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偶像包袱》狗子旦熙

19、第 19 章

　　五月十九日，汶川地震的第七天，全国降半旗，为这场地震中逝去的生命默哀三分钟。神州大地警报声长鸣，整个世界瞬间肃静，每一个人静默无言地送这些无辜的生灵一程。
　　磨灭不去的悲伤笼罩在960万平方公里的上空。

　　垂着头默哀的孟祈垚，倏尔眼圈又红了。事实上她自认为不是一个爱哭的孩子，因为那样会显得很懦弱。于是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要坚强，她对自己说。

　　三分钟过去，一坐下，徐晋宇就给了她一张纸巾。
　　哎，估计是刚刚吸鼻子的时候被他听到了。

　　小姑娘把纸巾扑在脸上，很快就晕湿了两个洞，瓮声瓮气的声音从纸巾底下传来，“真希望《时间简史》里说的平行时空是存在的，他们还生活在那里，大家都好好的。”
　　徐晋宇挪着椅子坐回位置，顺手敲了一记她的脑袋，“醒醒吧，霍老头研究科学，不是给你安放想象的。”
　　孟祈垚无力，“可没有想象，生活很难走下去的。”
　　少年不屑，“懦弱的人才需要想象，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小姑娘把纸巾拉下来一半，露出一双闪亮澄澈的眼睛，看着他的同桌眼波深沉。被沾湿的睫毛几根黏在一起，长长，像沾了水的毛刷，一时有点滑稽。
　　徐晋宇被盯得发慌，“干嘛呢你？”
　　孟祈垚一脸认真，相当诚挚地开口，“徐晋宇，我赌一把，你以后一定会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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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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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课间的时候，王子建从老师办公室回来，经过后门，跟孟祈垚说陈澄找她。小姑娘胡乱抹了把脸，急急去了。

　　办公室里，校长他老人家再次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长得好，想法也好，素质更好。心下无限宽慰，这一届的学生真是太让他省心了。
　　老爷子身子往桌前一倾，眉目和蔼慈祥，双手交握成拳放在了案桌上，“孟祈垚同学，市里打算让你作为学生代表去传递火炬，你有什么想法吗？”
　　小姑娘“啊？”了一声，愣住了。

　　老爷子笑开，又说，“嗯，因为你的提议，市已经和灾区联系上了，这回啊，你想写多少信都没问题了。”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了。
　　老人家慈爱地点点头，“你的想法很好，值得所有人学习。”
　　“我也只是希望能为他们做一点事。”
　　眼前的老校长，在她眼里已经化身为了邓布利多，她像赫敏一样敞开心扉和他交谈，由衷感激，“谢谢您，校长。”

　　“谢我做什么丫头？”
　　“谢谢您尊重我的想法。”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个鬼机灵！”老爷子手指虚虚点了她一下，又把话题绕回来，“好的想法值得推广，所以要去传递火炬了丫头。”
　　“是因为这件事？”
　　孟祈垚仍是难以置信，传递火炬这具有崇高荣誉的事情，怎么会和她，一个黄毛丫头有关系呢？
　　想到这儿，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相信？”
　　小姑娘点点头。

　　老爷子拿出了文件，轻轻在她头上点了下，“回去好好翻研究研究，砸了咱附中的招牌，唯你是问！”
　　孟祈垚双手接过材料，站直了身板，有模有样地喊了声，“遵命！”

　　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小姑娘的知名度一下子传出年级，传出校外。
　　陆临风与有荣焉地替她到处宣传，开口闭口都要带上三个字——“我垚大”
　　汪谨枫还特意来恭喜她，孟祈垚反而有些手足无措，倒不是害羞，只是，这……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好恭喜的，小姑娘杵在楼梯口尴尬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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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寄给灾区小朋友的书信在某天的第七节课，全校统一时间书写，贴好邮票寄出。
　　孟祈垚的作文一向写得好，感情丰富，不到一节课就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张信纸，最后的结束语用了孟浩燃常在家里念的一句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谢嘉南转过身来，借过去学习学习，她大方应允了。

　　旁边的徐晋宇，正在折信纸，孟祈垚头一歪，看了眼，空荡荡的信纸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大字，蓄满力度——
　　彼方尚有荣光在！

　　小姑娘怔住了。

　　那阵子，韩红的《天亮了》经常在各个场所，无限循环播放，歌词写的“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看到太阳出来，妈妈笑了，天亮了……”总让孟祈垚想起那个躬身护住自己孩子的母亲，止不住的鼻子发酸。

　　希望、太阳、天亮了这样的字眼在那种时候尤为戳心窝子。
　　在她的意识里，在别人很绝望的时候，去和他讨论希望，其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会让所有的无辜变得更加绝望……

　　是以她在心里，避免过多讲述这场灾难，像是和一个远方的朋友聊天，去告诉她勇敢坚强。
　　可徐晋宇的话不一样，他给人希望，却又不令人绝望，当时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情感，只觉得他表达的恰如其分，又振奋人心！

　　相形见绌，她忽然觉得自己讲了一堆的废话……

　　小姑娘的脑袋凑在徐晋宇跟前，特诚恳地说道：“收到你信的那个孩子很幸福。”
　　“又犯傻啊你？”少年拿着薄薄的信封顺势敲了她的脑门，好笑地看着她。这个神情，又和她家那条狗差不多，物以类聚？
　　孟祈垚急急辩解，“不是啊，你写的很好啊，不如你把这句话也送给我吧。”
　　徐晋宇瞥了她一眼，转开，开始粘信封，“算了吧你。”

　　谢嘉南转身把孟祈垚的书信还给她，一脸崇拜，“祈垚，你写得真好，要是我有一半的水平，也算对得起我的小伙伴了……”

　　在没看到徐晋宇的文字之前，孟祈垚也是这么认为，但是现在……
　　她摇了摇头，跟焉儿的花骨朵在风中摇摇欲坠一般，有气无力地粘着信封，“一般般，这一封信也不够分量，我做得还是太少了。”

　　徐晋宇把信封的地址写好了，搁下笔，“抚赈救灾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咱们都只是星星之火，要成燎原之势，还要汇聚更多的人。”
　　这一句话一个词儿的，把两小姑娘说的一愣一愣，孟祈垚歪着头，“所以呢？”
　　少年偏头看着她，目光坚定，“所以每一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这就是最大的分量了。”

　　这句孟祈垚可就听明白，豁然开朗，“也对，彼方尚有荣光在！”
　　徐晋宇又是一阵轻笑，顺手捋了下她的脑袋，“得，别说了，这话不适合你。”
　　你啊，就一直生活在荣光里吧。

　　后来，孟祈垚曾听到一个十分不要脸的人在安慰别人：“有些事情你没经历过，永远都读不懂某些情意，也领略不到那些独特的风景。所以你这不是在经历苦难，这是老天爷在帮你打开天窗呢……”
　　当时她站在跟前，就想呸她一脸——你个江湖骗子！
　　结果画话到嘴边，又给深深忍住。
　　自嘲一笑，谁说不是呢？

　　年少读不出的恰如其分，到头来忽然变得浅显易懂。
　　允许你现在的悲伤，但你不能从此一蹶不振，因为，彼方尚有荣光在。

　　只是这是属于徐晋宇的宽和，也是徐晋宇式的荣光。她懂了，却不一定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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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市传递火炬那天，是工作日，学校里没放假。她独自一人代表中学生出征。传递路段海滨大道的两侧早已拉起了祥云纹饰的警戒线，警戒线之外，人潮涌动，喜庆欢腾。

　　孟祈垚穿着红白祥云的运动服，站在属于她的位置上，海风送来了两边缅栀花的清香，伴着夏日的暖阳，正在驱散早前的阴天。
　　有工作人员在说今天省那边有人下来了，小姑娘不甚在意，高高扎起的马尾被风吹起，她伸手捋直，一转头，竟然看见了熟人。

　　徐坤在那一队走来的人群中，身姿挺拔，温文尔雅，酷似徐晋宇的长相，孟祈垚一眼就认出来了。中年大叔忽然朝她眨了眼睛，小姑娘惊喜地点点头。

　　不想而后经过时，他又稍稍躬了身子，拍着她的肩膀温声说道：“不错，好好跑！”
　　孟祈垚喜出望外，像从皇帝陛下手中接过至高荣耀的勇士，身上之责忽而重如泰山，骄傲又慎重地“嗯”了一声。

　　五十米，她却跑出了一个世纪的距离。

　　手中高举的圣火，是泱泱华夏五千年新一轮的曙光。

　　她还记得01年申奥成功的那个晚上，孟浩燃跟一帮兄弟在家里看直播。她从舞蹈课上回家，一进家门就听见了振聋发聩的欢呼声。她吓了一跳，忙问关子衿怎么了，关子衿摸摸她的脑袋说，咱们国家申奥成功了。
　　然后她转身，就看见孟浩燃在擦眼泪。

　　而如今，这根传递了希望的火炬竟然传到了她的手中。源远流长的华夏，薪火相传的精神，从远古走来，又传到了他们这一代人的手中。
　　两侧有人群在欢呼，然高举着火炬，小姑娘完全听不到外界的杂音，呼呼的风声从她耳边带过，温热正从脚底蔓延到全身，家国大义这一程路里逐渐清明。

　　随着音乐声，这多灾多难的前半年，抗灾抢险片段又一次地在她脑中飘过，像播放着先导片一般，一幕又一幕，万众一心，众志成城，眼眶又不知不觉就热了。
　　艾青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
　　她忽然就理解了那种情感。

　　众山河破碎，只要一缕华夏精魄犹存，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重生的机会。
　　有国才有家啊！
　　咬紧牙关，迎着风，少女昂首阔步，面带笑容，朝着前方正在等待的人跑去，手中高举着永不能灭的信仰火光。
　　历经艰辛耳，吾辈当自强！

　　把圣火传递给下一位火炬手，孟祈垚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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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彼方尚有荣光在”出自一部日漫《Fate/Zero》作者虚渊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