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侦探与怪盗》路承夜

9、死人不会说话 08

　　芥川龙之介将一个文件夹交给太宰，“当晚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这些。”
　　“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都确实无疑？”
　　“嗯。”芥川点点头，“绝对没有可疑之处。”
　　“那就好。”太宰随手翻了两下档案，“十四个人。”他将资料又交回芥川手里，“硝烟反应都测了吗？”
　　“都没有硝烟反应。”
　　“等等，硝烟反应，那是什么？”好奇宝宝中岛敦再次发问。
　　“说白了就是射击残留物的鉴定，” 芥川有些不快但还是回答了，“在枪支击发时，从枪口中喷出，或从枪管末端逸出的气团中所夹带的火药颗粒和金属粉末等组成的烟灰。因此，是否使用过手枪，只需要用试纸一测便知。”
　　“原来是这样。”中岛敦恍然大悟，“没有硝烟反应就说明他们都没有开过枪了？”
　　“不能这么说，”芥川回答道，“因为说白了只是烟灰，及时清理干净就好了。”
　　“什么啊，还是这么复杂。”中岛敦有些郁闷。
　　“硝烟反应应该是常识吧，如果你是太宰先生的助手的话。”芥川终于还是没忍住，“怎么会连这点知识都没有。”
　　“因为确实不知道啊。”中岛敦也是好脾气，面对芥川明显的嫌弃和不满还没有生气，“我跟太宰先生一起工作了半年，遇见命案还是第一次，调查的无非都是些谁家的小猫走丢了，老公有没有婚外恋之类的……”
　　芥川目瞪口呆，国木田手中的笔在本子上划出长长一条，谷崎润一郎的表情都僵住了，中原中也的脸上满是揶揄的笑，太宰扶着额往座位里又缩了缩做出一副自己不存在的样子。中岛敦小朋友好像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眨眨眼睛看了眼突然沉默下来的四周众人。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刚刚出去鉴定的工作人员将A4纸交给太宰，行了个礼就离开了。
　　“看来，运气还不错啊。”太宰看了看已经涂上了一层石墨的纸页，“虽然已经有些模糊，但是字迹还是能勉强辨认……唔……这是写的什么？”
　　“海にいるのは、
　　あれは人魚ではないのです。
　　海にいるのは、
　　あれは、なみばかり。”
　　“这是，诗？”中岛敦读了一遍，神色赧然，“抱歉，我没怎么读过书。”
　　“这是中原中也的诗，《北の海》的第一段。”芥川龙之介接过纸页，“‘在大海之中的，那不是美人鱼。在大海之中的，那只有，无边无际的波浪。’[1]”
　　“什么啊，毫无线索。”中岛敦有点失望，“也就是说馆长临死之前只是在抄诗吗？”
　　好像有一阵冷风吹过，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虽然能理解文化人的文艺精神追求，但是死之前居然是在抄诗这种事……实在难以想象。
　　“也不然。”芥川又仔细读了两遍，“总觉得这一段有哪里跟我之前看过的不一样。”
　　“有什么问题？”中岛敦的眼神又一次被点亮。
　　“一时之间还想不起来……”芥川沉吟了片刻，“但这首诗绝对有哪里变了，我很确定。”
　　“想不到……”太宰笑吟吟地看了一眼芥川，“除了办案和杀人之外，你居然也会有别的爱好。”
　　“我……”芥川也不知道太宰这话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便干脆不说话了。倒是中岛敦盯着他看个不停，弄得他很是恼火。
　　“怎么了？”
　　“没有，就是觉得太宰先生说的很有意思……好像你真的杀了很多人一样。”
　　话一出口，芥川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太宰勾勾手，让中岛敦凑过来，低声对他说：
　　“那家伙以前真的是杀手哦。”
　　“什么？！”中岛敦吓得跳起来连连后退几步，“真的？太宰先生不要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不信你问别人。”
　　中岛敦立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四周，所有人神色都不太自然，只有国木田将手凑到嘴边，轻咳一声说道：“这不重要了。”
　　中岛敦背后汗毛直竖，想起芥川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有了一种月黑风高杀人夜，自己小命再难保的感觉。
　　太宰拍了拍他的肩膀，中岛敦转过头，冷不防太宰突然伸手在喉咙处一比，做了个杀头的动作。
　　“啊……”中岛敦干脆不在屋里呆着了。
　　众人一脸无语地看着白毛少年跑出办公室，过了一会儿谷崎才说道：
　　“又是一个被芥川吓跑了的。”
　　“那张纸让我看看。”片刻后竟是中原中也打破了沉默。只见他端着纸看了片刻，目光最后停在其中一行。
　　“唔……这样啊。”
　　中也皱着的眉舒展开。
　　“中原警视发现什么了吗？”太宰笑眯眯地看着他。
　　“没有。”中也干脆利落地否定，“诗确实是《北の海》，要是真有什么发现，大概也就是这张纸右下角那个很突兀的‘な’了。”
　　“那个我也看到了。”芥川抿唇，“但是没想出有什么意义。”
　　“‘な’，就是‘Na’”中也举起纸页又看了一遍，“从笔迹上辨认，这应该是馆长写的，之后还可以请鉴识科的人再鉴定一下笔迹。我倒是觉得，这可能是馆长给我们留下的真正的死亡讯息。”
　　“‘な’，‘Na’”国木田也凑了过来，“红木桌面上的是血字‘N’，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太宰先生，我有个推测，不知道对不对。”
　　芥川突然眼神一亮，原本阴郁苍白的脸也因为激动泛出了微微的红色。
　　“芥川君，你直说就是。”
　　“我想，会不会是馆长留下了这个‘な’，指向了凶手的真实身份。于是凶手干脆将计就计，索性在桌面上留下血字‘N’。警方在调查分析后会认为‘N’一定是有人栽赃给凶手不可能是真正的讯息。如果他们没有调查到馆长的留下的纸张，凶手就正好摆脱嫌疑。如果真正的死亡讯息被警方发现，在已有思维模式的冲击下，警方也很难相信馆长留下的‘な’。”
　　“芥川，你进步了啊。”太宰笑了。
　　“承……承蒙您夸奖。”芥川脸上立刻露出了复杂的神色，难以置信，受宠若惊，不知所措等等情绪在他脸上交错，偏生他还要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冷漠样子。一旁的中原中也见此情形，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
　　“芥川，有没有什么想法能把嫌疑人的范围再缩小一点。”
　　“我们已经对他们进行了第一轮的问讯，”芥川咳了一声，“所有相关人员和资料现在都在警视厅里。”
　　“既然这样那就走吧，这边也没什么好看的了。”太宰从椅子上跳起来，“回警视厅。”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从美术馆回警视厅不过二十分钟车程。太宰一改懒洋洋的工作态度，坐在副驾驶一路翻着资料，引得旁边开车的芥川时不时转头过来看他一眼，差点真的撞上路边的电线杆。
　　“芥川，开车稳一点。”太宰头也不抬，“不然别人会觉得你驾照是花钱买的。”
　　……
　　车内众人心里想的都是同样一句话。
　　好冷啊……
　　“到了。”
　　他们停在警视厅本部门口。太宰从翻的一团乱的资料中抽出四张递给芥川，“就这四个人，别人都不用管了。”
　　芥川急忙接过，“‘中村诚Nakamura Makoto’‘七海佑介Nanami Yusuke’‘小林奈月Kobayashi Natsuki’’中山退Nakayama Sagaru”
　　“四个人名字里都是有Na开头的呢。”中岛敦探头看了一眼。
　　“死者为大啊。”太宰把剩下的档案塞给国木田，“既然都有馆长给出的死亡讯息了，就不能不相信。把这四个人留下，其他人你们就可以放他们回家了。”
　　“这真的可以吗？”国木田还有些犹豫，“仅仅凭借这一条死亡讯息，真的能当做证据吗……”
　　“当然不能，毫无说服力。”太宰声音放低了一点，眼里却全是自信的神采，“只是国木田君，我的推断，什么时候出错过。”
　　“知道了。”国木田点点头，“那么这四个人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太宰双手插在口袋里正在往警视厅里走，“节省时间提高效率的话，就由我亲自负责吧。”
　　中岛敦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也好像低了几度，身旁的警察们都是一脸惊恐。他往前小跑几步，想要去追上前面的太宰，不料被芥川伸手拦住。
　　“敦君，你留下。”太宰看了他，“接下来可是少儿不宜的大人时间了。”
　　“太宰先生……”中岛敦有些不明所以。
　　“听他的”国木田独步将手按在他的肩上，“那里面的东西，你不会想看的。”
　　“毕竟那家伙，就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太宰听到国木田这句话也不以为忤，笑着伸展了几下手指就走到电梯的前面。路过中原中也的时候，用只有他们两人听的见的声音说：
　　“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吧，中原警视。”
　　“承让。”中原中也第一次对太宰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你也知道了吧，侦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