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1、排遣

　　念及他之前熬了一整夜，第二天又只睡过两个小时，我没有折腾到很晚，略微得了点甜头便就放过他。不过他依旧睡得不很踏实，天刚亮的时候忽然呢喃了句什么，而后睁开眼。我正坐床边换鞋，见状停下动作，“怎么了？梦到什么了？”

　　他有些迷茫地回望过来，旋即掀被起身，“马上给你弄早饭。”

　　“睡糊涂了吧你，这儿是ｓ市。”我想起在徽州的那段日子，心底涌上一股暖流。

　　短短一周多的时间，说是厮守也不为过。清晨，他每每比我起得还早，卷着袖子围着小吧台忙活，等我从健身房回来的时候，早餐一准儿已经准备好了。有时候是粥，却总不顾我抗议地放好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又在我的逼迫下一颗颗将花生红枣之类的尽数挑出来，牛奶也一定要热过才给喝。有时候是菜饭，甚至烙饼……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小小的电热煲居然有这么多功能。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总一惊一乍的，”我好心情地在他因翻来覆去而弄得乱七八糟的额发上抓了两下，“乖，躺下再睡会儿，轮到我给你带早餐。”

　　“……唔。”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从那一声儿呢喃似的低语声中听出了一丝失落，他揉了揉眼睛，又道：“你一直在外面吃……不会营养不良吗？”

　　我笑了，“还以为你会说……”我学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一直在外面吃，不浪费钱吗？”

　　他未觉我在开玩笑，反而挺认真地看了我一眼，而后轻叹，“你真该去农村过过苦日子。”

　　“农村？你家？不是不想我去吗？”

　　他想起什么，撇开目光，“你……那个司机呢？”

　　“是我爷爷的司机，”我再次纠正，半是解释半是抱怨道：“谁让你一定要惹我生气，上回我说着玩的，乖，忘了他吧。”

　　“我怕你忘不了，”他的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又几分没完全清醒的直白，悠悠地说：“连鞋子都帮你洗，帮你擦。”

　　“源源跟你说的？”我失笑，“果然是亲妹妹，这么快就打小报告了？不过，你这醋吃得可不值当，人家已经回北京啦。再说了，擦个鞋算什么，想要出人头地往上爬，还能没点儿忍辱负重的决心？”

　　“好啦，别纠结了，”我按住他隆起的眉心，“就算睡不着也躺着休息，我上午有事要出去趟，晚点陪你回ｋ市。”

　　他目光剧烈地晃了下，“你……你要去ｋ市？”

　　“是啊，说话算数，这个周末就不用你跑来跑去了。”

　　“……哦。”他抿起嘴唇，又使劲儿抿了抿，却没开口，只慢慢垂下眼。

　　我也垂了垂眼，轻声道：“前面说的也算数，我会找机会约他出来见一面……说清楚。”

　　他的唇被自己虐待得没了血色，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却划过一道喜悦的光，身体一点点滑进被子里，闷着声音说：“我……我再睡一会儿。”

　　.
　　下午我们就来到开发区，并没有选择以前常住的那家宾馆，而是在更靠近市区的地方另外找了一家，开好房，我将备用房卡递给聂海。

　　他现在似乎对所有卡片形状的东西都有些抵触，却怕我不高兴，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讲道理：“如果你不在，我也没必要来，如果你在，我拿这张卡也没有用……徽州？那是因为可以烧饭，你又回来得晚，我才想要早点过去……”

　　“现在是你回来得太早，万一我想睡懒觉呢，”没人喜欢总是唱反调的男人，我有点不耐烦地将房卡扔床上，“不过以防万一，矫情什么。”

　　因为他的坚持，我们是地铁换长途公交再换出租车过来的，虽然一路都有位置有空调，又有人陪着说话，到底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办理好入住已经超过四点半了。他看出我的不快，终于没再坚持，将房卡捡起来收好，“那……你坐下休息一会儿，我泡茶给你喝。”

　　电热水壶放在转角的小柜子上，他拿去洗手间冲洗了半天才接通电源，开了以后却倒掉，顺便洗了下茶杯，然后开始烧第二壶。我拧开宾馆送的矿泉水，刚喝了两口，黄家陆的电话便打过来。

　　“你说。”我坐在床上，望了眼半掩着的浴室门，没指名道姓，也未刻意压低声音，毕竟那样更会让人浮想联翩。

　　黄家陆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不少，完全没有了昨天在电话里的唉声叹气怨天尤人，甚至带着一点小兴奋……这也难怪，他本就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被众人宠着长大的孩子，活得简单又任性，敢爱敢恨，不计后果。

　　“晴晴，你答应了这两天有空过来看我的，明天就是周末，要不……”

　　“好。”

　　“真的？”他音调又扬起几分，吐出的每个音节都仿佛蒙上了一层快乐的纱，“那你什么时候到？要不我开车去接你吧？去哪儿接？”

　　第二壶水也烧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再隔一会儿就会自动断电，聂海正站那旁边拆一次性茶包。我道：“不用了，明天给你电话，大概……六点左右。”

　　“啊……这么晚啊……”电话那头的语气又低落下来，一个“啊”字经过了几番起落还不算完，又用那种受了委屈的小奶狗的声音呜咽着说：“那不是还要等二十四个小时才能见到……不对，是二十四个小时零十五分钟……”

　　“乖……”一个字出口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将还未出口的哄人的话咽了回去。

　　酒店提供的免费茶叶包质量实在太差，聂海一不小心将里外两层袋子全撕开了，茶叶沫子散的到处都是。

　　“那就这么说，先挂了。”

　　匆匆切断电话后，我长时间没有做声，一方面懊恼自己不经意间说错了话，一方面又懊恼于这份懊恼……心里莫名其妙生出的负罪感让我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预想的轨道，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

　　他也没做声，拿纸巾将桌子擦干净，又蹲下身收拾散落在地板上的，之后去洗了手，重新打开一袋，提着线头放进杯子，倒上开水，盖上盖子。

　　“稍微沏一会儿就行，别等凉透了再喝。”他将茶杯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挺平淡地说。

　　“那个……”我犹豫了下，还是决定说两句好话哄哄眼前人，巧的是他也几乎同时开口：“我该去交班了。”

　　他垂着眼睛不看我，不知是生气还是怕我生气，亦或两者都有，“已经五点半了。”

　　一句话把我之前的不快又勾起来，眉心蹙起，“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做什么不好，非得开出租？”

　　他没说话，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白色的猫咪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瞪着双大眼睛，一副无辜模样，可爱又可恨。

　　我又蹙了蹙眉，“……算了，先不说这个，你夜里开车别走神，明天早点回来。”

　　他走后，我打开电视，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将所有频道浏览了一遍，然后关掉，坐到梳妆台前，拿铅笔在意见簿上涂鸦，两页之后，又演变成四格漫画。当半裸着的大天使头顶的光环变成了甜甜圈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饿了。

　　但是并没有胃口，尤其在餐厅里目睹了一对“忘年恋”的甜蜜互动以后。我放下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筷子，走出酒店，打车来到曲岸浮香。

　　恰逢周末，小酒吧里正上演湿身主题，游走的服务人员全都穿着半透明纱衣，有些已经被打湿了关键部位，傲人的身材若隐若现。而能让公主少爷们湿身的并不是水，而是价格不菲的洋酒，这也不难，反正有大把的占据先天或者后天优势的“社会精英”愿意花钱买乐子。

　　我只点了果盘和鸡尾酒。所以当一身干爽的男孩儿来到卡座前搭话的时候，我猜他是刚做这一行。

　　“新来的？”我就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他的样貌……鲜活稚嫩的年纪，看起来挺可口，如果脸上的妆没那么浓的话，“坐吧。”

　　“嗯，”他笑得十分腼腆，“我还在上大学。”

　　“这样啊，那可真不容易，”我递了片橙子给他，“哪个大学？”

　　“上戏。”他红着脸接过去，低声道了句“谢谢”，却只略微抿了下，两片唇瓣沾上薄薄的水泽，显得比那果肉更加娇艳欲滴。

　　“那一定是表演系了，听说很难考的，”我伸展手臂搭上环形沙发的靠背，指尖恰巧落在他脑袋后面，于是顺其自然地轻捏了下他后脖颈的软肉，“真厉害。”

　　男孩儿低笑出声儿，往这边挪了几寸躲开我的手，单眼皮轻轻一撩，似羞还喜，宜怨宜嗔，“痒……”

　　“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很辛苦吧？”我愈发柔软了语气，“放了学还要从闵行赶过来，真可怜。”

　　他眉眼间便生出几分苦楚，悠悠地叹了口气，“没办法，要赚学费，家里弟弟妹妹又都在上学……”

　　“表演系在静安区。”我打断他的话，收回手臂，拿小毛巾擦了擦手，淡道：“不过你的确该去学学表演，太露骨，也太心急了些。”

　　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磕磕绊绊地说：“晴，晴小姐，您听我解释……”他手里还拿着那片橙子，一着急竟整个掉下来，把我的裙子弄脏了一大块。

　　我站起身，一整个下午的不愉快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冷淡道：“想要湿身是么？”我端起那杯只喝过一口的白尼克罗尼，从他头顶倒了下去。

　　被雕刻成钻石形状的冰块弹了一下后落在地板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