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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何处惹尘埃 ...


  •   礼堂顶层钟楼修缮好了,八小时间隔的整点报时声继续运作响彻在楼宇房檐之间。

      铛铛铛有节奏地响三下,和广播台的准点铃声交相辉映促成了较为和谐的短乐章,树林枝叶差不多都枯黄了,也看不见许多无所事事伫足停留的鸟类挂在树梢。天与地之间被薄雾隔开,橱窗上是怎么也擦不干净的水蒸气,鸟类形单影只在空中盘旋悲鸣,冬天啊,总算来了。

      熬夜到凌晨三四点全然不顾上午的课程安排,硬撑着灌了自己三罐咖啡,深夜看完了一遍电影版《麦克白》,也没觉得胃里有异常。

      此刻岑奚正站在宿舍卫生间内欣赏着镜中女生神色憔悴,面无血色的模样。

      每当她想认真看完一整部莎翁著作都不能如愿,往往是不明就里地昏昏沉沉睡过去,昨晚像是下定决心般撑到了电影完结幕,可早上起来又仿佛什么也没记住,白看一场。

      抬手抚摸感受着自己的脸部皮肤,尚且光滑瑕疵不明显还不算有严重的熬夜后遗症,于是对着水龙头接水,胡乱抹几下就算是完成了洗脸的任务。

      慢蹭蹭忙完用早就计量好的时间叼着面包去教六上课。

      在本学期第一次拿到课表时,冉冉与她默契十足地用一种云里雾里的表情看向对方:我们学校存在着一栋命名为‘教六’的建筑吗?

      事实证明是的确存在,一栋四层楼的红墙瓦房,坐落在人工湖后面,要穿过一片密集的深山竹林才能看到屋顶挂着的“教学楼六号楼”标识,常年人少清静以致于连校车司机都不想经过,她和冉冉每次都徒步跋涉去上《研究性课题案例撰写与分析》,这堂古怪的课程。

      不多不少正好在八点四十五分踩点混进最后一排的空隙,大教室内空气不流通,唧唧喳喳的学生吵杂音此起彼伏。

      海归女教授扬起那张看起来就很尖酸刻薄的狐狸面孔,听说早年是东京大学本科毕业,每次她用水笔在白板上板书都会稀奇古怪地蹦出几句日语,就连她的行文方式都日式的不行,经常在作业评价后面写上“下次也要努力哦”,与她那副尖嘴猴腮伶牙俐齿的长相形成反比。
      尤其是冉冉收到过一次“真是很不错的呢”的评价之后,直接把她吓得跑去听了两堂凶巴巴的中美文学史,心情才平复下来。

      施若卉在前六排回头打招呼,发现还有空位后直接抱着书包蹲着小跑了上来。

      “呼...有惊无险。”她放下包感慨万千。
      “上次的课题你们写的是什么啊?”她问。
      “唔,我写的是大众传媒传播渠道,奚奚另辟蹊径写了大学生恋爱失败原因分析,虽然看起来怪异,不过教授给的是个分类里是有恋爱选项在的,也不算偏题。”
      冉冉一边拧开矿泉水瓶,一边回答着。

      恋爱失败原因分析...不愧是从小到大作文比赛的佼佼者,这么生僻而且黑色幽默的话题也能写的一本正经。施若卉翻看着岑奚课题纸质文稿,忍不住肃然起敬。

      插科打诨挨到课间休息,大家都像高三的状态一样,趴倒了一片在课桌上。海归女教授用阶梯教室自带的音响设备公然播放着歌曲,是经典老歌《yesterday once more》,年代的代表作了,品味还不算太差。毕竟根据教授本人奇妙的反差感,即使音响里传来《某科学的超电磁炮》主题曲她也丝毫不会觉得讶异,反而想起身为老师鼓掌,怎么说她也算是忠实地爱着白井黑子。

      木质的大门被拉开,探进一个圆圆的脑袋,随即岑奚盯着身着风衣外套,衣服不系袖扣敞开的高沇拿着牛皮纸文件夹轻手轻脚的姿势走到讲台上,俯身跟女教授说这些什么。

      不得不承认,上次在篮球馆不经意听到的关于他的八卦新闻是有科学依据的,一米八五的身高,修长的身型和适当的五官,着风衣还有文件夹举着,右手插兜的姿势,薄唇微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男性特征使他显得沉稳干练,还有漂亮的成绩单和实习经历,也难怪上回的女生说他是法学院风云人物,这样看还是稍微有了些实感。

      他跟老师讲完话,起身微笑拿着文档离开,自然性抬头正好撞上岑奚一眨不眨的目光。由于趴桌休息的人很多,几乎是一览无余地隔着几米远正对上视线,她再怎么样多少也是个女孩子,不免有些尴尬,还是佯装镇定自若地会心一笑,高领毛衣和头发遮挡住泛红的脖子和耳根。

      高沇原本维持极好的偶像形象一秒破功,直接大幅度地像最后一排的女生微笑挥手示意。

      滑稽极了。
      真该录下来给他的小粉丝团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物种。

      随后他直接大步流星地跑上阶梯,冲她打招呼:“原来你在这儿上课啊。”

      岑奚忽然有些心虚,趴下来不敢看他俯身与自己平行而视的脸,回答着:是啊。

      男生看了眼手表,“早知道你在这儿上课,我就应该让你帮我转交这份文件,这边实在是太远了校车都没得坐,还要靠两条腿徒步。”

      很好,回归了正常的语气,她感觉到气氛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样子,没了压力存在,她放心地抬头盯着对方讲话的神情。

      “我还有事处理,先不说了,走啦。”男生又看了眼手表,像是很赶时间。

      她指着身后的门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后门右转不送记得把门带上谢谢。”

      “知道了,”高沇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头发,转身离去,顺便真的关好了门。

      岑奚条件反射地伸手抚平稍微翘起来的头发,转头对上冉冉狐疑又像是看戏的眼神,那眼神的意思就是:我已经看穿了你们全部的蛛丝马迹你俩别给我装了。

      她耸耸肩,不想回答这种问题,装作一点也没看破冉冉的心思翻看着手机。

      一整个上午都待在充满上世纪民国风的教学楼里,眺望人工湖对面的园区,冉冉觉得自己像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过了半辈子。

      岑奚正准备一如既往吐槽,楼上迎面而来一位戴眼镜的男生失足抱着大纸箱滑倒冲向冉冉,她眼疾手快拉住冉冉,不料打翻的纸箱洒落一地粉笔灰,大半条牛仔裤都被沾染了灰印,男生慌慌张张站起来道歉,她痛心疾首看着自己的衣服,但还是接受道歉说,算了吧我回去洗洗,你忙你的吧。

      眼镜男生感激涕零地冲她连连鞠躬致歉才离开。

      “你要不去买彩票吧,你最近衰的概率已经突破天际了。”

      她想了想,觉得冉冉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拔腿就走。
      “欸你去哪呀?”冉冉在身后追问。
      “换衣服啊,这蹭的一身灰尘我下午怎么见人啊。”

      特意穿平日里随便套的卫衣牛仔裤就是为了减少对方心里的印象分,她回去翻箱倒柜发现大多休闲风的便服几乎都被她进行了大清洗,这会儿还正在寒风中接受晾晒洗礼。最终她穿了黑色风衣外套,用白衬衫和长款橄榄绿百褶裙做内衬。

      对着楼下大堂穿衣镜时,她觉得自己又太过于正式,有些吓人。

      懒惰最终没有使她返回楼上重新搭配衣服,拖着沉重的步伐去校外坐公交车。

      反复确认了好几遍父亲发的短信以及对方的联系方式,存的备注就写了个林,因为不知道他叫什么,早到了大约二十分钟,她选了二楼露台位置,光线充足也方便观察进进出出的人群,于是直截了当给对方发短信告知了具体位置,也很快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叫完卡布奇诺后大概是很无聊,取下了铁架上的花艺杂志随便翻阅起来。

      桌面忽然蒙上一层阴影,光线被到来的身影遮挡住,岑奚合上杂志抬头好奇地打量来者,本来她以为自己足够正式了,没想到对方更是穿了全套黑色西装套装搭配白衬衫,连袖口都工整一丝不苟。

      “抱歉,堵车迟到了两分钟。”对方先轻微欠身表歉意。

      她微微起身同样回敬对方,说,嗯没关系我也刚到。

      待双方坐定她重新转移回视线到他身上,戴着银框眼镜,棱角分明面目冷峻的外表,深亚麻色,长短恰到好处的头发,眉宇间竟有一丝的熟悉感。岑奚忍不住开口:“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来着?”

      说完开始后悔自己究竟说了一句什么搭讪用的烂台词,急忙纠正:“你别误会我不是在跟你进行老土的搭讪!我是真的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而且你声音也熟悉...好像在哪听过来着,就是想不起来了。”

      对方听自己解释完后,忍俊不禁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笙,笙箫的笙。

      新月侵阶,彩云林外笙箫透。

      真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名字。

      然而岑奚还是觉得他看起来非常熟悉,在那个呼之欲出的想法迸发的时刻,林笙径自说着:“你的记忆没有出现紊乱,我们的确见过的,在学校西苑食堂...”

      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重叠在一起,拼凑出完整的图像,捕捉到了最关键的信息还有之前电话里一起嘲讽高沇的那句“去死”,一切一切瞬间都有了答案,她恍然大悟瞪大眼睛看着对面的男生:“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四?”

      世界是一个局,像是在不停玩着catch me if you can这种老掉牙的追逐游戏,或是俄罗斯轮盘般的赌局,明明既定方向操控在自己手里,却怎么也掌握不了反败为胜的筹码,上帝掷下骰子宣告游戏开始,被动地向着中转站缓慢前行,却更加偏离了设定好的场景。

      是该起身欢喜的说声:啊,原来是你真是有缘分啊;还是像现在这样窘迫地不知道哪句寒暄台词应该是最先出来的。

      反而自从知道是见过面有点渊源的人之后,岑奚更加坐立不安。

      “我能问个问题吗,不涉及隐私的,”她小心谨慎试探发问。

      林笙没有直接拒绝,她继续说:“你为什么是老四啊?年龄是寝室最小?”
      “不是,”对方直接否认,然后爽快地回答着:“年龄最小的是高沇那家伙,我们一到四的顺序是根据寝室床位序列号排的。”

      啊?这也可以呀,太草率了吧。

      男生笑了笑:“说实话这场父母安排的邀约我是没兴趣的,我想你也一样。”

      突然开口的坦白词差点没把岑奚呛到,随即又说:“我是觉得没兴趣,不过我不讨厌你,更何况你还是那个...咳没什么,总之我的想法认识了就算点到为止,我们各自回归本来的生活,你觉得呢?”

      “你一直这么自大的自作主张替人安排事情吗?”岑奚毫不避讳的讲出了心声,她以前深受现实主义文学批判性的诟病,一直觉得个人的自由绝对不能被凌驾于权威之下,眼前这番话正好撞在了她最忌讳的地方,忍不住开始诘问对方。

      “自作主张么,也许吧...你有意见的话说一声我会考虑重新完善方案的。”男生的面容平静如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的湖面。

      “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就跟奥楚蔑洛夫如出一辙吗?”
      男生摘下眼镜,眨着好看的眼睛笑道:“虽然我书可能没有你看得多,但是我听得出来你在骂我。”语气却是轻快上扬的强调。

      这世上竟然有人强词夺理都能保持着儒雅谦和的姿态。

      岑奚气得败下阵来,又觉得自己像个跟大人争执的小孩子,十分丢脸。

      林笙捕捉到她气急败坏的表情,不禁想到那次在食堂看到的回怼高沇很凶的样子,像是明白了什么轻轻拉开椅子起身:“咖啡我已经买单了,虽然你讽刺我来着,不过还是很高兴认识你,岑奚同学。”

      这是你们寝室某种特殊的称呼人和打招呼方式吗?

      她想到了那晚宿舍园区人工湖前高沇分别的一句晚安,句型简直就是如法炮制。

      她在窗台盯着对方下楼背影逐渐远去,然后圈起胳膊重重地把头埋进去,贪婪的享受着如释重负后的阳光,焦虑烟消云散,如梦无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何处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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