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4、股份

　　我去洗手间的时候张瑜阳坐到了靠门的沙发上打电话，直到这会儿才终于挂断，路过黄家陆身后时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略嫌油腻的脸上笑眯眯的，“这么快就哄好了？小伙子可以啊，后生可畏……诶，坐下坐下，别客气，你以后也跟小晴一样叫我叔叔吧。”

　　“啊，好，”黄家陆颇有些受宠若惊地端起面前酒盅，“那我敬张叔叔一杯，感谢您这么多年对我们公司的关照。”

　　张瑜阳又夸了两句，很给面子地喝了。

　　我心里有点儿烦，拿小叉子叉冰碗里的西瓜球吃，耳听那边黄良也跟着谦虚了几句，又奉承了几句，跟着闲话般道：“张总是大企业家，指缝里露一点就够我们小公司过活的了，年年都有大项目，我最近还听说……集团想要将机场那几块地分拆出来，成立子公司上市？”

　　张瑜阳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裴女士道：“黄总消息真灵，上周董事会上只提过一句的事儿您就已经听说了……方案都还没定论呢，不过您放心，无论怎么操作，那边的物业也肯定是要外聘的，咱们是老关系，回头竞标的时候我一定亲自通知您。”

　　“啊……那就谢谢裴小姐了……”黄良嘴上客套着，脸上倒没看出多大喜悦，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而后话锋一转，对张瑜阳道：“物业的事，咱们也合作这么多年了，具体怎么操作我这边自然是全听张总的，不过……我是在想，要能趁这次分拆上市的机会，弄一点原始股的话……您看……”

　　张瑜阳微愣，转瞬似乎明白了什么，笑了笑，招呼服务员过来添茶，却示意先给我满上，笑问：“想玩多少？”

　　我知道他是误会了，以为我不方便入股上市公司，所以想借用黄家的名义。我没否认，不动声色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少了也没意思，”黄良道：“我琢磨着……认购个三千万左右，等回头上了市，大小也算个股东，到时候自己给自己看门，也算是有点归属感嘛，哈哈……”

　　“哦，这样。”张瑜阳看起来有些意外，应该是没想到数额这么少。我也意外，原因却刚好相反，是没想到黄良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难道……想趁离婚前把房产抵押出去？那也太不是人了。

　　张瑜阳也端起茶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不是什么大事儿，又不到举牌线，只几个大股东点头就行……”

　　“张叔叔，”我打断他，好奇地问：“之前忘了听谁说起，咱们董事会的平均年龄比苍昊那边大了快二十岁呢，真有这么夸张？”

　　这个是真的，苍昊集团是民资企业，和张瑜阳这些有政治背景的人不同，苍敏她爹才是真正的大企业家，喜欢冒险，看重年轻人。

　　张朝阳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我，静待下文。我也懒得跟他兜圈子，笑了道：“要是黄总真想入股的话，不如直接落家陆的名字，也可以把年龄差拉低个几岁，省得让对手笑话咱们集团没有活力，连请个代言都只会用上世纪的人，老气横秋的。”

　　张朝阳大笑：“果然女生外向，这就向着小情人儿了？”

　　我故作尴尬地偏头瞟了眼黄家陆，后者表情有些呆愣，似乎正在努力消化我们话里的内容，再看黄良，对方的神色也几分不自然，只不过没太表现出来，毕竟黄家陆是他唯一的孩子，至少到目前为止。

　　张朝阳却还没笑完，朝裴女士道：“听见没？小晴这是对咱们的代言人也不满意呢，要不然等启航苑宣传的时候，咱们也找几个漂亮男孩儿，去郊外骑骑马，泳池里打打水仗，只别不让播就行……哈哈哈……”

　　一把年纪的人，居然就这么在台面儿上幸灾乐祸，冷嘲热讽起对手来了，到底是有多忌讳苍昊集团……我有点好笑，面上却只做听不懂，继续吃西瓜。

　　到此这顿饭也就差不多了，除了黄良有一点小小的遗憾外也算宾主尽欢。张朝阳带的有司机，就等在楼下，黄良用酒店提供的代驾，我和黄家陆都只喝了一点点酒，决定在这附近散散，然后自己开车。

　　其实这里距ｋ市火车站挺近，酒店又直接朝向大马路，除了车多，并没什么好逛的。当然我也不是为了逛街，见路口的小巷子里有间露天咖吧，便拐了进去。

　　黄家陆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服务员刚走便盯住我问：“你……到底是谁？”

　　晚上十点多，大马路上还是灯火通明，有不少车来回穿梭，但小巷子里已经几乎看不到行人。咖吧的生意很一般，室外的部分只并排摆了三张小圆桌，其余两张全都空着，我没犹豫，淡淡道：“我姓盛。”

　　“我知道你……”他蓦地睁大眼，抬手朝身后斜上的地方指了下，也不知是想指天还是指北，虽然我也不确定哪儿是北就对了。“盛……盛？”

　　他脸上的震惊不像装出来的，我扫了眼空旷无人的巷子，微微点了下头。他呆住，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觉得这也不失一个好理由，平静地望着他，诚恳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从开始就没打算说实话，既然你知道了，不如我们就……”到此为止。

　　他回过神，一下攥住我放在桌上的左手，兴奋到几乎语无伦次：“那我岂不嫁进……呸，那，那我岂不……哈哈……就像人常说的，少奋斗三十年？”

　　我有点无语，想起一直跟我闹别扭那人，忍不住问：“你不怕别人说你吃软饭？”

　　“吃软饭怎么了？”他笑得没心没肺，“都什么年代了，你当谁想吃就能吃到吗？对吧，你会养着我的，对吧晴晴？”

　　我语塞，半晌，干巴巴地说：“总之是我隐瞒了你，你应该怪我。”

　　“当然怪你！所以我要罚你，”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把凳子往这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暧昧道：“你自己说吧，要罚你什么？”

　　服务员端我们刚点的咖啡和饮料过来，我推了推他，让他坐回去。

　　去冰的柠檬茶还是很凉，我一气儿喝了大半杯，将仅存的一点酒意与隐隐的烦躁尽数驱散，想了想，慢慢解释给他听：“这几年大盘不好，但少数个股还是有所作为的，坤宁集团的招牌不会倒，方方面面也不会让它倒，所以坤宁的子公司，上市第一天的开盘价少说也得十倍往上。你拿的是原始股，要一年以后才可以出售，就算到时候你急着套现，最少也能入账一个亿。”

　　“这么多？”他更开心了，“我说我爸怎么这么重视这顿饭呢……不过我看得出来，张瑜阳都是在看你的面子，晴晴，有你真好……”

　　“这是分手的礼物。”我轻声道。

　　说这话的时候我尽可能放缓了声音，让他听起来没那么突兀，然而他还是仿佛被闷棍击中似的身体剧烈抖了下，手里的塑料杯掉下去，磕在桌子边上，还没喝过的咖啡全洒了出来，大部分落在他大腿上……幸好是冰的。

　　我忙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接连抽出好几张餐巾纸，动作微微一滞，直接递给他。

　　他没伸手来接，准确地说他整个身子都石化了似的，连表情，似乎还保持着之前的愉悦。我忽然一阵没来由的心虚，又有些心疼，坚持了会儿，还是亲手替他擦掉西裤表面的水渍，又重新抽了几张覆在已经湿透的地方，轻按。

　　他终于有了点反应，唇角努力向上牵起一点弧度，却因为生硬而微微颤抖，声音涩涩的，越来越急，“我刚说着玩的，我不罚你了，我怎么舍得罚你呢，你别吓唬我，也别开这种玩笑，这……这一点都不好笑！”

　　提着拖把的服务员刚走到他身后，被他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我咬了咬牙，强扯唇角跟她说了声抱歉，而后拉着黄家陆换到另一张桌。

　　似乎意识到自己又发了脾气，他显得很是懊恼，呼吸变轻了不少，却十分急，之前一直握着冰饮的手掌显得非常凉，又有一点汗湿。我很快松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巷子里的路灯设计得很艺术，乳白色的亚克力灯罩上勾勒出各种传统图案，稀薄的光线透过那些如意，万福，同心结漫出来，给沉默笼上一层纱。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平复了心情，正色道。

　　“为什么！”他又喊了一句，而后整个人以可见的速度迅速颓废下去，双手抱着头，喃喃地说：“为……为什么……”须臾，他又猛地抬起脑袋，“因为那个姓郭的？”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好过一点。我道：“对，我喜欢上别人了。”

　　“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他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在威胁。

　　我讨厌被人威胁，回视着他的眼睛，也一字一句地说：“就是这样，我腻了，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你……渣女！”他吼道。

　　我一言不发站起身，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币压在餐牌下面。

　　“你……你要是走了就……就，就永远别再找我！”

　　“对不起。”我闭了闭眼，转身走出小店，一步一步，越来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