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短篇》酒心可可

5、泡沫

　　深夜，亚枫拖着疲惫的身体背着自己全部的家当——一把虽然被异常珍爱但因为时间关系变得有些破旧的木吉他，往自己租的那间廉价的公寓走去。
　　楼道里散发着腐烂的味道，狭窄的楼梯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多的亚枫早习惯了，即便楼道里漆黑一片他也能毫无障碍的走回去。
　　亚枫住在公寓的顶层，最小最破也最便宜。这些都无所谓，他只要一个能躺下的地方休息即可，生活本没什么指望，他也懒得奢求太多。
　　然而，今天门口却有一位不速之客。
　　亚枫开始并没有发现，一来楼道实在太暗了，连月光都射不进来，二来亚枫实在太累了，没留意。
　　亚枫是在进入房间打开灯后才发现身后的女孩的，在他开门
　　的瞬间女孩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来。
　　他诧异的望着眼前这个又瘦又小穿着一件过大且脏兮兮的白衬衫的少女，愣住了。
　　抬头看到他的少女也是一愣，小鹿受惊般睁大了双眼，瘦小的身体缩了缩，那样子倒像是陌生人闯进了她家。
　　“姑娘，请问你是……”亚枫盯着少女看了一会儿，确认自己不认识她，便开口问道。
　　少女却生生地看着亚枫，眼睛里有些惊恐，又抬头看了看房间的四周，表情稍微冷静了些，她伸出同样脏兮兮的手在身前胡乱的比划着。
　　亚枫看不懂她在比划些什么，但是见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便试探性的问道：“你不会说话？”
　　“艾……”少女张开嘴费力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只发出了一个类似叹息的音节。
　　哑巴想说话发出来的音节不都是“啊”吗？亚枫心想，却也没有深究，转身找出纸笔，问道：“会写字吗？”
　　少女眼睛一亮，欣喜的点了点头。
　　（二）
　　费了半天力气亚枫终于明白了女孩的来意。女孩是来找她恋人的，以前她和她恋人就住在亚枫现在居住的公寓里。
　　但糟糕的是，女孩的记忆出了点儿问题，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跟她恋人走散的，也不记得恋人叫什么，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女孩唯一记得的便是她曾经和她深爱的恋人居住在这狭隘潮湿却充满幸福的爱巢里，她以为恋人会在房里，深夜怕吵到恋人休息也没敢敲门，就在门口等着，想象第二天清晨恋人去工作的时候一开门看见走失的自己就在门口该是多么开心……
　　谁料……
　　“姑娘，你的恋人应该已经搬走了，我已经在这里住一年了。”亚枫遗憾道。
　　少女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下来，头也慢慢低了下去。
　　亚枫突然有些不忍，这么瘦小娇弱的女孩不顾一切的来寻找自己的恋人最后却只得到恋人已经离开了的消息……叹了口气，他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关于你恋人的其他信息，比如他是做什么的，他家在哪儿？”
　　女孩摇摇头，表情迷茫而无辜。
　　“那你记不记得自己住在哪里？我先送你回家吧。”亚枫想再问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深更半夜把女孩赶出去似乎不太合适，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送她回家吧。
　　然而女孩还是摇头。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亚枫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眼前的少女样子实在太狼狈，身上甚至有许多淤青和擦伤，亚枫一定觉得是有人在耍他。
　　女孩愣了一愣，依旧摇头。
　　眼前的少女狼狈无比——头发凌乱，衣服上布满污渍，身上很多擦伤，但是眼神却清澈无比，不怎么干净的脸依稀能看出几分秀丽，梳妆整齐后应该是个美人儿。
　　简直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亚枫在心里暗叹一声，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
　　少女眨眨眼，思索了一下，然后在纸上写道：“等他，他一定会过来找我的。”
　　少女的眼睛里写满对恋人的信任和眷恋，目光温柔的让亚枫无法开口反驳。
　　（三）
　　就这样，亚枫让陌生的少女留了下来。亚枫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好人，甚至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的感情相当淡漠。但是把一个无处可归的弱女子扔在门外任她瑟缩在楼道阴暗发霉的角落里自生自灭未免也太不男人了。
　　无非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亚枫的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也不至于连两个人的伙食都负担不起。而且少女的存在感真的很低，毕竟她不会说话，性子又安静的很，几乎不会影响到亚枫的生活。
　　平日里亚枫带着他的宝贝吉他去外面唱歌，少女就安静的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写写画画，或者在门口窗边张望，期许能看到恋人的身影。
　　“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不记得了？什么，‘艾’？你叫‘艾’……不是？算了算了，看样子你也不记得了，既然你只会说‘艾’，那就叫你小艾吧。”说这话的时候亚枫正在帮少女处理她身上的擦伤，此时的少女已不像初来时那般狼狈。
　　既然决定收留少女了亚枫也便好人做到底，带少女去附近公共浴室洗漱干净后又帮她买了几件便宜但是干净合身的衣服。
　　洗漱干净后的少女露出被隐藏在污渍下俊丽的面容，一双晶莹剔透的桃花眼含羞带媚，唇如樱瓣娇嫩欲滴。小巧而精致的五官完美的结合，令人无法移开目光。乌黑柔软的长发随意洒在胸前，更显得少女小巧。唯一不足的就是少女实在是太瘦了，而且周身有很多擦伤，为她上药的亚枫简直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娇柔美丽的少女，是怎么把自己搞的这般伤痕累累的。
　　又是那个不长眼的男人竟放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友独自在外流浪？
　　太多疑惑无法解答，亚枫也懒得去想，反正见到女孩的男友后真相自会大白，何须自寻烦恼？
　　（四）
　　“小艾，你之前和你的恋人一起住在这里对吧？那房东应该认识你，恰好她今天要来收房租，她来的时候问问她好了，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亚枫一边从吉他盒里拿出皱巴巴的零钱展开铺好，一边对不远处正趴在地上画画的小艾说道。
　　小艾乖巧的点点头，在纸上又添了几笔，突然兴奋地向亚枫跑来，举着自己的画开心地指给亚枫看。
　　亚枫心不在焉的抬头，这一抬头却是愣住了。
　　原本亚枫以为小艾不过是闲的无聊在乱涂乱画罢了，谁料到她的画工竟这般精湛。
　　画上是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黑色铅笔温柔的勾勒出少年稚嫩却已稍显英俊的脸。可惜亚枫家里没有美术专用的笔，仅靠一只铅笔和半块橡皮的小艾纵便画工再好也难以展现技术。所以画只是简单的勾勒出了少年的轮廓，重点刻画了少年迷人的眼睛。
　　“这是……你的恋人？”亚枫接过小艾手里的画，惊讶道。
　　小艾微微有些羞涩的点点头，脸上净是幸福的神情。
　　少女的目光温柔似水，好像画中的少年此刻正在她面前，宠溺的望着她。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粗暴的砸门声。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房东来收钱了。
　　亚枫的房东是个泼辣且势利的胖女人，符合所有电视电影里恶霸房东婆的形象，尤其欺软怕硬，爱富嫌穷。想到一会儿问她关于小艾的问题的时候肯定会被她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一顿亚枫就头疼。
　　门刚打开便听见房东婆不满的抱怨声：“怎么这么慢？年纪轻轻过来开个门都这么磨叽，还是个男人呢，也不嫌丢人！”
　　“抱歉，刚才去拿钱了。”亚枫解释道，把钱递了过去。
　　房东婆一把抢过亚枫手中的钱扭头便要走。
　　“张太太，稍等下。”亚枫连忙叫住她，“有个姑娘昨天来找她男朋友，说她和她男朋友以前就住在这里。”亚枫说着把小艾拉了过来，“就是这个姑娘，您看看您还记不记得和她一起租这间屋子的人？”
　　房东婆抬头瞥了眼小艾，不耐烦道：“我的租客这么多怎么可能记得？何况还是以前的租客！就是你我在街上看见也未必会认得！”
　　“她男朋友大概……大概张这个样子！”眼看房东婆就要走了，亚枫连忙拿出小艾刚刚画的画给房东婆看。
　　房东婆彻底没了耐心，怒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黑糟糟的一团能看出个什么！闲着没事儿别浪费我时间，当我跟你一样闲吗？”
　　（五）
　　无缘无故挨了一顿骂亚枫心里有些窝火，但也没说什么，默默的把小艾带回了房间。
　　大概是看出亚枫的心情不怎么好，小艾乖乖的坐在亚枫旁边，歪着头盯着亚枫看了一会儿，突然灵机一动，小跑着把自己这几天画的其他画拿了过来——她记得刚才亚枫看自己画的时候蛮开心的。
　　见小艾邀功似的把自己的画拿到他面前，亚枫心里一时失笑，心中的窝火顿时烟消云散。
　　亚枫拿起小艾的画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除了那张小艾恋人的画之外其余全是风景画，画面逼真，风景犹如黑白照片。亚枫一张张翻看着，突然盯着其中一幅画皱起了眉头。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迎面而来，亚枫不出声的盯着这幅画看了好久，然后掏出手机开始搜索“z市中大”的图片。
　　他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了如小艾画一般的照片。
　　亚枫的前女友是z市中大的学生，所以他对中大还算熟悉，刚刚看小艾画的时候他就一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再拿小艾的画一一和百度图片对比，会发现小艾画中的风景其实全是中大的实景，只不过小艾大部分画的都是医学院的景色，亚枫前女友是文院的，所以亚枫没看出来。但是最后一张小艾画的是中大的主教学楼，一进校门就能看到，所以亚枫认了出来。
　　小艾画工这么好，应该是学美术的才对，为什么她会画医学院的风景图呢？难道……
　　“小艾，你知不知道你画的是哪里？”亚枫问道。
　　小艾迷茫的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画这些呢？”亚枫又问。
　　“不知道，就是突然画出来了。”小艾在纸上写道。
　　果然，亚枫在心里思索着，小艾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出了点问题，使她无法想起以前的事情，但是那些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一时间没有办法提取，某些因素可能诱使她想起些片段。
　　小艾画工了得应该是艺术生，可是她记忆深处难以磨灭的却是医学院的风景……
　　看来要到中大跑一趟了。
　　（六）
　　周末亚枫带着小艾来到了中大，难得出一次门小艾显得很兴奋，一路上东张西望的像个小孩子，看她那开心的样子亚枫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其实什么都忘了也好，不再记得过去的悲伤离合，恩爱情仇，不再记得世间的纷纷扰扰，做一个对世间一切都保持好奇欣喜的孩子，这样，比较快乐。
　　来到中大后的小艾更是兴奋，她很明显认出了这个和自己的画一模一样的地方，看向亚枫的眼睛都在发光。
　　这边亚枫却在烦恼：虽说小艾肯定和中大医学院有关，可是这关系在哪儿呢？中大这么大又该如何找起？
　　正苦恼着，亚枫突然看见中大门口坐着一位大叔，看样子像是中大的门卫。
　　亚枫突然有了主意，这位大叔看上去在中大呆的时间不短，说不定会对以前中大的学生有些印象。
　　亚枫便走过去和大叔闲聊起来，说明了来意。
　　大叔很好说话，听说亚枫这么不计回报的帮助一个失忆的迷路少女心中很是感动，立刻答应了帮忙。
　　“我要是能认出来肯定告诉你，不过最近年纪大了可能会记不清……还有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留意新闻报纸什么的，有没有看到关于这姑娘的寻人启事？”大叔问道。
　　亚枫哑然，摇了摇头。暗叹自己做事果然还是欠周到。
　　大叔点燃根烟，吸了一口道：“你想啊，这姑娘的对象要是真心对她，她不见了肯定得找，何况刚才听你说这姑娘脑子还出了点儿问题，那肯定更着急要找了，而且一个脑子出问题的姑娘家能跑多远？我估计着她对象应该也就在附近，你多留意些寻人启事什么的，说不定能找到。”
　　亚枫连忙点头。
　　大叔吐口烟圈，接着道：“小伙子，你也别嫌老头子我说话难听，我年纪大了，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是什么样子，但是现在你们年轻人好好搞对象的又有几个？你说要是这姑娘对象真那么待见她能把她弄丢？而且她又是怎么出问题的？是不是她对象……当然，我也就是说说，提醒下你，万一要是她的对象已经不想跟她处了，你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依我看啊，你还是找找这姑娘的父母比较实际，这对象可能靠不住，但是父母，无论儿女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嫌弃，都会要。”
　　其实亚枫又何尝没想过，小艾的恋人很有可能已经变心了，否则为什么小艾恋爱时最美好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时期？为什么一个天真美丽的女孩到最后忘记了所有，迷失在人海……
　　太多破绽，太多疑惑，亚枫不是想不到，只是不想去想。远方的少女在校园悠长的林荫道里欢快的奔跑，洁白的纱裙被微风扬起，像误入人间的天使。
　　她的心里，只装着对恋人满满的爱意，就像那只放弃声音，放弃尾巴，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千刀万剐的从深海里走出来的小人鱼一样，那么勇敢的追求心中所爱。
　　不想去想，不愿去想，更……不忍心去想。
　　（七）
　　“小伙子，要我说，你可以借助报纸电视这些媒体发些那姑娘的照片和信息，这样一来她的亲人看见了也会来找你。”大叔好心的建议，“不过先把那姑娘带来吧，我先看看认不认识吧。”
　　亚枫点点头，向小艾招手示意她过来。
　　小艾小跑着过来了，一旁的大叔指着小艾问道：“就是这个姑娘？”
　　“恩。”亚枫点头。“大爷，您认识她吗？”
　　大叔盯着小艾看了很久，思索半天，道：“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唉！年纪大了，真是记不清了，你让我再想想。”
　　“对了。”亚枫突然想起他还带着小艾的画，来时以防大家不认识小艾亚枫特意带来了小艾恋人的画像。“这是小艾画的她男朋友的画像，您看这个会不会眼熟点？”亚枫说着便把画递给了大叔。
　　大叔接过画，看了一眼，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我记得他！他是08年那届医学院心理学的……叫……叫什么来着……姓凌，凌……凌……实在是记不清了，但是我对这个学生有印象，全校就他每次经过校门时会跟我打招呼，偶尔会跟我说两句话……诶，这个女孩我也想起来了，对对，她经常来找那个凌同学，就是她，长得还跟八九年前一样！”大叔兴奋的说。
　　长久的等待与寻找终于有了线索，亚枫也很激动，“那大爷您知道怎么联系他吗？”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不打紧，你去找心理系的导员，他们一定有当年学生的资料。”大叔笑道。
　　（八）
　　在大叔的帮助下亚枫很快便拿到了小艾恋人的相关资料。小艾的恋人叫凌子言，08级心理系的高材生，原读金融后转心理，2011年提前毕业去了z市最大的医院实习，如今估计已经当上主任了吧？
　　资料里还有凌子言的住址和电话，亚枫翻看着资料心想：2008年上的大学……如今也该有27,28了吧？褪去青春期的炙热与躁动，还会等一个忘记一切的哑巴少女吗？
　　亚枫神情复杂的看了眼眼睛泛光的小艾，少女的表情兴奋无比，似乎迫不及待要去见自己的心上人。亚枫故意回避她炽热的目光，把写着凌子言电话和住址的纸条装进口袋里，轻描淡写道：“先回去。”
　　虽然有些不开心，但是小艾还是乖乖的跟在亚枫的后面，只是目光一直盯着亚枫装着纸条的口袋，好像怕亚枫一不小心会把它给掉了一样。
　　像个小孩子。
　　（九）
　　亚枫回去后先是采取了门卫的建议找报社的朋友帮他发了份寻亲启事，以防找到凌子言后发现对方是个人渣并不打算照顾小艾。然后才拿出号码开始拨号。
　　电话没有打通，亚枫估计凌子言现在已经换号码了，毕竟这是08年他留下的联系方式，更换号码也正常。
　　看来只能上门拜访了。
　　（十）
　　亚枫按着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一条破旧的胡同里，没费什么力气便找到了纸条上标记的“朝阳5号”。他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小艾，他怕万一对方不再爱小艾了……那场面还是不要让小艾经历的好。
　　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平房，青灰色的墙和破旧的木质门让人疑心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不过在同样破旧的胡同里倒是没怎么显得突兀。
　　很难想象一个大医院的主任会住在这种地方……
　　亚枫心想肯定又要无功而返了，但还是抬手敲了敲门。敲完后才发现，门上挂着锁。很明显，这房子不是废弃了就是主人出了远门。
　　亚枫皱皱眉头，思量着下步该怎么做。
　　“小伙子，你是来找凌老头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慈祥的声音。
　　亚枫一回头，看见对面坐着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正在门前乘凉。
　　“恩，我是来找凌子言的，您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亚枫走到大妈面前有礼貌的问道。
　　“凌医生啊！”难得，对方居然认得，“你是他同学吧？哦，我知道了，你是来喝他儿子满月酒的吧？哈哈哈，小伙子，你找错地儿了！凌医生早就不在这儿住了，他和他媳妇搬市区里去了，现在只有他爹凌老头在这儿住着。昨天凌老头也去看他孙子了。”
　　“凌老头算是熬出头了，儿子成了大医生，儿媳妇又漂亮，如今孙子也抱上了……想当年他媳妇跑了，工作丢了……要不是他儿子，我看他真是死的心都有了。”另一个大妈开口道。
　　“对呀，对呀，可算是熬出头了……就是不知道他那个疯闺女好了没。”
　　“唉，造孽啊！”
　　……
　　大妈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亚枫却没心情听下去了，甚至连凌子言的新住址也没有要便离开了。
　　果然啊……就如同童话里的小人鱼一样，纵便忍受着千刀万剐，失去声音失去亲人失去一切奋不顾身的踏上寻求真爱的旅途，却依旧只能在第二天的黎明变成海上的泡沫……纵便最后她拥有了不朽的灵魂又如何？她心中一直渴求的真爱永远也无法属于她。
　　越是深爱，越易受伤。
　　（十一）
　　回到公寓的时候小艾正在煮饭，说实话小艾的手艺真不错，小艾没来以前亚枫都是随便在外面买点吃，不仅贵而且难吃，如今时隔多年后他竟又能吃上家常饭，这温馨的氛围，总能让人想起当年的她……
　　“小艾。”亚枫叫道。
　　小艾闻声走来。
　　亚枫示意小艾坐下，“小艾，你知道吗，我曾经也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孩……我们在一起很久了，高中，大学……大学毕业后我不想改变自己的音乐风格去唱片公司迎合大众一直在酒吧或饭店这些小地方唱歌，日子过得很贫苦，但是她一直都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我当时觉得她会一直陪我到永远，我觉得这份爱真挚到可以战胜一切，可是最后她还是离开了……”
　　“为什么？”小艾在纸上写道。
　　亚枫苦笑：“可能是嫌我没出息吧……”
　　“那你为什么不变得有出息让她重新回到你身边？”小艾困惑的望着亚枫。
　　亚枫哑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是爱她吗？爱她为什么不去争取？爱就要坚持下去啊！”
　　眼前的少女目光如此坚定，不屈不挠，像是守护爱情的勇士。
　　亚枫事先想好的台词突然说不出口了。
　　算了，亚枫心想，还是不要告诉她了，爱情对她来说太过重要，也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直等下去，一直爱下去，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之后亚枫再没提过找凌子言的事，然而就在他不再寻找凌子言的时候对方却主动找上了门。
　　凌大医生看到了报纸上的寻亲启事，特意打电话来约亚枫出来谈谈。亚枫本不想理他——有妻有子他还找小艾做什么？做他的二奶？
　　但是想了想亚枫还是去了，不为别的，他真的很想揍凌子言一顿。
　　（十二）
　　亚枫如约来到一家高档的餐馆的单间，凌子言已经在里面等他了。
　　凌子言身穿暗色格子衬衫，显得整个人更加稳重，走近一点，可以看到他刚毅的侧脸，与少年时期的青涩不同，如今他俨然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
　　然而，亚枫怎么看都觉得他令人作呕。
　　“你好。”凌子言看到了亚枫，站起身来，“我是凌子言。”
　　亚枫没有接话，只是沉默的走到他面前，然后毫无征兆的给了凌子言一拳！
　　凌子言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你现在还来找她干什么？你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吗？”亚枫怒道，“她那么爱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却只记得你，不顾一切的寻找你……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凌子言本来还有些愤怒，闻言却笑了。
　　他站好，低着头并不看向亚枫，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是呀，我怎么会忍心呢，一个女孩儿这么全心全意的爱我，不和她在一起，在谁看来我都是彻头彻尾的禽兽吧……”
　　“如果，她不是我妹妹的话……”凌子言抬起头来，直视亚枫的眼睛，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嘴角还有被亚枫刚打出来的血丝。
　　“你可能会不信，不过没关系，姑且听听吧。”
　　“我的父亲本来跟着开发商搞房地产，在当年也算是个很有前途的职业，母亲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这点你看到楚楚……也就是你报纸上提到的小艾，便知道了，完全遗传了母亲的美貌。”
　　“可是，坏就坏在母亲的美貌上了，母亲是个美丽而虚荣的女人，虽然那时父亲并不贫穷，可是离母亲的要求还是有差距的，父亲的老板看上了母亲，香车宝马各种哄骗最终母亲决定离开父亲，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父亲在一天内丢了老婆和工作，带着两岁的我，做着一些杂活儿维持生计。”
　　“说来母亲运气也真是差，她跟那个开发商没好几年开发商便出车祸死了，那时开发商并没有如承诺般娶她，虽然她已经为那个男人生了孩子，但终归不是男孩儿，开发商的家人并不承认她和她女儿。”
　　“机关算尽最后居然还是一无所有，母亲受不了这个刺激，留下她刚学会走路的女儿便不知所踪了。”
　　“没有人愿意收养这个被自己母亲抛弃的女孩儿，父亲心善，经过一番挣扎最后他收留了自己前妻和别人生的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楚楚……父亲收她作为养女，并没有道出她的生父生母是谁……为了养活我们父亲只能去做更多的杂活儿，都是些不赚钱却又异常辛苦的活儿，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作为长兄，我自然承担起照顾楚楚的任务。”
　　“和她接触了那么久大抵你也有所体会吧，她真的是个很容易让人心疼的女孩，说不出为什么，总是能恰到好处的激起人的保护欲……”
　　“我当初很宠她，大抵是对她太好了吧……而她的意识里我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爱上了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无论我和父亲怎么说她都不肯承认我是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我们甚至去做了亲子鉴定……就在这时候她出了点问题，那些她不想记得的记忆都不会再存在在她的脑海里，就好像被人抹掉了一样……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其实她心里明白我是她哥哥，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但很显然，我错了，她不是装作不记得，是真的不再记得。”
　　“也是我的错，我以为她只是不死心，特意找了其他女孩儿假扮我的心上人……多次刺激她的病情开始恶化，不仅不再记得自己刻意否认的事实，甚至连父亲，她的朋友，最后，甚至连我是谁都不再记得……”
　　“后来我才知道，我母亲也有一定的精神障碍，算是家族遗传吧……从那以后我转修了心理学专攻神经科，希望有天能治好她……她的病情一直是我在负责，只是几个月前我太太生育我忙着家里的事疏忽了，她自己从医院里跑了出去，我一直在找她，前几日看到你发的寻亲启事才松了口气。”
　　“我带来了楚楚的身份证病历表等相关证明，你不相信可以查看……她发病周期大概是三到四个月，发病后又会忘记一切，只记得记忆深处深爱的少年时期的我……发病时会有一定攻击性，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她交给我带回医院，当然你不需要现在决定，这是我的名片，等你理清楚后再联系我，随时恭候。”
　　（十三）
　　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又像是大病了一场，浑身突然没有了力气，假设过无数种可能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亚枫只觉得精神恍惚，就像当年他深爱的女人离开他的时候一样，周围的一切渐行渐远，繁华的城市，明亮的灯火……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像个孤零零的魂魄，游荡在不属于他的人间。
　　爱究竟是什么？
　　（十四）
　　亚枫最终还是把小艾送回了医院，站在医院的门口，本该要离去心中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起小艾在纸上写的“爱就要坚持下去。”亚枫咬咬牙，朝小艾的病房走去。
　　进去时小艾正趴在地上画画，恬静而美好。
　　“小艾。”亚枫叫到。
　　小艾抬起头来，眼睛里透出几份惊喜。
　　“呐，我帮你找到了你恋人的电话，你有什么要跟他说的吗？我帮你转述。”亚枫举举手机笑道，“也不枉我们找他这么久。”
　　小艾眼睛一下子亮了，伸出手来示意要自己说。
　　虽然困惑小艾并不会说话，但是亚枫还是拨了号码把手机递给她。
　　“艾……”
　　费力的开口，努力想要发出更多声响，声音却依旧细如蚊丝。
　　“哎……”
　　倾尽全身力气，只是想要告诉你一声……告诉你一声……
　　“爱！”
　　（十五）
　　而在医院的另一端，站在办公室窗边的凌子言，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电话。
　　“我知道。”他靠在窗边，满脸泪水却没有力气去擦，“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