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4克》1114克

30、第三十章

　　林父给林昭封劝走了，怒火冲冲。
　　林母哭了，哭得惨烈，嘴里一直重复在说，对不起。
　　最后，郑楠送林母回酒店。
　　林鹿依自己打车走，她回了医院，找来护士打没打完的针。
　　林鹿依闭着眼睛，让自己陷入一片漆黑。
　　她不可怜，只是注孤身而已。
　　林鹿依在黑暗中，没有待很久，她的手被一双温暖的手裹住，浅浅而沉稳的呼吸充盈寂静的世界。
　　孤身不是一个人。
　　安顿好林母，郑楠就赶到医院，直觉告诉她，林鹿依在这。
　　果然，林鹿依安静躺在病床上，吊着针，安静得可怕。
　　这样的她，多久没见过了。
　　郑楠跑得满额是汗，一颗心极速跳，她尽可能放轻呼吸，不惊扰床上的人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郑楠的汗干透。
　　就在她以为林鹿睡着时，要拿起自己的手，嘶哑声突兀响起。
　　“我妈有跟你说，她离婚的事吗？”
　　郑楠松开的手，倏然紧了紧，“阿姨一直在哭，然后就睡下了。”
　　“我妈离婚了，很早很早之前就离婚了。”林鹿依没有睁开眼睛，语速很慢，似在回忆，又像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在很多人眼里，余青英是被林山的一封情书打动，有一段让人羡慕的浪漫爱情。
　　而事实是，余青英和林山因为亲戚介绍认识，林山没考上大学，急的结婚，又怕余青英最后不嫁给他，就让她先怀了孕，后结婚。
　　但是，余青英爱上了林山。
　　单恋的爱，不过是深渊的开始，这个女人从一无所有到竭尽所有，月子没坐，就起早擦黑卖早餐，每一分钱毫无保留的交给丈夫做生意。
　　林山的生意风生水起，需要人手帮忙，她放下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儿，尽心尽力帮他，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
　　所有人都说林山仁善，可惜就是有一个母老虎的老婆。
　　岁月逢残，流言蜚语，让余青英老得很快，脾气也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如履薄冰，唯独不变的是，对林山倾尽所有，事事以他为先。
　　而这一切抵不过一句，你现在吃我的，用我的，还有什么可抱怨。
　　在所有事情都被轻易抹掉之后，余青英开始一遍又一遍重复自己的付出，她认为自己不说没人会知道，所以她要拼命说，使劲说，一百遍有一百个版本。
　　她认为说出来的尊重，能使她的生活得到轻松，却不知道这成了她的催命符。
　　不为已自立，何有爱。
　　在那个温柔可人的初恋没有出现前，林山为了维持形象，还可以忍受，但那个女人以善解人意面貌出现林山身边，与咄咄逼人的余青英相比，林山那一点点容忍度彻底消失。
　　林山行事坦荡，在与那个女人有了儿子后，直接跟余青英摊牌。
　　过得小心翼翼的余青英世界崩塌，她找上那个女人，甚至那个女人的前夫，闹得三方不得安宁。
　　当余青英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才想起还有一个女儿，她利用林山看重家庭的心，逼迫那个女人去打胎，否则她会带着女儿一起跳楼。
　　林山被逼无奈，送走了情人，继续和余青英离心离德地生活下去。
　　接下来，余青英变本加厉，查手机，定位，寸步不离跟着，她的爱成了发疯的理由，一天天的过去，当林山与情人通电话时给余青英发现。
　　余青英舍不得对林山动手，转向了女儿，她手持着铁棍，敲在十五岁的女儿身上，眼神的愧疚，下手的利落，她想挣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女儿成了她的筹码。
　　后来，林山还是和余青英离婚了。却答应了一个条件，每个月会与她生活三天。
　　余青英抱着这施舍来的三天，守在乡下小屋，一日复一日盼着男人回家。
　　“你知道，我是怎么跟我妈的吗？”
　　林鹿依睁开眼睛，无所谓地语气，眼瞳无波，还有轻松的意味，看得郑楠心痛难掩。
　　郑楠发现，自己或许从来没有走进林鹿依的世界过。
　　阴雨连绵的世界，泡在水里的灵魂，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
　　林鹿依目不转睛盯着天花板，自顾自地说：“我主动要求的，我跟法官说，我想跟着妈妈，我妈妈一个人，不能没有我。”
　　郑楠一时难言，她俯身抱住了林鹿依。
　　“别想了，你很好。”郑楠附在她耳边轻轻说。
　　林鹿依安静地看着她的唇触即可碰的柔美侧脸，要不是这个人温柔对待生活，对待我，估计这辈子，她都在上一辈人苦海中溺水挣扎。
　　不过，她像极了她的母亲，抓住一丝可能，去留住自己想要的。
　　比如说，现在。
　　她强拉郑楠走进她的过往，感情深处的牵绊，不就是从走进对方过去开始吗？
　　“因为你，所以我很好。你会离开我吗？或者像我爸妈一样，我附属的存在。”林鹿依低迷道，虽说沙哑得咬字含糊，在郑楠听来是无比清晰。
　　郑楠紧紧抱着林鹿依，她怎么放心离开。
　　这天夜里，林鹿依问了很多问题。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我妈吗？
　　你爸对不起你妈。
　　我妈打我，我还是跟了她。
　　因为你知道不是你妈的错。
　　其实我爸照顾了我。
　　你只是怕他。
　　……
　　郑楠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中，有疼爱的爷爷奶奶，有宠爱的爸爸妈妈，姐姐，所以她无法理解林鹿依那些杂乱的家庭关系。
　　聪明的她也知道，事情可能有另一面，但她选择相信林鹿依。
　　对林鹿依来说，是很好的开端。
　　天空吐白，林鹿依迷迷糊糊睡着，郑楠还是躺在沙发上睡，褪去温和的面具，无尽的迷茫和疲惫显露无疑。
　　没睡几个小时，两个人是被电话吵醒，林鹿依的脸色难看，喝了一口水，润嗓子，才接起一直在响的电话。
　　“喂。”
　　“依依，妈要回家了。”林母不堪的声音传出。
　　林鹿依揉着太阳穴，“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你爸送我。”
　　林鹿依手顿了顿，“哦，好，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那个，依依，你对黎亦印象怎么样？”林母问得细声。
　　林鹿依放下手，端过水杯，又放过去，淡淡说：“还好。”
　　林母音量大了些，夹着惊喜，“那中午有时间吗？黎亦想和你吃个饭，你们年轻人见见面，多了解了解。”
　　“中午没空，我约了律师，谈工人受伤的事。”
　　“这样啊。”说完，林母那边没声了，紧接着电话嘟嘟几声忙音。
　　林鹿依随手将手机丢在一旁，看着郑楠从卫生间出来，下床自行去洗漱。
　　洗漱完后，护士过来打针。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不打。”
　　见林鹿依有礼貌，护士也没什么不满，量了个烧，便去下一个病房。
　　“去付远律师所。”郑楠甩着前额碎发，温和说。
　　林鹿依眯起眼，闪烁一丝诙谐，“先去找赵炜洛。”
　　郑楠笑了，“付远那张扑克脸怕是要僵了。”
　　“他僵着还是扑克脸。”这话，林鹿依只敢在郑楠面前说说，对着放着冷气的人，她受不住。
　　两人没直接去律师所，先吃早餐，然后回去换衣服。
　　早餐阿姨见到郑楠，十分热情，“好久没看见你们两个，一起来了，想吃点什么，我这也快收摊了，就剩点粉。”
　　“阿姨。一碗拌的，不要放辣椒，醋，花生米，和一碗汤粉。”郑楠点道。
　　林鹿依撅起嘴，“什么都没有，会不好吃。”
　　“乖，你嗓子还没好。”郑楠依旧温柔，但声音多了一点不寻常的宠溺。
　　“我跟你一样吃汤粉。”林鹿依轻笑。
　　昨晚的袒露心扉，郑楠异常的变化，在林鹿依的意料之中，又是史料之外，还有一剂猛料没用上，这样也好。
　　阿姨端上两碗粉，问道，“郑楠，你之前给我付的钱，还有一半呢，既然你回来了，我先退给你。”
　　说着，阿姨去摸衣兜。
　　“还是放你那，留着以后用，鹿依经常忘记带钱，麻烦阿姨你照顾了。”
　　听着郑楠托孤似的语气，林鹿依轻蹙眉。
　　“好好，你们两个感情真好，要是你是个男的，你们啊，一定会是幸福的一对。”阿姨开玩笑说完，就继续收拾东西去了。
　　幸福的一对……
　　郑楠想着这句话，闪着眼神，头快垂进粉里。
　　反倒林鹿依神态自若，慢条斯礼用餐，阿姨的话，她纠结过无数次。
　　同性无罪，性别无错。
　　爱对人，就是幸福的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