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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2 ...

  •   周六的下午三点,人流正盛,舒颜却果断的关上了书店门,笑眯眯的送走几名反复向她确认“今天放假不会扣工资对吧”的员工,踩着小路上干枯泛黄的落叶,伴着落叶碎裂的清脆声响,向电影院进发。
      初秋的天气怡人,凉爽却不过分干燥,微风袭来,牵动人的怀旧思绪。她走在熟悉的小路上,脑海中不断涌出的思绪占满全部注意力,思考时渐入佳境,不期然低下了头。
      但事实证明,不看路是错误的。
      因为不过片刻,她垂着的头顶便撞入了一个人怀里。

      舒颜正要说抱歉,抬眸时却望进一双镜片之下略带冷意的眸子;那黑沉颜色在见到她的一瞬间,便化作了稍纵即逝的温柔,恰到好处打断了她刚要开口说的话。
      “小心点。”他在她快摔倒的时候虚扶她的腰,沉如提琴的嗓音字正腔圆。
      她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指与耳畔的低声提醒,左右张望才发现这里是由书店到电影院的路上,一家她最喜欢的奶茶店就在这条路旁。
      舒颜于是惊奇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他眸光微闪:“不是你在书里夹了电影票?手法真老套。”
      舒颜一笑,轻轻眨了一下眼睛:“有用不就行了?你这不是来了嘛?”
      他叹了口气:“你一向是这样的么?”
      “我怎样?”
      “轻易地便动心,去撩一个陌生人。”
      “我发誓,这是第一次。”她举起四根手指做发誓状,但很快便似想到什么一般,怏怏的把手放了下来:“好罢,我只能保证这是今年以来的第一次。”
      “今年以来?”他低沉嗓音听不出语气变化。
      “嗯……这就说来话长。”她觑了觑他的神色,继续道:“不过我敢保证,你一定是我喜欢的第一个人。”
      他笑,笑声有点冷,别过头去不让她窥见他表情:“你都记不起来自己今年以前撩过什么人了,还保证我是你喜欢的第一个?”
      “我有难言之隐的嘛。”舒颜辩驳;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话没什么说服力,一般人估计都不会信。所以见他不答话,不由心虚——于是想要凑近点去看他脸上表情,却在踮起脚尖的瞬间,被奶茶店门口急匆匆赶路的女生撞了一下,朝他的方向扑过去——
      这个角度,她唇恰好印上他的嘴角。

      舒颜睁圆了的眸子中,倒映出他带满笑意的眼。
      她本来还稍有迷离的目光,被那抹笑意一刺便清醒过来,与他相接的唇一触即分,当即愤恨质问道:
      “你明明没生气。”
      他以手抚唇,似在回味,语气中带着浓烈的笑意:“我什么时候说我生气了?”
      “你刚才明明就是!”
      他十分叹惋的长吁道:“都21世纪了,还有人用在书里面夹电影票这种方式约人,如果说你以前真用这种老套方法撩过别人——那个人肯定脑子进水才会同意吧。”
      “哼!”舒颜直接被他气的背过身去。
      “好了,”他状如寻常,极其自然的牵过她手指向前走:“别生气了。”
      舒颜甩了下手,没能挣脱,于是斜眼睨他:“这位先生,你上次可没告诉我你姓甚名谁,祖籍哪里,年方几何?所以,我还不算认识你罢?”
      “嗯?”他停下脚步,仔细的打量她的表情,轻飘飘的反问:“这些很重要嘛?”
      ——是啊,这很重要吗?
      “名字只是个代号,也许并不是紧要的,”舒颜道:“可没名字我怎么称呼你呢?”
      他笑眯了眼睛:“但是称呼又很重要吗?难道不知道怎么叫我,你就不爱我了?”他思索了片刻,趁着她语塞道:
      “如果你实在为难,可以叫我老公。”
      “???”舒颜鼓起腮,生气状:
      “你是怎么得出我爱你这个结论的?我们甚至只见过三次——今天是第三次。奥,对了,前两次你还一副跟我不熟的样子,”她一边说一边用空着的那只左手指着被他握住的右手:
      “现在,第三次见面,你就抓着我手不放,我们甚至不知道彼此叫什么,先生,你觉得这符合一般恋爱的流程嘛?”
      “你还不是给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书里面夹了电影票?”他语气依旧轻飘飘,随后补充道:“你说错了,至少我知道你叫什么,舒颜小姐。”
      “那是我不小心加进去的!”舒颜辩解。
      “哦?”他一向冷淡的唇角挑了起来,以手指夹出那枚票,在她眼前晃了晃:“不小心夹进去——电影节限量三十张,二环以内剧院的经典影片回顾票面?”
      舒颜低声嘟哝道:“看破不说破懂不懂?”
      “我不太懂……”他凑近了她脸颊,“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为什么不能确立恋爱关系?”
      “!”她瞪大眼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面,看着他悠然的在自己颊侧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不知道该先质问他什么时间喜欢上她,还是该质问他从哪里看出来她喜欢他。
      因为她此刻因为刚才的轻吻心跳如擂鼓——声声急促,几乎快要溢出胸腔;血液随之上涌到脸颊,热度久久难以退却。她已暂时性大脑当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却尤嫌不足似的,长指点了点她既红又烫的耳坠,以那把低沉声线,带着笑意缓慢问:
      “你上次怎么形容我?……容易害羞?嗯?”
      ……
      舒颜决定放弃跟他讨论这个,平复一下,看着他再次问道:“所以你到底叫什么?”
      “能做出多少个□□,我就能有多少个假名字——”他的辩驳噤声于她羞恼的目光,改了口风道:
      “好罢,我认输。向延,靳向延。”一面说,一面在她掌心书划,示以具体字符。
      舒颜得到自己想要的,略满意的问起另一件她关心的事:
      “前两次你来我店里,都对我跟陌生人一样,实在看不出你喜欢……” 我。
      她声音越说越低,靳向延不由又听的笑了:“总要给我留点尊严吧?对人家一见钟情难道要立刻说出口?”
      “一见钟情?”
      “你不也是?”他反问。
      舒颜很想反驳说不是——他给她一种极度熟悉而温暖的感觉,似乎认识了许久似的;但由于她个人的原因,对过去的许多事情都毫无头绪,故而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曾经认识他。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自己的心意,所以她当时才一反常态地,在书页中夹入了电影票。
      “另外我要纠正你一件事,”他的声音打断她思绪:“这是我第二次见你。”
      舒颜“嗯?”了一声表示疑惑。
      “第一次被那个家伙抢先了。”他语气中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又被那个家伙抢先,真可恶。”
      “又?”
      “没什么。”他轻轻眨眨眼,“不过你要记住,分不清我们,你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句话音刚落,舒颜还没来得及问仔细,就听旁边奶茶店的店员便喊 “一百二十八号低糖芋圆奶茶!取一下!”。
      靳向延应了一声,放开舒颜的手指,走到那小店的窗口,从店员手里接过预定好的奶茶,又迅速回到原地。

      然而本该在路边安心等他去看电影的那个女人,不见踪影。

      于是路人便看见,一个身着定制西装的男人,全身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只傻兮兮地站在原地摇头失笑,那面容中带着几许纵容,几许温馨,柔和的几乎要将人溺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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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的秋日阳光被金黄色树叶滤过,透过落地窗撒向屋中。窗前两张灰色的简约沙发上,分别坐着两个人——
      舒颜,和她的来访者。
      是的,舒颜的主业其实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虽然在z国,心理咨询这个行业比起全球其他国家而言,既不正规,亦不热门,投入与产出比例亦很感人。但无奈这份工作是舒颜喜欢的,并且她十分适合做这份工作。
      受传统思想束缚,很多人并不会第一时间向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亦没有定期心理诊疗的习惯。故而她这间心理咨询室来访者寥寥,不多不少刚好填满她所有工作时间而已。
      她平静的等待自己的来访者将情绪输送给自己,不恰当的比喻,这种工作像是把自己当做容器——
      放空自己的内部,静静地等待别人的情绪和思索填满自己,而后利用自身将这些外来的情绪理顺,随后给予自己的来访者建议。

      今天的问题是丈夫出轨——这类由单方不道德行为而造成的双方痛苦比比皆是,然而每个正在经历且深受其苦的人都有不一样的体悟和陈述。
      这名来访者是第一次到此,她并不年轻的面容上写满了疲惫;但或者是这午后的静室氛围温馨,或者是舒颜的姿态毫无攻击性,总之她还是敞开心扉,慢慢的叙述一些自己的事情:
      故事如舒颜所想,略微有些老套,但这位女士的情绪却与舒颜之前接待过的类似来访者们大有不同。
      她似乎过于激动了。
      好在这位女士自我调节能力一流,无需舒颜开口梳理,她自己又从激动的情绪里平静了下来——

      像是扎破一枚充满气的气球,初时气体猛烈外溢,气球不受控制的高速乱飞;但这种剧烈维持不了多久,气球便化作一片瘪瘪的橡胶,孤零零躺在地上,没有了再猛烈一次的的能力,于是只留下一声轻轻地感叹:
      “我在想,如果生命可以重新再来一次,我当时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可是生命不会重来。”舒颜轻轻道。
      那名女士颓然的目光再次变得更戚恍:“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办,现在是21世纪,男女平等,我应该立刻跟这个渣男离婚,然后独立自主。”
      舒颜等了五秒,确定她没有开口继续说话的意思,才揣摩她思绪,轻声答道:“但有时候,你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并不代表你就会这样选择。”
      “是的……”她目光呆呆的:“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但是即使我们没孩子,我还是不能下定决心离婚。”
      “我们并不一定要去做那些世人都认可的选择。”舒颜顿了一下:“只要你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做了这个选择,那么它是否符合大众的观点很重要么?”
      诸如许多貌合神离但是并不离婚的夫妻,他们未尝没有得到他们自以为的幸福,当一样选择完全符合自己的利益,那么这个选择是否如大众所期待,便不是那么重要。
      人们心里的矛盾感,大部分时候往往来源于迷茫,而非来源于与世俗相背。
      “但我不明白,”来访者将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一直维持的优雅坐姿崩塌,颓态尽显:“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会不舍,我不停的问自己,如果知道今天左右两难的情况,当时还会不会选择他?”
      “那么,有答案么?”
      她摇摇头。舒颜轻轻笑了:“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答案也是一种答案?”
      来访者目露迷茫,舒颜继续解释:“如果他真的如此不堪,以至于你对他不抱一丝期待;那么你现在的疑惑与都迎刃而解了——因为摆在你面前的,会是一道单选题。你与其问自己为什么下定不了决心,不如问问自己,他到底有哪里值得你留恋。”
      来访者若有所思的喃喃重复:“哪里?……”又抬起头问舒颜:“您觉得是哪里?”
      舒颜抬头看了一下墙面上的欧式挂钟,轻声抱憾:“我们今天的五十分钟到了,这个问题,可以留到你下次来访时讨论。”
      “……好吧。”她的语气中有一点意犹未尽,拿起手包向静室的门口走去。却在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舒颜,露出一个似乎有些轻松的笑意来:
      “期待再见。”
      她声音中饱含对下次来访的积极态度,舒颜如释重负一般,职业化地微笑道:“我也一样,期待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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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钟的指针指向三点一刻,舒颜整理好相关的资料,长舒一口气;脑海中又浮现出刚才那个问题:
      “如果能重来一次,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说实话,她其实很羡慕有这种想法的人们——因为这个问题,对她而言注定是没有答案的。

      舒颜十岁那年,因主动的器官捐献,术后感染了一种极为罕见的厌氧菌,以至于海马体发生不可逆性病变。从那之后,她每隔两年都会失忆一次——某种解释上,也就相当于人生不断的洗牌重来。
      好在随着这病痛而来的还有极佳的重拾记忆的能力,所以她从小到大,在读书考试上的失忆障碍倒还可以克服;但一旦涉及到人类那就回极度尴尬,初中时便不记得小学的同学,而初三时不记得初一初二同班的同学,诸如此类问题层出不穷,而她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直以来,尽可能的避免自己认识过多新朋友,能不说话便不与人说话。
      这也是她为什么大学会学习心理学,而后做了一个心理医生的原因——
      这项工作可以不需要同事,也有大把的私人时间可以重复学习自己又于失忆忘掉的专业知识。

      现在想想,她的间歇性失忆似乎给她无限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但她又似乎毫无选择余地。

      所以那天,看着靳向延为她取奶茶的背影,她才忽然觉得惶恐——
      如自己这般情况,如果恋爱,对对方而言是极其不负责的:两年后便将对方忘得一干二净,徒留对方一个人伤心。
      想必在人生之前的二十六年里,她也没有任何情感上的纠葛,不然现在的生活不会过得这么舒服。

      虽然早就下定了决心,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她却总是不由自主想起靳向延那栋别墅的市值,又想起他全身上下的名贵品牌,脑海中的思绪定格于初见时候自己自作多情的放在他腿上那张名片,不由自嘲一笑——
      距离那天的不告而别,已经过了一周,自己的手机没任何动静;想必他也早就忘了曾经有个书店老板撩过他的事。
      于他而言,自己也许真的只是生活中一点调味品而已。

      如果重来,她还会在那天下班之后踏上书店二楼,于书架之间开启搭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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