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Neptunee

11、鸿门宴

　　岑成的短信在周六早晨八点半毫无预兆的发过来，岑奚常年勿扰模式压根就听不到声响，半小时后她的手机铃声重新刺耳的响了起来，她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在被窝里寻觅手机的位置，睡眼惺忪的瞟了电话屏幕按了接听键：“我不是设置了勿扰模式嘛你怎么还能打进来，这电话是有bug吗？”

　　听筒那头的岑成无奈的说：“勿扰模式一般是第一次打过去不会响铃，但是第二次会响，你使用电子产品之前不看说明书的吗？”

　　岑奚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不看啊，我对电子产品一直无师自通。”

　　听完妹妹自我欣赏式的发言，岑成笑不可抑地想把话题拉回正轨：“说正事儿，今天到我家吃饭，你之前答应完之后说手机掉了有急事，拖了那么久，今天爸说了你必须要来。”

　　这个“来我家吃饭”的句型让岑奚觉得很诡异，不止是她，连说这句话的岑成本人都觉得奇怪的不行，明明有着割舍不掉的血缘关系，却像初次邀约的陌生人一样跟对方约好时间地点。
　　普通家庭每天都能享受到的阖家团圆景象，倒是成了他们身上遥不可及的奢望。最关键的是自己的母亲还每天编纂着婚姻家庭理论的著作，简直完全可以载入批判现实主义的真实案例分析册吧。

　　“几点...我还想睡会儿。”岑奚重新躺回去枕在松软的棉被上。
　　“什么几点啊，你瞅瞅你都懒成什么样了，尽量早点过来啊我这边还有其他事先挂了。”

　　岑奚的“好”还没讲出口，听筒对面又说：“你最好白天的时候把你那勿扰模式给我取消了，每次打你电话都费劲。”

　　“这是我的个人习惯...”讲完这句，听筒传来了“嘟嘟嘟”的忙音。

　　让人火大极了，世上居然真实存在着每次都不听人讲完话的人类。

　　岑奚哪天出本书的话，名字一定是《我那无时无刻都很欠缺一顿毒打的哥哥》。

　　她给手机锁了屏，对面床铺的冉冉一个激灵爬起来抓着床帘满脸期待地问:“谁给你打电话了？你哥哥吗？”

　　她把头蒙在被子里，有气无力回答:“是啊…”

　　“我靠，”冉冉直接下床扑过来拍着她的被子，“那你还不赶紧起来别睡了。”

　　她探出半个脑袋，死气沉沉问:“干嘛呀…扰人清梦，我就想多睡会儿而已。”

　　“睡什么睡啊！太阳晒屁股了，你闻闻你自己身上是不是有股霉味儿。这可是一个让你走出寝室的大好机会，你赶紧起来。”

　　岑奚半信半疑地嗅着她衣服的味道，除了淡淡的洗衣液清香并没有什么其他味道，她坐起来眯着眼睛盯着冉冉:“我说，你这么激动干嘛？想跟我一起见我哥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看上他了，早说啊我帮你做主...”

　　冉冉翻了个白眼:“看上你个大头鬼！我只是怕你在寝室待到受潮长霉而已...不过你哥的确是很帅啦，但是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所以你哥一直在我偶像的那个位置供奉着。”顿了顿继续说:“再说，更要紧的是你那闺蜜不是钟情你哥十几年，我要是半路插一脚她还不得飞回来把我吃了骨头渣都不剩…”

　　岑奚笑出声来:“不，嘉淼不吃人的你大可放心。”

　　站在衣柜前思索了好久，最终岑奚还是选择穿了焦糖色的中长款风衣和黑色打底衫，暂时放下了对卫衣的执念。

　　依稀记得大一刚搬进寝室，冉冉无意瞥见她柜子里一排五颜六色的各种款式设计的卫衣，足足惊了不下一分钟，随后夸张地说，我靠同学你家是做服装批发吗…
　　给岑奚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考虑到时间还很充裕，她选择去学校正大门口坐公交车去岑成和爸爸的住所。有些庆幸爸爸的住所有直达的公交车，而每次回自己家她都要转两次地铁。

　　她享受着秋冬季节阳光的温暖气息，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户的位置。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永远只喜欢靠窗台坐的心理用概论怎么定义，反正就是长久地保持着这一习性。

　　从包里掏出插着耳机的iPod，按了随机播放键，心满意足塞进耳朵里，倚着窗户玻璃前的护栏打算闭目养神。大约过了两三站的样子，她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有声响和动静，她睁眼侧过头，又看见了熟悉的面孔，她还以为是自己不清醒，又把头扭回去继续靠着。
　　没一会儿左耳塞着的耳机竟被人轻摘下来，她转头目睹着坐在自己旁边的高沇开始跟自己共享同一副耳机，一本正经地听着歌曲。

　　“这不是Michael Bublé的Home吗？好久没听过了真是怀念啊。”他自顾自地说起话，然后把岑奚腿上的iPod拿过来，滚动着音乐播放列表:
　　“原来你喜欢爵士乐啊，你这列表不是爵士就是乡村，咦还有音乐剧…”

　　岑奚撑着下巴注视着他:“请问您老人家是在跟踪我吗？怎么我到哪都能遇见你？”

　　“这位小姐，请问这辆公交被你承包了吗？如果没有的话，人人都是可以乘坐的。”他故作深沉一本正经地回答着问题，不过还是没绷住笑出声，指了指自己的书包说:“我是去师范大学听一个讲座，就是学术界蛮有威名的那个法学老教授回国...然后在这边的早点铺吃完饭，就看见你在窗户边坐着睡觉，再然后我就过来了。”

　　他又补了一句:“这个回答您满意吗大小姐”

　　岑奚听出他语气中的调侃意味，却还是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嗯，满意。”

　　男生哑然失笑地说，你呢，你这是去哪里。

　　她又重新靠回窗台扶手，轻描淡写地说:“我去我爸爸家吃饭。”

　　哦回家吃饭啊…又感觉哪里不对，皱着眉头问她:“为什么是去爸爸家吃饭而不是回爸爸家？你爸爸家难道不是你的家吗？”

　　女生无奈耸耸肩:“不是啊，我爸妈早就离婚了，我跟我妈妈住。”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高沇窘迫地道了歉，岑奚倒是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没必要说对不起，离婚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他忽然有些心疼这个外表看上去安然无恙，但是眸底揣着其他想法的女生，清了清嗓子适时地岔开话题:“今天的天气真是好啊…”
　　虽然是没什么水准的打岔方式。

　　女生沉默了半天，在他想着过渡到另外的话题时，女生开口说:“Singing in the rain。”

　　“什么？”

　　女生看着窗外风景:“《雨中曲》，我第一次看电影就爱上了这首歌，虽然它是个黑白电影，而且拍摄手法和技术都不如现在出色，但是老电影总是有种特别的魅力让人着迷。”遂抬头仰望着蓝天白云，说:“我喜欢下雨，每次下雨我都会想起《雨中曲》里男主角在暴雨里歌舞的画面，那感觉就像冲破了枷锁和束缚，勾勾手指就能扭转局势似的…...特别有意境美。”

　　他认真的听着，“你想扭转局势的话，看《重返十七岁》不是更能有厉害的感觉嘛。”

　　“那不一样，《重返十七岁》的男主角就是运气好而已，整天跟带了外挂一样，缺乏真实性。而且也没有意境美...总之一般吧。”

　　“那下雨就很有意境美？”他好奇地发问。

　　“嗯...也不一定，那要根据故事情节发展和人物心理活动来决定，就比如我虽然喜欢雨天，不过要是下雨下久了，我也是会厌烦地想为什么还不赶紧出太阳，我阳台晾晒的衣服一件都没干。”

　　听到最后一句话，高沇学着她的模样用手撑着头，目不转睛盯着女生的侧脸轮廓，想着她究竟大脑是哪种构造，怎么可以做到说话如此具有跳跃性，笑起来问道:“所以你最喜欢的电影就是《雨中曲》？”

　　“不是。”她斩钉截铁地说:
　　“是《长发公主》。”

　　哈？高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问:“《长发公主》是什么？”

　　岑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怼过去:“迪士尼的动画电影啊，你不看迪士尼的吗？”

　　“看得不多，你说的这部我就正好没看过，讲的什么？”

　　“就是一个头发有魔力的小公主被女巫拐跑囚禁在高塔上意外邂逅了一个痞子小偷最后相爱的故事。”岑奚一脸正经的说完。

　　“啊？这是什么新奇的故事内容...”高沇一头雾水地看向她，“你不是骗我的吧。”

　　公车广播“即将到站 师大北门”的电子女音响起来，岑奚笑着昂起头望着他：“我这是简洁概括故事，不过总的来说差不多就是这样，但是这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你可以准备下车啦，马上到站了。”

　　说完高沇站起来下了两步台阶到后门，回头跟她说：回见了，虽然你故事描述的不怎么样，不过我还是会勉为其难地看看。

　　岑奚到父亲家时差不多接近午饭时间，拿钥匙开门之后正巧看见岑成套着一件俗气的粉围裙在餐桌前摆盘，拔钥匙的胳膊僵在原处伏在门上笑到捶墙，她的确很久没见过岑成出丑的样子，从包里拿出手机询问是否可以拍一张照发到岑成实习公司的网上论坛，得到了当事人无比鄙夷的眼神，她才悻悻地收起手机。

　　父亲端着基围虾从厨房出来，喊着岑奚去洗手然后直接开饭。

　　家里新换了大理石餐桌和重铺的奶白色木地板，餐厅的黄色水晶灯极其不协调的悬挂在桌子中央上方，岑奚在剥完第四只虾壳后，终于按耐不住地建议：“爸，这个灯跟家里陈设也太格格不入了，换了吧要不，你俩看着不难受吗？”

　　“我倒觉得没影响，看来咱们奚奚对美学有独到的见解啊。”父亲微笑着开了瓶红酒。

　　“我哪敢在您这大设计师面前班门弄斧...只是颜色怪怪的。”她专心致志对付着碗里的虾。

　　放好开瓶器之后，岑远像是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道：“奚奚也快要大学毕业了，要是有什么适合发展为结婚对象的人，可以考虑考虑相处看看。“

　　岑奚猛的呛了出来，拍打自己的胸脯，岑远目睹女儿的表情，饶有趣味地问：“难道是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不停地摆手。

　　“那正好，”她见父亲从西装外套夹层抽出一张卡片，“这是我一个朋友儿子的联系方式，性格品行都还不错我见过，比你大一岁在自家事务所实习，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岑奚惊讶的瞳孔放大，筷子没拿稳掉在地上，“您要我回家吃饭简直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岑成一脸的幸灾乐祸收敛不住，安心坐在她对面看戏的表情浮现出来。

　　“你要是觉得谈得来的话，或许考虑发展；你如果不喜欢的话，就当多认识个普通朋友。总之去见见再说吧，我把你联系方式也已经给他了。”岑远很平静地说。

　　良久，她深呼一口气问：

　　“这是在通知我被相亲了吗？”

　　“嗯，大致是这样。”岑成笑得脸上快要堆出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