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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归·醧忘】1 ...

  •   所有的线索都明朗了。
      孟涵飞快地将所有事情都串联了起来,一时间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最不愿看到的事情,正是由她亲手推动而成。
      从陈雅琳事件开始,危惊就在不停试探她的底线。
      先是利用陈雅琳的父亲收集生魂,再告诉巫咸夺尸续命的法子,他拿不到定海珠便要用泰山印来替代,甚至在千年前便已开始做准备,表面上是要夺走换命笔,却在暗地里取了孟涵一滴心头血,并且趁着孟涵被困在须弥境中的时候偷偷潜入了地府,以兵主血裔之身穿过了忘川,打开了醧忘台的封印!
      而从她魂魄中分化出的孟洇,却因为她天生的魔之力,成为了能够抵御酆都大帝神力的最好的盾!
      一切一切,看似一盘散沙毫无章法,却在背地里抽丝剥茧,用了千年时间编织了一张网,一张能够放出三苗、覆灭地府的网!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一半是危惊,另一半却是她——泰媪孟涵!
      孟涵突然有些支撑不住,神形晃了晃,几乎要摔在地上,眼底的神采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变得空洞异常。
      桥川飞身上前,一掌逼退危惊,扶着孟涵靠在他身上。
      他心思机敏,又陪伴孟涵许久,自是也已将这些事情一一捋顺。桥川心思快转,想着眼下杀了危惊、毁了蚩尤弓显然已无太大作用,只是不知道孟洇大人此时是否已到了醧忘台、放出了三苗。
      阿鸩和印宁面面相觑。
      他俩也想到了孟洇,想到了现在最快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死孟洇,但是......
      印宁轻声叹息,“阿洇她......”
      孟涵飞快地抬头看她,“不能杀她。”
      她的声音嘶哑异常,仿佛喉咙里堵着东西,然而语气却不容置疑。
      是她将孟洇带到了这个世界上,孟洇是从她魂魄中化出的新的生命,她照顾孟洇千百年。虽然孟洇留在她身边始终都是巨大的隐患,但她从没想过要孟洇消失。
      印宁与阿鸩都是亲眼看着孟洇从孟涵带回的一个小婴儿长到现在的少女模样,又有谁忍心下手?只是如今局势紧迫,再不解决,只怕连整个地府都要被波及。
      孟涵看了看桥川。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只有一双眼里埋着担忧。
      那个人,是她跨越了几千年的时光才遇到的人,是岁寒之后唯一一个能够走近她的男人。
      她知道桥川喜欢她很久,可她还没有想清楚自己对他的想法。
      孟涵想要跟他说很多事情,关于酆都大帝,关于岁寒,关于须弥境中的梦。
      只是,她好像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于是孟涵抬手推开他,走到印宁面前,“阿宁,你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
      孟涵一翻手掌,掌心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阿宁,这是泰媪的印。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以后孟婆庄里的事情,也就交给你了。”
      印宁没接。她抿了抿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的表情太过狰狞,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是要去换回孟洇吗?”
      孟涵不说话。
      “啪!”
      印宁干脆利落地甩了她一个巴掌,直接将孟涵打得侧过了头。
      桥川连忙查看孟涵的脸,看着她白皙皮肤上逐渐浮现的手掌印,桥川只觉得心下一疼。
      “印宁你在干什么!”阿鸩炸了毛。他一直知道孟涵与印宁的感情最好,印宁在别人面前风风火火,却从没给过孟涵脸色,今天竟然直接动了手!
      孟涵低着头还是不说话。
      “一巴掌不够是吗?”印宁第二次举起手。
      桥川将孟涵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勉强维持恭敬,“印宁大人,您有什么话请直说。”
      “我要打醒她。”印宁别过他,一把揪出孟涵,用力抓住她的双肩,“你看着我!你看着我啊孟涵!泰媪!”
      孟涵从刚才就一直沉浸在如何护住孟洇的思维漩涡里,猛地听到印宁语气激烈,一时有些愣住,直直地看着她。
      印宁的神之眼受伤非常严重,她的一双琥珀色眼眸仿佛蒙了一层翳,再也没有了曾经的光彩。她紧紧按住孟涵的肩膀,“你看着我的眼睛,孟涵。这双眼睛是为你伤的,你要记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过是想在孟洇放出三苗之前杀了她,然后用换命笔将她换回来!”
      孟涵不说话。
      桥川听到“换命笔”三个字,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他看着孟涵,沉声道:“你想去换孟洇大人的命,没关系,我再去换你的就是了。”
      印宁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在印宁的意识里,桥川不过是孟涵的一个助理,和岁寒离开之后的许许多多的助理并没有区别,若说有区别,也不过是这一个比之前那些多了几分对上司的异样情愫。
      哪怕他已经找回了半神之身,在印宁看来,也不过是一个强悍了几分的助理。
      印宁会调侃他、甚至帮他追求孟涵,也不过是存着无聊找乐子的心思而已。
      孟涵曾在印宁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手,她们携手度过了彼此的爱恨情仇,印宁对她有对待恩人的崇敬,也有对待挚友的温柔。只是在印宁的心里,有资格站在孟涵身边的,天上地下亘古洪荒也只有一个岁寒罢了。
      她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桥川会说出这样的话。
      “阿鸩。”孟涵的声音突然冷静如冰,阿鸩连忙应了一声,“危惊的身体已被蚩尤弓占据,撑不了多久。你身为岁寒的近卫,杀他需要多久?”
      阿鸩也迅速镇定下来,眯了眯眼,“最多半个时辰。”
      “好。”孟涵一手抬起手中小小的印章,宝相庄严,“我孟涵,今日以泰媪之名,命令泰山府君岁寒近卫阿鸩,诛杀危惊,销毁蚩尤弓!”
      阿鸩舔了舔嘴角,笑容里有些无奈,也有些畅快,“我大概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当年因为你被白蜻那个王八蛋打成重伤,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养好,现在还得为了你去跟危惊那个小犊子拼命。你说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印宁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阿鸩摇头拦住了。
      阿鸩十指一并,指间夹着几十枚鸩羽,一个闪身便冲向了危惊。
      孟涵知道他不过是借机吐槽,倒也不生气,转身看着桥川,“阿川,你帮我去取泰山印好吗?”孟涵微笑着看着他。
      桥川细细看着她的眼睛,只看到那双眼里平静无波,一如忘川永无波澜。
      “我需要用泰山印和换命笔来封住醧忘台,阿宁和阿鸩都没办法,只有你能帮我了。帮我去取来好吗?”孟涵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每次在孟婆庄中耍赖一样,让桥川无法反对。
      “好。”桥川点头,“不过你要答应我,我回来之前,你不能去醧忘台。”
      孟涵踮起脚,笑着摸摸他的头发。
      桥川突然很想亲吻她,想要亲吻这个他一直追随的神。
      等一等吧,等他带着泰山印回来,等她重新封印醧忘台。
      桥川这样告诉自己。
      “阿宁,你陪我去看看阿洇吧。”
      所有尚不明确的事情,已经都明确了。
      直到离开,她都没有再看桥川一眼。

      忘川。
      孟涵已经能感应到孟洇了,她在一步步走向醧忘台。
      “阿宁你看,忘川水沉下去了。一旦忘川枯竭,尽头的那些东西就会出来。到那时,整个地府都躲不过这场浩劫。”孟涵沉声道。
      “那我们快走吧。阿鸩、桥川、你、我,我们随便换个地方生活。”印宁本就与地府没什么渊源,她愿意留在孟婆庄完全是因为孟涵,此时虽然地府危在旦夕,她也只想到了孟婆庄里的众人。
      “不行。”孟涵召出断水刀,眉宇间渐渐有了肃杀的神情,“我是泰媪,是这孟婆庄的主人,我若是走了,就真的没人能护住忘川河和孟婆庄里的孤魂野鬼了。”
      “你要怎么做?”印宁问。
      孟涵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的目光中清明冷澈,“我要去重新封印醧忘台。”
      “那孟洇呢?”印宁抱着双手,隔了一段距离,神情严肃。
      “我......我想让她活下来。”孟涵说道,“但我不会用换命笔了。我要在阿洇之前重新镇压三苗。我是三皇敕封泰媪不假,是孟婆庄的主人也不假,但这黄泉之下并非只有我一个泰媪。我与孟洇一体双生,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只要我在阿洇放出三苗之前唤醒她,将她的魔性压制,我就有把握重新镇压三苗。”
      印宁长长舒了口气,拍了拍孟涵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孟涵。不做努力只想着补救的,肯定不是你。不过你让桥川去取泰山印,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支开他。”孟涵沉声说道,“泰山印被傅岳封在了泰山府君殿里,即便阿川是破军映命的半神之身,也至少需要十二个时辰才能打开。”
      十二个时辰,足够她去封印醧忘台了。
      “那你呢?你明明知道,醧忘台是酆都大帝亲自下的封印,一切神魔都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但是我可以。”孟涵摸了摸手里的断水刀,“我会带着这把酆都大帝亲手锻的刀去。我是大帝亲自抚养长大,大帝的封印不会为难我。”
      “若是岁寒仍在,他一定不会允许你这样做!”
      突然,一道火红色的光化作羽毛飘落到孟涵面前,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瞬间凝住了眼神。
      印宁仔细看了看那片羽毛,也愣住了。
      那是一枚鸩羽。
      那是阿鸩的羽毛。
      孟涵只觉得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鸩他......成功了。”
      印宁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接过那片鸩羽,“是啊......他成功了。”
      鸩鸟是一种极端的鸟,它们的羽毛只能作为武器。而同样的,鸩鸟也是一种极忠心的鸟,不会容忍自己的任务失败。
      现在回到孟婆庄的只有一枚鸩羽,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阿鸩,选择了与危惊、与蚩尤弓玉石俱焚!
      孟涵恍惚间有些困惑,阿鸩怎么会至于用这种方式来杀掉危惊?以他的能力,对付一个已经筋疲力尽的危惊应该绰绰有余。
      印宁闭了闭眼,“阿鸩他......我们破开修蛇鳞的结界的时候,阿鸩独自与危惊作战,已经受了重伤。”
      “那他、他为什么......我让他独自留下来解决危惊的时候他为什么会答应?!”愧疚和悔恨一下子占据了孟涵的心。她一直将阿鸩视为好友,知道他实力强悍,所以才放心地将危惊留给他对付,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样!
      印宁同样心生悔意。
      那时候她只记起要重新镇压四罪,却对阿鸩的伤怀着侥幸之心!
      孟涵用力掐住自己的手掌,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了四罪,已经有太多人付出了太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软弱下来。
      岁寒、岁寒......
      她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这个唯一能为她带来光亮的名字。
      “他会的。”孟涵突然开口。
      印宁诧异地看着她。
      孟涵看向忘川。那是她在岁寒离开之后便深深依赖和眷恋的东西。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她总是想着,只要喝一口忘川水,一切就会消失,她就再也不会记得生命中曾经有过那样一个人。一天一天,她终于还是挨到了现在,挨到了已经忘记要忘记的时候。
      “岁寒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他一定会允许我去的,因为那是我的责任。”
      责任,是孟涵在千万年间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酆都大帝以魂魄化作醧忘台以镇三苗。
      傅岳以身做牢笼镇守泰山印。
      那么她孟涵,又为何不能以这条命来守护地府?
      “你想过你自己吗?”印宁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你想过吗?去填补醧忘台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你是神,神是没有轮回的!你连昆仑都回不去!”
      “阿宁,只有我可以。”孟涵苦笑,“整个地府只有我可以去做这件事情。神荼必须留下维护地府的秩序,十殿阎罗哪怕都去了也不够。黄泉之物依我而存,我不能坐视不管。”
      印宁沉默片刻,眉头皱得紧紧的,几乎是哀求的语气:“必须这样吗?”
      孟涵轻轻抱住她,安抚似的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我本就是从黄泉而来,如今不过是要重归黄泉。这样的结果,我心满意足。”她顿了顿,“当年有个人间的算命先生非说我命薄福薄,啧啧啧。我身为孟婆庄主人,与黄泉共生,谁能有我福泽深厚......”
      孟涵自顾说着,全然不知自己的声音里已有了不易察觉的叹息。
      “那桥川呢?你打算让他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吗?”印宁突然有些无措,她不敢想象桥川回来之后发现孟涵已经走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孟涵沉默。她已经不能再去想桥川了,她现在必须要去把孟洇带回来,要把三苗重新镇压。
      “阿宁,孟婆庄就拜托你了。”
      孟涵转身踏入忘川之中,没有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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