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2、等待

　　虽是周末，轻音乐酒吧里也不过三五桌客人，没有服务人员的一半多，冰块儿落地的一瞬吸引过来几道目光，却也仅此而已，毕竟今天玩的就是这个。不过领班还是快步过来，陪着笑脸说：“晴小姐，是不是有哪里不满意？”

　　他看见我裙子上的果汁，前倾的身体立刻又弯下几度，连连道歉：“实在对不起，您别动怒，这小子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马上给您另外安排人过来，您大人有大量，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男孩儿瑟缩了一下。他的发丝很硬，刚才掐他脖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淡金色的酒液顺着发丝滑下来，大部分都滴在了裤子上，但眼睛还是被熏得红红的，配合着眼尾的妆，媚态十足。

　　这样多好，看起来真实多了。我将手里的小毛巾递给他，复又坐下，对领班道：“你多心了，并没有不满意，我喜欢今天的主题，麻烦你让吧台再多调两杯送过来，还要White Negroni。”

　　领班走后，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说说吧，你到底干嘛的？”

　　男孩儿绞着手里的小毛巾，垂着眼睛怯怯地说：“真……真的是新来的……”

　　“你要再这样说话就给我从眼前消失。”

　　他顿住，旋即弯唇笑了，眉梢轻挑，媚眼如丝，“晴小姐今天心情不好。”他肯定地说：“谁惹您不开心了？”

　　我瞥他一眼，“你叫什么？”

　　他眨了眨眼，倾身过来，足够近却并未真正挨到我，吐气如兰道：“您怎么不信呢，我真是新来，还想求您也替我取个艺名儿呢……”

　　我伸一根指头抵在他肩头，他十分懂得分寸，不待我用力便顺势坐了回去，又眨一眨眼，“有人说我长得像华池哥呢。”

　　“你见过华池？”我两指捏上他下巴，就着昏暗的灯光反复看了会儿，点点头，“说这话的人一定很不喜欢华池。”

　　他一怔，嘟着嘴躲开我的手，“讨厌……”

　　许多人觉得“讨厌”两个字从男孩子嘴里说出来很娘，其实那要看什么样的男孩子，如果是样貌出众又一心讨你欢心的男孩子，不得不说，还是别有一番风情。我笑笑，抬了下下巴。

　　刚叫的酒被送了过来，由一个长相清峻的服务生端着，值得一提的是，他胸前的衣襟也已经湿了，某些部位的形状清晰可描。

　　我唇角轻挑，意有所指地扫了眼身边的男孩儿，他没明白我眼里的调侃从何而来，只陪着笑笑，乖巧地从托盘里捧出一杯递给我。

　　我接过来抿了一口，又指了下服务生刚放在矮桌上的另外一杯，“给你的。”

　　男孩儿愈发笑弯了眉眼，将另一杯也捧起来送到我面前。

　　我无奈，重新道：“给你喝的，老实坐着，陪我聊聊天。”

　　他原来真是个大学生，只不过念的是个极不入流的大学，在外省，以某个小城市命名。那城市的名字我倒也在新闻里见到过，因着几年前的某次矿难，死了九个人……敏感的数字，所以印象深刻。因煤矿而建立起来的城市，在其他产业都没有发展起来的情况下，理所当然地随着资源的枯竭而逐渐败落。

　　而所谓的大学据他所说更像一个收容所，给那些高考失利又想要再玩四年的人一个听上去前程似锦说出去颜面有光的去处，当然，前提是家里愿意并且有条件出学费。如果实在拿不出这笔钱也有办法，可以趁暑假的时间来南方打工，像他一样。

　　我没再叫东西，一杯鸡尾酒喝完就离开了小酒吧，也没再问过男孩儿的姓名，只小费多给了两张。

　　裙子脏了，泡澡的时候请服务员帮我拿到外面干洗，做完SPA之后多睡了会儿，睁开眼正好夜里一点。我的衣服还没拿回来，于是穿着会所提供的两件套睡衣去吃夜宵，清清淡淡地叫了几个小菜，没要酒，也不用人陪。

　　陈曲言不知从哪儿听说了酒吧的事，亲自跑过来包房里跟我赔礼，看她打扮便能猜得到她是刚从外面应酬完回来。我用不着她应酬，随便敷衍几句了事。会所的四楼有给客人准备的临时休息用的房间，我决定在这儿睡一晚，反正回酒店也是一个人。

　　隔天一如既往地早起，却正赶上出租车交班高峰，等了十来分钟才有人接单，也可能是因为路程太近，的哥们都不乐意跑。除此之外并没耽误时间，不到六点半，我就回到了宾馆。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聂海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没换衣服，也没上床，整个人蜷缩在小沙发里，睁着眼……不知是压根儿没睡还是被我开门的动静吵醒的。

　　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居然舍得打车了？还是他的搭档突然好心把他送回来再开工？以我对他的了解，两者都不大可能，那只能是……提前交班？因为我？

　　我在他面前蹲下，视线相接的瞬间被吓了一跳。

　　他眼睛生得好，黑的极黑，白的极白，也正因如此，当那白色的部分爬上红血丝的时候更显得突兀而且可怖，两侧的眼角也都红了，目光里有什么情绪在燃烧。压抑的怨气，淡淡的哀伤，还有……重逢的窃喜？好像我与他不是才分开了一个晚上，而是几年，甚至整个世纪。

　　他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从认识以来，他总是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内心隐藏起来，不容别人窥探，仔细地保护着，防备着，仿佛清晨的雾，见到阳光就会枯萎。在处理与我的关系上也是，口口声声说一切由我做主，自己只是出入感激而不得不承受，实际上他只是不敢赌，不敢进取，不敢相信我其实……真的喜欢他。

　　我觉得他快哭了，我又把喜欢的人弄哭了。这样的认识让我的心愈发难受。我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用最柔软的声音说：“我回来了。”

　　他点点头，唇角弯起一道极轻极浅的弧度，视线在我的脸上逡巡了一阵，呢喃着道：“你洗过澡了。”

　　“嗯，你也去洗个澡，别窝在这儿睡。”

　　“头发……也吹过了。”

　　“嗯，昨晚去了曲岸。”我猜得到他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后又故作不满地控诉：“你不在，哪有人帮我吹头发，它自己干的，要是等老了以后头疼，就全怪你。”

　　他又笑了笑，没再说话。我知道在他心里是看不到那么远的，而我又何尝不是。虽然我承认，这段感情或许是特别的，他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的任何人都不一样，但是……未来，谁又能真的保证什么呢。

　　一整个上午他都在睡觉，可能是真的累了，睡得比前一晚安稳了许多。我哪儿也没去，坐在梳妆台前浏览网页。午餐从宾馆的餐厅叫上来，味道很一般，有几样儿甚至可以说糟糕，尤其那碗酸辣汤。

　　我放下调羹，“忽然觉得你们老家的胡辣汤也没那么难喝了。”

　　“胡辣汤哪里难喝了，”他立刻反驳，“下次我给你烧。”

　　“这可是你说的。”我想了想，道：“要不我在这附近租间公寓，你把那小阁楼退了搬进去住，一日三餐全都可以自己做，周末我过来也方便。”

　　他筷子抖了下，刚夹起来的虾仁便掉回了盘子里。半晌，他慢慢道：“这算是包养吗？”

　　我忙拿自己的筷子夹了只虾仁喂给他，“哪有那么难听，我不也一起住么，你看，总住酒店多浪费钱啊，饭吃不好不说，隔音也不好，晚上想做点儿什么都不敢大声，万一被隔壁听到咱们可就亏大了……”

　　他的脸红了红，不自在地瞪了我一眼，“你……你胡说什么，快点吃。”

　　“不吃了，”我摇头，“以后除了你烧的我都不吃。”

　　“那你就饿着好了。”他嘟囔了句，动手收拾碗筷。

　　饭后他又查看手机，不厌其烦地一条条回复未接来电。我无法评价他这种行为，不知该称赞他好脾气还是鄙视他死心眼，只不满地说：“快两点了，你确定要一直抱着手机不陪我？”

　　他愣了下，还算听话地将尚未接通的电话挂掉了，走到床边坐下，“是我不好，你闷了一整天，要不我陪你出去逛逛？”

　　我靠在床头叠起的枕头上倒有些犯懒，“不去了，反正晚点还要出门，你陪我看会儿电视吧。”我又换了几个频道，才发现他一直未吭声，看过来的神色莫名有些复杂。

　　我正疑惑，就见他的脸迅速红了起来，含含糊糊地说：“你……你带……那个了么……”

　　“哪个？”我话一出口便明白过来，噗嗤笑了，几分遗憾道：“忘了，走的时候没想起来，你知道，我不用酒店的。”

　　“那……”他连脖子都红了，垂着目光不敢看我，“我……我下去买？”

　　我连忙点头，又怕他看不见地“嗯”了两声，“你快去快回，冈氏杜氏的都行，多买几个颜色，不要心疼钱哦……”

　　他脸上像要烧起来，站起身，逃难似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