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尽江山》居小喵

42、第四十二章

　　“将军，您不能硬撑了。”
　　刚刚讨论完防守，众将士都退出了谢言的房间，只剩下了秦玉，谢言才像是彻底卸下了撑在胸口的一股气，原本清明冷峻的眼神里浮出了几分灰蒙。
　　秦玉担忧地看着谢言，想要劝谢言休息。谢言昨日醒来就再次接过了指挥权，像是个没事儿人一般调兵遣将安排布置。那么重的伤，便是铁打的身子也不可能一瞬间恢复，秦玉自然知道谢言不过凭着过人的意志力硬撑着，他的身体随时都可能崩溃。
　　然而谢言只是闭上了眼，摇摇头：“我还撑得住。”
　　“可是您的伤……”
　　秦玉还要再劝，谢言沙哑着嗓子打断他：“你先去巡视吧。”
　　秦玉知道谢言一旦做下了决定极难再改，只能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
　　“将军这样硬撑不行啊。”莫二急的在门口团团转，拉着秦玉叽里咕噜一达通说，大意就是让秦玉多劝劝。
　　“将军不肯听我们的能怎么办，总不能打晕了吧？”秦玉白了他一眼，被吵得有些脑壳疼，没好气地说：“有本事你去，哎，不行，你还是别去了，你去了将军估计更头疼。”
　　“莫二，把陆槿尽快找回来。”莫一堵住了莫二还想念叨的嘴。
　　“陆槿？他能有啥办法？一个臭屁小孩，而且苹果已经去送信了，也派人去找了，谁知道他去哪里找药老了。”莫二忍不住翻白眼，虽然共经过患难，但是他始终对突然出现在谢言身边不知底细的少年并不认同。尤其是陆槿来历成谜却本事不小，留在谢言身边始终是个未知的变故。
　　莫一却一把按住上蹿下跳的弟弟，冷下脸道：“莫二。”
　　莫二叽叽喳喳的嘴一瞬间就像被点了穴，张嘴卡在那里。虽然莫二一向在莫一面前没大没小，可是莫一真的板起脸来，莫二还是怂怂的。他这个哥哥向来是能动手绝不动嘴，莫二不老实就是一顿揍，重点他还打不过他哥。
　　他撇了撇嘴，嘟囔两句还是老老实实应下了。

　　京城，皇宫。
　　“微臣参见陛下，吾皇万岁。”简昀接到了圣旨，匆匆进宫。
　　武帝此时召唤他，想来多半是因为北夷之事。对此，和温忧心忡忡，简昀却只是拍了拍妻子的手，好叫她安心。
　　“黄喜，给子光赐坐。”此时的武帝满脸的憔悴沧桑，这几日被西北战事折磨的心力憔悴。朝堂之上人人叫嚣着竖子无礼，结果轮到点名派兵之时，一个个又装聋作哑当鹌鹑。
　　武帝自然心里清楚，能用的武将如今屈指可数。
　　夷祸之乱后，顾老将军身体每况日下，如今已是风中残烛，便是有心也已无力上战场；谢言战死沙场，秦戋资历难以服众，兼之金戈营旧部武帝更加不想提携；算来算去，如今朝堂之上担得起主帅一职的只有顾老将军当年的爱徒，又曾与谢家有故能令金戈营听命的简昀。
　　金戈乃大殷最强大的一只军队，历代戍边守城名声显赫，正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西北多年无战事，民生安乐，被一方百姓奉为保护神。
　　然而，对于君王而言，民间对于金戈营越发的崇敬是对王权的挑衅，也是对于军队声望权利过大的担忧。
　　文帝尚在之时就有削弱金戈营的念头，是以先太子被废之后，文帝便赐婚原本最有机会接手金戈营的简昀，令其尚公主，交还军职。
　　而后谢家满门抄斩，金戈营无主自此没落。
　　只是文帝时期，金戈营便是无人统领余威犹在，西北倒也无战事。
　　然而武帝登基之前内乱迭起，外族部落见有机可乘便是虎视眈眈。直到夷祸之乱，武帝迫不得已重启金戈营，莫言横空出世凭借一身智谋武功成为金戈营新任统帅。
　　只是这个莫言……
　　武帝想起来，眯了眯眼。
　　虽是个良将，却死的正是时候，他死的时候武帝才是真正的松了口气。
　　简昀悄无声息地用余光观察着武帝不断变化的神色。他想，果然如此。即便如今形势堪忧，武帝依然不愿意重用金戈旧部，否则秦戋不会一直只是个代将军。
　　武帝的防备心尤甚文帝，他在怕什么呢？
　　“爱卿啊，这些年当真是委屈你了。”武帝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看向简昀，语气听上去倒像是与老友交谈一般：“当年你才华横溢建功立业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小将军，若非当年与和温情投意合，眼下只怕成就已不亚于顾老将军了。”
　　情投意合？
　　分明是当年文帝对与谢家私交甚好的简昀心有顾虑，然而简昀背后有简侯爷与顾老将军，文帝只能用这种手段折了简昀的双翼。分明是君王制衡之术，可如今提起来却都道是简昀爱美人不爱兵权，为情所困一片痴情。
　　对于文帝武帝非要硬生生给他安一个人设，简昀内心也是挺无奈的，嘴上却只能说：
　　“臣惶恐，不敢与恩师比肩，更没有委屈。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公主善良温婉宜室宜家，乃是微臣毕生所爱，微臣是个俗人只能有所取舍。”
　　“朕这个幼妹自小吃尽苦头，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你们如今也是京城贵族圈子里里津津乐道的一对爱侣，朕……哎……”武帝长叹一声，欲言又止。
　　简昀低着头，权当不曾听懂。
　　武帝却在观察他。
　　简昀捧着茶盅，轻撇着茶末，品的文气。武帝有些恍惚，原来连简昀也再不复中那个意气风发牛饮好茶的直爽少年将军了。
　　时光消磨掉了所有的锐气，让他看上去更像是个读书人。
　　武帝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遗憾多一些还是欣喜多一些。
　　“子光啊……朕知道这些年你和和温感情美满，日子也过得惬意，朕……哎……”武帝长吁短叹了许久，做足了铺垫：“只是朕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啊！”
　　“啊？”简昀露出些许疑惑，放下茶盅笑道：“陛下说笑，朝中文臣武将皆是栋梁之才。”
　　“栋梁，哼哼。”武帝冷笑两声：“就提个派人去西北，原本还吵闹地和城东集市似的早朝立马就鸦雀无声，生怕朕点了名，这就是栋梁，呵。”
　　甚至还有兵部尚书那个蠢货，之前竟然想趁着奏折没有上报，把事情压下来。武帝知晓后气的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抄家砍头。
　　“西北情况不明，朕这心里头也不踏实。可是朕思来想去，兵部那群人一个个纸上谈兵容易，要真说起真刀真枪的，还是得你们这些上过战场的大将啊。”武帝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总不能真的让顾老将军再披甲吧？那朕可真是要担千古骂名了。”
　　“微臣惶恐，只是微臣身为驸马，遵照祖训不得入朝，更何况和温身子孱弱，微臣也不愿让她再担惊受怕。”
　　“子光啊，朕知道你的难处，可是你也要体谅朕不是？如果你不放心和温，朕便命皇后将和温与宝哥儿接入宫中好生照料，定然能照顾的妥妥帖帖。”
　　“至于祖训，你以监军之名前去，并非挂帅，也不算违背。若是御史台有什么非议，谁敢非议，让他一同去。”
　　武帝话已至此，简昀自然晓得大局已定，诚惶诚恐地朝武帝跪拜一礼：“陛下，请容微臣先行回府与长公主知会一声。”
　　“去吧，晚些朕派人去长公主府下旨。你出发之后，皇后会好好照顾和温与宝哥儿的。”
　　简昀面色微变。
　　‘照顾’么？
　　“微臣，领旨。”

　　“子光，如何？陛下可同意你去西北了？”和温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看着简昀有些肃然的表情，不由得担心。
　　“不能执帅印，以监军之名去西北。”
　　和温松了口气，露出些许笑容：“能去就好……”
　　她正说着，抬眸对上简昀忧心忡忡的眼，笑容微减：“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陛下，让你与咱们家那臭小子进宫。”简昀沉着脸，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满。
　　和温敛了嘴角的弧度，轻叹道：“果然是陛下的作风。”她轻轻抓住简昀青筋毕露的拳头，一根根手指松开。
　　“不要紧，总归我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我随你去西北，进宫有人伺候着也没什么不好，陛下不会慢待我这个妹妹的。”
　　“只是……宝哥儿不能进宫。”和温正色道：“我一个人在宫中周旋，便是有个什么也不怕。但是若是宝哥儿跟着，我未必护得住他周全。”
　　简昀眉目间纠结地看着妻子，浓黑的眉毛挤到一处。
　　先帝当年将和温嫁给他，一来想要他手中的兵权，二来也是监视，这些武帝都是知道的，武帝继位后册封和温大长公主既是恩宠亦是拉拢。
　　当今陛下比先帝更多疑，若非这些年和温处处小心周旋，简昀如今不可能还能安稳地度日。于简昀而言，和温既是妻子也是恩人，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今日武帝之意心照不宣，简昀却不愿意将妻子放置在龙潭虎穴之中。
　　“好了好了。”和温白皙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眉头，温柔又坚定地笑道：“将军，从我嫁给你的第一天起就打定主意，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拖你后腿。将军，你要做什么，都放手去做，我绝不是你的后顾之忧！”
　　“更何况，我虽然身体羸弱，但是好歹是宫中出来的，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弱小，不必将我当成易碎的瓷娃娃。”
　　“只是如今京城未必太平，宝哥儿决不能留在我身边，倒不如跟着将军去西北，也算是磨炼一番。”见简昀不赞同的神色，她笑着说：“将军总不会真的想要宝哥儿一辈子这般庸庸碌碌吧？那孩子其实很聪明。”
　　“庸庸碌碌未尝不是好事。”
　　“噗嗤。”和温掩口轻笑，摇摇头：“什么时候我意气风发的大将军也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宝哥儿身体里流的是同你一样的血，我可不信他当真会是个混吃混喝等死的二世祖。”
　　简昀长叹一声，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