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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很久以后,蝴蝶都记得那晚星光很美,他的怀抱温暖,温暖到让她有勇气去回忆那些另她既怀念,又害怕的过去。
      有时候,她想,人立于世间,或许只为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便好似能直面万千风雨,你知晓身后有人以温暖柔软支持你,怜惜你的时候,便好像冰冷世间不再可怖,寒夜漫长再不用孤单一人。

      纵然谁都是孤身一人来,孤独一人死,拥有过这般知心之人,便也无憾。
      蝴蝶半躺在他膝上,被他手臂环绕,目之所及是星空下他的脸。

      这晚他们饮了点酒,蝴蝶说夜色能让她安心,在饮酒的夜晚,讲了她的故事,希望明日赴险的他,能心无挂碍。

      蝴蝶的故事,也确实俗套。
      ——
      “幼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我只记得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小时候,似乎在某个热闹地方跟家人走失,于是被辗转卖到了百花楼,同我一起进去的一批,共将近一百个,只有我一人活了下来。”
      “其余人呢?”他问。
      “都死了。淘汰的原因很多,武功练的不达标准,皮相不够诱人,要么就是身段不够软,声音不够媚,各种各样的,男人们对尤物的要求,缺一不可。人在百花楼,宛若蝼蚁,每年都不停有女人进入楼里,只是楼内排的上名的,永远只有几个,而我们从幼时开始服药,此药只能靠楼中每月供给解药维系,否则生不如死。所以,有不合格的,楼里不给解药,过一阵子,自然都死了,连兵刃都不需要。
      这种每日除了训练,接任务,杀人的日子一直到我十六岁那年,那次楼中给的任务,酬金两万两,黄金。目标是白衣圣手,医仙徐航。”
      “便是五年前,离奇失踪的徐航?”
      “是他,可他没失踪——他死了。我没想到那些话本里面写的故事也有成真的一天,只一点,那次不是女杀手爱上目标,而是目标爱上杀手。
      他和你一样,干净,温暖,身上有种坚毅。他收留了假装重伤于他面前的我,没有问我的过去,没问我的身份,却说喜欢我澄澈的眼睛,说我是干净的人——在那之前我手染不知多少血腥,从未觉得干净二字和我有缘。我后来才知道,他医术高超,一开始就明白我在骗他。后面的事情就更加俗套,”蝴蝶自嘲的笑了笑:
      “我年幼不知事,对他并无情愫,却很欣赏他的为人,在他身边的一个月里,我习了一点医术,随他去村庄义诊时,也收到过别人的谢意,儿时的温暖已然不可考,但那一个月中,我却被人们善意对待,感觉是那么美好。”
      “可你毒发了?”乐师猜到什么,温润的声音有点颤抖,臂膀也抱紧了她,疼惜到:“一定很疼吧?”
      蝴蝶摇摇头:“其实每月一次,我早已习惯,楼内不会提前发解药,只会让众人被折磨的受不了才给一点,如此才能保证这些尝过痛苦的人不会背叛。”她看了看乐师那如同想要以身替之的怜悯心疼,笑道:
      “已经过去了,你不要这般——和他一样,他当时也是这样看着我,然后……”
      乐师没有吃醋,他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毕竟医仙死于非命,而蝴蝶活了下来,他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只有感激。
      蝴蝶在他温暖的目光中,闭了闭眼睛,终于展颜一笑,却是极为勉强的那种:
      “然后我才知晓楼内派我杀他的真正目的,传言他身负家传易容之术,可是神医一脉慈悲心怀,不允此术为外人习得,于是从不外传,故而没人知晓这传言真伪——竟有人因向他求此术不得而起了杀心。我自然下不去手,他却帮我做了决断,那一个月内,虽我待他如兄如父,他却对我情根深重,竟甘愿以命替我解毒,其实那毒没有任何法子可解,他只是把毒引到自己体内而已,害得好好的身体虚弱无比,每日服药也不知能撑多久,绕是如此他也不停安慰我。让我不必愧疚。”
      “后来呢?”
      蝴蝶将头埋入乐师怀中,温暖驱散她身上的寒意:“后来……到第二个月,我还未完成任务,楼内派人来催,被我手刃,可他还是知道了,这次,他又自以为是的替我做了决定,殊不知我虽对他无男女之情,但他是我第一个遇上的对我关怀鼓励的人,我愿意为他终身不嫁,照顾陪伴他身侧,他何须傻到以身饲虎。”
      “他……”
      蝴蝶声音凄楚,证实了乐师的猜测:
      “他给我下了迷药,留了书信并一张面皮,自己易容成我的样子,回了楼内复命,他身上还有我的毒,兼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那是神医易容成的我,但是没带回徐航的人头,回去复命的‘我’只有死路一条。他……替我死了,甚至找不到尸体,没有堂堂正正的名字。我看完信的时候,他替我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我从头到尾据不知情——你知道这种感觉多么痛苦,他替我做了一个最妙的选择,却从未问过我是否愿意,如果再来一次,我再不会假装重伤昏倒在他面前,让他来救我。”

      蝴蝶激动之下,抽噎喘息,乐师有些后悔让她忆起过去,只能抱她入怀,修长的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抚着。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也不可能再来一次,他替我死了,作为杀手的我在楼内已经除名——百花楼杀手更迭不断,小小一个我再无人记得,我带着他留给我的面具隐姓埋名,好在这面具还不算十分难看,甚至霎是美艳,足够靠面皮谋生——这是我最深处的秘密,谁也不晓得,今日告诉你了,你可不要害我。”
      “我不会。”乐师伸手抚摸她脸颊,触之生温,无半分不妥,他心底惊叹着这易容之术的奥妙。又想起什么,问到: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

      “你说阿九?”蝴蝶偏了偏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却继续方才的故事,“在徐航死后,我虽心痛不已,但他用命换给我的自由,我不得不珍重,我在他隐居的山前为他立下衣冠冢,然后再也没回去过;江湖漂泊多年,我一直在努力做个好人,如他所言,十六岁,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可惜我除去杀人手段,却再也没有别的谋生本事,于是做回了杀手,只杀做过恶之人,便也算得上是善了吧。”
      蝴蝶眼中透出迷茫,她不明白自己这般到底是对是错,然这么多年都如此过来,她手染鲜血早已习惯:
      “我也曾想过为我的恩人报仇,我不惧死亡,只是想不懂,害死他的凶手,除去我,难道只有那百花楼么?世间人心倘若澄明,又为何百花楼这等肮脏组织立于不败之地,声势愈演愈烈?”
      乐师用下颌抵住她额头,双手将她收拢怀中,似要传递一点暖意,他双目紧闭,竟不忍看眼前女子迷惑凄楚的神色。
      月色下,她的声线带上了如水凉薄。
      “我终究没去报仇,只是这世间众人都有错罢了,没有什么真真正正是干净的,不是么?我依旧做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生意,四处漂泊,直到遇上了阿九,那年蜀中灾荒,人们易子而食,我本接了单子去杀那贪污粮款的狗官,却在入蜀时,看见了正要被人煮来吃的阿九,她极瘦,病体虚弱,那些人正研究怎样将她弄死少些痛苦——我实在不忍看她哀求的眼神,于是用了两袋米换了她的命。”
      “后来你便将她养在身边?”
      “江南天气虽潮湿,但大夫说有益阿九病痛,何况她实在不宜颠簸,于是我们定居此地,我慢慢用药调养她身体,她已经渐渐好了。”
      “原来如此,”乐师将额头抵在她面前,郑重看着她的眼睛:
      “蝴蝶,你是个好姑娘,用出淤泥而不染形容你也不为过,我见你第一眼,便从这双凤眼之中看出了洁净到极致才有的寂寥,若是……我此番可以安全归来,那么吾爱可愿嫁我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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