔帮忙，但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不如找领导出面，他们可以牵头联系合作。”

　　尽管到目前，孟祈垚考第一名的次数比徐晋宇多，但她打心里百分百佩服徐晋宇，就因为他总能讲出一些话，像大人那样，需要她仰望的，是她远不能及的。
　　“领导”、“牵头”、“合作”这样的字眼，以前都是从孟浩燃嘴里出来的。

　　每一次她提出想法，孟浩燃都会在她旁边指点迷津，加油鼓劲，可这一次……下巴抵着笔盖，孟祈垚像小鸡啄米似地犹豫着，她看着徐晋宇，不自觉地拧着眉，“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少年眼神透彻，干净明亮，像窗外的日光一样耀眼。他忽然倾身往前，抬手揉了揉她耷拉着的脑袋，“行了，别担心了你，叔叔不会有事的。”

　　窗外被吹动的黄槐，在光影中扑簌着落叶，晃得桌板上的日影斑驳，孟祈垚的眼睫毛忽而若不可闻地请轻轻颤动。
　　不生气的徐晋宇，怎么好像不大一样了……而且，他怎么就知道没事呢……

　　虽然犹豫着，但是孟祈垚下课还是去找了蒋丽文，跟她说了这件事。蒋丽文沉吟了几秒，又直接带着她去找了校长。
　　校长老人家半眯着眼睛，没给出答复。
　　最后也不知这事儿能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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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末的时候，孟祈垚反了常，没有去上课，守在家里，和关子衿一起看新闻。母女俩想着，指不定能在哪个角落疙瘩里看见孟浩燃。
　　像大海捞针似的，是漫无目的的迷茫，又满怀希望的坚定。

　　结果，真在川卫的新闻里，看到了关于孟浩燃的特别报道——民营企业家亲自送物资进灾区。

　　镜头前的孟浩燃，仍旧是一副胖得出油的样子，可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干净的，被问及家人是否知情，他憨笑着说信号不好，还没联系上。之后又特自豪，朝着镜头挥手，喊着老婆闺女，我没事啊……

　　孟祈垚瞬间眼圈就红了。
　　那个时候的她，是真的能哭，同理心很强，一触到点儿，总能就地大哭。

　　小姑娘整天里看着硬气的很，说到底，也就是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丫头，没吃过苦的孩子心底里比谁都软，也纯粹。一踩到泪点，眼泪就跟卸了阀门的洪水，止也止不住。
　　晕乎乎地扑在关子衿怀里，脑袋里头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她的爸爸是个英雄！

　　徐晋宇打电话来的的时候，她喂了一声，对方就知道她哭了。空气安静了两秒，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看见啦？”
　　小姑娘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全是鼻音。
　　少年又笑，“行了，别哭了，早说了，孟叔叔不会有事的。”
　　孟祈垚很想问他你怎么知道，但那鼻子一开嗓就全是鼻音，浓重得声色都变哑。刚对着关子衿觉得没什么，但对着徐晋宇，突然就有点不大能接受这样的自己……
　　想了想，孟祈垚决定暂且不问，又给重重地嗯了声。

　　屋外的阳光被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又落到茶几上，是形状规则的菱形，偶尔花朵摇曳，在大理石桌面投下了夹着花心的阴影，似沁着芳香，娇俏迷人。

　　孟祈垚沉浸在光影里，悬着的一颗心放下后，如同经历了一场大喜大悲，新闻播报里的灾区仍旧一片混乱，自己生活的世界里岁月静好，强烈的对比，让她无力心慌。

　　关子衿拿着抹布擦着她跟花猫似的脸。
　　小姑娘突然泪眼汪汪地看向她，呐呐地问道：“妈妈，灾难会结束的，是吗？”
　　关子衿手上的动作一顿，又顺着她的额头抹了一圈，笑道：“会的，时间会带走一切的。”
　　哪怕会很久，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