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行路 西幻》云中鬼方

29、第二十九章 皇帝

　　第二十九章皇帝

　　到了课堂上，塞西尔常坐的那个地方已经空了，有的女孩双眼发红，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但这毕竟是课堂，康斯坦的心情似乎也不好。

　　他指着那个桌子说：“我下次不想再看到，搬到杂物室去。还有你们，打起精神来，听课！塞西尔已经为她的作为付出了代价，我希望你们在做事的时候多考虑一下，我也不想我的学生都是一流的毒药行家！不染血的刽子手！”

　　接连教出这样的学生，康斯坦已经不想发生任何会再令他心痛的事了。

　　纳兰看着他佝偻的身影，感到一丝敬意。

　　淬炼出毒药的人不算什么，可以不把它当做实现欲望的工具的才是真正的大师。

　　像科隆、塞西尔之流，虽然天赋聪颖，可是他们最后也毁于天赋，像他自己，不也把药物当做杀人利器吗？

　　药理系仿佛受到了诅咒，总是会出现离经叛道的人。

　　康斯坦没有再提起塞西尔，只是和他们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严厉起来，不像从前那个亲切的老头了。

　　听说琳娜·迪恩退学了。

　　她虽然侥幸逃过了性命，满脸的伤痕却因为毒素无法治愈，即使用魔法也不能让它回复如初。

　　还有那位只闻其名最终导致事件发生的真凶卡吕波斯，他没有受到任何处罚，路德维希无法管束他，但迪恩家族怎么可能放过挑起这一切的人，他们伤害不了死人，却可以威胁卡吕波斯，假如琳娜将来找不到丈夫，他必须娶了琳娜·迪恩，否则两家不死不休。

　　卡吕波斯只好捏着鼻子同意了。

　　一件因为争风吃醋引起的杀人案，最终以此结尾了。

　　有人同情塞西尔，也有人站在琳娜迪恩的这边，但事件里的主角都不关心旁人的看法，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帝国学院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纳兰在一个晚上又去见了西斯莉，她已经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她还是听纳兰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告诫他以后不得再擅自行动，黑暗之影在卡玛兰还有其他的计划，让他随时待命。

　　西斯莉没有再说什么，她抬了抬下巴：“回去，以后我会主动去找你，免得你暴露！”

　　纳兰看着她：“以后，你是不是还要继续这样的生活？”

　　西斯莉：“什么样的生活不是生活，只要活着就好。”

　　纳兰说拧着眉说：“我不想再杀人了，你呢？”

　　西斯莉突然跳起来，看了一眼门口，把门反锁，惊怒道：“你疯了吗？在黑暗之影的据点里谈论这样的事！”

　　她踱着步，斟酌着说：“我知道你不满很久了，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是黑暗之影的爪牙，猛兽不会允许爪牙脱离自己的视线，你对它了解多少？你怎么知道你身边的朋友不是黑暗之影派来牵制你的人？”

　　纳兰眉目间现出一丝阴郁：“我知道，所以我没打算脱离它，我想把它连根拔起，送到地狱去。”

　　西斯莉偏着头打量他：“如果你是大祭司、奎德那样的绝世强者，我觉得你很正常，但你只是一个人，你凭什么这么说？”

　　她拉上窗帘，与世界分开，光线被隔绝在外:“黑暗之影，先于你就存在了……”

　　…………

　　卡玛兰宫。

　　皇帝塔西特二世悠闲地坐在露台边欣赏花园里的风景，顺便品着从南方新运来的茶，他还招呼路德维希：“我的朋友，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路德维希摇摇头：“陛下的爱好就不要给我分享了，我的舌头还没从上次那杯苦的要命的茶里缓过神来。”

　　塔西特二世不满地“嘘”了一声：“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共同享受美好时光呢？”

　　路德维希微微一笑：“柏莎小姐现在在和妲兰殿下画画，她一定很愿意来和您享受这美好的时光。”

　　塔西特二世：“不……请放过我。”

　　今年将近四十的塔西特二世仍然没有一位皇后，他的情人也寥寥无几，至今膝下只有一位妲兰小公主，虽然瞄准他的皇后之位的女人已经在年复一年的等待里大都结了婚，但追逐他的人从来不少。

　　这位柏莎小姐就是其中一位，她不仅愿意和他喝茶、谈诗歌、星星和人生哲学，也很愿意在塔西特房间里那张超大的象牙床上和他谈谈其他的事。

　　但塔西特却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他自诩为卡玛兰最快活的人，帝都最靓的男人——现在是帝都最靓的老男人，他拒绝结婚。

　　虽然很多人猜测塔西特二世在某方面有一点难言之隐，但没有人敢说出来，毕竟除了他不娶妻这点之外，他是一个好皇帝，至少在各方面都说的过去，人民没有起来反抗，贵族不能一手遮天，魔族也好好地被挡在驱魔关之外，他还修订了法律来维护平民的利益。

　　这位皇帝也不像他的父亲霍莫一世那样脾气暴躁、喜怒无常，整出一大堆风流艳史来供外人猜测。

　　路德维希不认为不结婚有什么坏处，他看重的是政事上的才能，这点霍莫一世选对了继承人。
　　塔西特二世对于政治的敏锐性比他那几个兄弟姐妹强得多。

　　虽然路德维希是他姐姐莫德娜公主的养子，但塔西特几乎是把他当成一个朋友的，他们有许多共同的观点，而这些观点往往不为外人所接受，在这华丽而嘈杂的皇宫里，塔西特二世只有时和路德维希能说几句话。

　　路德维希担任过这位皇帝的侍卫，他勉强能理解他的孤独，然而更多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塔西特二世究竟想要些什么，他不爱华丽的礼服，不爱观摩斗兽，也不爱流连风月场，他像一个无欲无求的修道士，一心扑在帝国政事上。

　　“父亲！”露台上响起另一个清脆的声音，是妲兰提着裙角优雅地从楼梯上来，几步扑到了塔西特二世怀里，塔西特终于露出一点笑意，他抱了抱妲兰，应她的要求又原地起来旋转了一圈才放开她。

　　妲兰抬起头来看着路德维希又迅速低下头去，不忘偷偷用眼角余光瞄他，路德维希自然感到了她火热的视线。

　　塔西特二世含笑看着他们眼神交互，知道妲兰来究竟是为了谁，正打算推波助澜，但他又看到了另一个远远走来的人影，顿时想说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得先解决自己的问题。

　　柏莎小姐穿着一件束腰的蓝色丝绸长裙，宽松的袖子下露出雪白的手臂，她年龄比妲兰公主大许多，但保养得体，仍然有着少女般的风韵，所以人们仍然称呼她柏莎小姐而不是柏莎夫人——更重要的是她未婚。

　　她对路德维希和塔西特二世分别行礼，致以得体的微笑，优雅而从容，如果说妲兰的优雅中带着少女的活力，柏莎小姐的优雅则是经过时间沉淀的真正的高贵。

　　这样一个彬彬有礼的女人，对你和气相待，是个男人都不难对她产生好感，好吧，塔西特二世想：我不是男人，该死的我就是不爱她，神灵也没法改变这一点。

　　她迷恋塔西特二世许多年 ，帝都无人不知，塔西特对她点到即止，帝都无人不晓。

　　偏偏这位小姐拥有极高的艺术造诣，画得一手好画，妲兰再三要求把她请进皇宫来教她画画，塔西特二世不得不同意。

　　然而即使进了皇宫，柏莎也从来不主动去找塔西特二世，仿佛对这位皇帝陛下不感兴趣一样，但每一次见面，她眼里的喜悦和期待是藏不住的。

　　人有三样东西是无法隐藏的：咳嗽、贫穷和爱；你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注1）

　　塔西特二世从来没有回应过她，他拒绝了她，但无法粗鲁地叫她滚开，所以两人至今仍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

　　匆匆说了几句话，塔西特二世含笑道：“妲兰，你和柏莎小姐去星辰楼等着吧，今天晚上据说会有流星划过，那可是很美的。我和路德维希还有话要说。”

　　柏莎小姐恋恋不舍看了他一眼，礼貌地告别他们，和同样不舍的妲兰款款离去。

　　看着两个女人离去，两个男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路德维希转而谈论起最近发生的不寻常的事件。
　　塔西特说：“迪恩那一家子永远做这些蠢事 ，神也启发不了他们空空的大脑。他让我的帝国又损失了几位优秀的人才！”

　　至于比洛子爵那种小案子，塔西特压根不放在眼里，卡玛兰贵族这么多，每天不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几个才不正常。

　　路德维希不相信这些事他不知道，但既然塔西特乐意听他就乐意说，说了也许还能有什么新发现。

　　他盯着塔西特那华丽的金冠，不免有点可惜，多少人都想要这个统治者的位置，为它头破血流，塔西特也很想去卡玛兰之外的地方走一走，只可惜君主的身份让他寸步难行。

　　他们谈论到南方城市的盗贼肃清活动，该安排哪几个总督过去收拾烂摊子，然后谈到士兵的驻扎问题，塔西特想把驻守驱魔关的几只军团抽调一部分，放到南方去监视大贵族们的动向。

　　路德维希不赞同，直截了当地说：“最近维坦都有异动。”

　　[注1：这句话出自于《洛丽塔》，作者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