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野梵

7、七阕

　　聚在散座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多少杯温酒下了肚，林意瑾见方云迢似乎已有醉意了。但饶是他心情大好，也不管游戏如何，别人敬酒他便喝。林意瑾这下有些着急，未曾吃过些东西，就又喝了这么多的酒，明日他的胃指不定有多难受。
　　于是，不假思索地，林意瑾将递到方云迢面前的酒杯自己接了去，替方云迢挡起酒来。说来也奇，林意瑾虽不善应酬，但酒量却好。人群熙熙攘攘的，她倒不见得醉了。
　　忽然，林意瑾只觉方云迢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还未待她想明白什么意思，一道黑影便直直向她压来。
　　原来是方云迢不胜酒力，已经醉得歪倒在她的肩头了。
　　“哎呀。”林意瑾惊叫了一声，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去顾着方云迢。
　　这是林意瑾第一次见到方云迢喝醉了的样子，迷迷糊糊的，只一个劲儿地将头往她的颈窝里蹭。平日风流儒雅堪比谪仙的方家三少，醉了酒后却是这般撒娇小孩的德行，又偏偏让人生气不起来。
　　林意瑾又好笑又无奈，伸手捏住了方云迢的鼻子还用力晃了晃，道：“这会儿知道喝不下了？”
　　许是被捏住了鼻子不舒服，蹭在林意瑾肩头的方云迢不满地嘟囔了一下，反倒长臂一伸，将林意瑾整个人圈进了自己温热的怀抱里。林意瑾只当他是喝醉了，也不去管他，仍是一心一意地顾着他。
　　闻着爱人衣衫上淡淡的薰香，原本应该是醉了的方云迢，唇边竟溢出了一丝丝微笑，手臂也下意识地紧了紧。
　　坐在对座的方拂言不经意见了，眉头不禁跳了跳，心里啐道：臭小子，鬼点子倒是多。
　　“意瑾。”方拂言隔着桌案的许多人叫了一声。
　　“嗯？怎么了言姐？”林意瑾分神望向她这边。
　　“你看云弟醉成这样，不如你就带他到后面的庭院里去吹吹风醒醒酒。这儿有事我替你们看着，好不好？”
　　林意瑾转头看回自己怀中的方云迢，似乎是真的醉得不清。于是便向方拂言点点头，道：“那好。那就拜托言姐了。”
　　说罢，便左右微笑着说了声“少陪”，扶着摇摇摆摆的方云迢到内院庭院去了。
　　百花水榭虽是酒楼，但这内里庭院，却是布置得精巧雅致。
　　整个院内，亭台牙阁，交错有序，且其间嘉木芳卉疏密有致、郁郁葱葱，假山，清涧，亦或是碧池，皆掩映于桐荫别径之间。一霎之间，曲涧鸣泉，风荷晚香，织就一幅图画，竟是如同桃源般宁静怡人了。
　　林意瑾搀着方云迢到院中的碧池边上坐下，阵阵徐风并着草木的清新香气相送，倒真是让人心神一震，清醒不少。
　　林意瑾当方云迢是醉得糊涂了，便由着他枕在她的肩上小憩一会儿。再者，此刻客人们大都聚在楼中，庭院中并未见的有其他人影，所以林意瑾也不怎么拘谨，也就随方云迢去了。这点照顾心上人的服侍，林意瑾还是很愿意的。
　　林意瑾眯着眼睛在风中才享受了一会儿，枕在她肩头的方云迢就不老实了，总在乱动，蹭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心想醉了就是这么不安生，于是林意瑾便转头看看方云迢。
　　许是一路走来，方云迢的额头有一层薄薄的汗，俊朗面容下那双有神的眼睛静静地闭着，倒是难得一见之景。
　　林意瑾笑着看了一会儿，也不去找帕子，就着手轻轻地替这醉酒的人拭去额头上的汗。谁知，余光之间，林意瑾竟看到本应睡得沉了的方云迢的嘴角，溢出了一丝压制不住的笑意。
　　好啊。林意瑾眉毛挑了挑，心中暗暗道。
　　下一瞬间，林意瑾抬手便给了方云迢一个板栗，道：“我说我怎么这样轻易就能将你扶着走这么一段路不使大力气，原来我才是醉得糊涂的那个。”
　　方云迢一见瞒不住，且又得了这许多乐趣，便也不再装下去。可他仍然搂着意瑾的腰，睁开的眼睛里是满溢的笑意。
　　“意瑾，你不看那些人，卯足了劲儿朝我敬酒，好似我是个酒缸。我要是再不出来透透气，肯定就被他们给灌倒了。再说，我可心疼你为我挡酒，又怎么舍得让你继续留在那儿呢。”
　　林意瑾被逗得笑了，脸也绷不住了，道：“好了，我们方三少口才这样好，我哪还能不举手投降？”
　　但说归说，林意瑾其实还是担心方云迢，毕竟这人空腹喝了这许多酒是不假。于是，林意瑾将手放到方云迢的胃部轻轻地按揉着，好看的眉眼微微地蹙着。
　　“你的胃确实没事？要是火辣辣地疼，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
　　方云迢真是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在意瑾这份关怀体贴中了，他紧紧抓住意瑾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道：“意瑾，你这样关心我，我再没有不好的了。”
　　晃晃悠悠，酒香、人声微醺之间，已日渐黄昏。落日余晖淡淡，斜斜打在庭院中，在碧池边上映出两个人相互依偎的倒影。庭院之外，阁子散座，觥筹交错，人语鼎沸，一派歌舞升平之状。庭院之内，流水脉脉，琼花散落，树叶轻颤间，窥见白衣红袖静默相望，似醉未醉。
　　林意瑾双颊泛红，阖了双眼靠在方云迢的怀里。方云迢搂着意瑾，心中是无限的满足与长情。
　　少倾，方云迢执起意瑾佩在腰间的玉，轻声而又坚定。
　　“意瑾，我的心便如这块玉，只愿你一生一世都佩着，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