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0、同病

　　住在宾馆主要是因为清扫服务与配套设施，其实大床房还是比较小的。一张两米二的大床连同两边的床头柜已经占据了差不多一半的长度，加上对面的电视机柜和靠门一侧的行李架，留给中间的走道只有不到一米五的距离。

　　临窗那头，左边横放一张小书桌，上面有台灯，右边是一个斜向放置的带脚踏的单人沙发，拼接起来可以当做贵妃椅使用。我穿着睡衣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就见聂海半坐在脚踏上，屁.股只搭了一个角，虽是上半身前倾的姿势，双腿也未分得很开，手肘搁在膝盖上，两手合握。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有些丧气，又有些可怜。

　　我脱了鞋，横趴到床上，冲着他道：“琢磨什么呢，帮我吹头发。”

　　他的确在琢磨什么，忽然被打断地“啊”了一声儿，抬眼看过来。一瞬间，我捕捉到他眼里的湿意，虽只有薄薄的一层，已足让人心肠立时软了下来。

　　“……哦。”他起身去洗手间里拿来吹风机，连好电源，试了下温度，却又关上，低声道：“你盖上点。”

　　“哦。”我抱着手机翻了个身，余光见他摇了摇头，放下吹风机，移开枕头，将被子扯了个角过来给我盖肚子，然后把脚踏搬到近处，坐下，这才开始吹头发。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慢慢地穿过发丝的动作很温柔，带着吹风机吹出来的气流，暖暖的很舒服。事实上，他不较真儿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让人觉得很安心，也很恬静，仿佛岁月静好描述的就是这样。我有点后悔之前说了气话，定然又让他胡思乱想了。

　　可这怎么能全怪我，谁让这人就是有拱火的能力，哪怕说一点点软话……我换成仰躺的姿势，举着手机查看。

　　拜小凡所赐，我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未接来电一大堆，其中最多的是黄家陆，连续打了三通。他以前不会这样的，因为我讨厌这样……是啊，黄家陆就从来不会做我讨厌的事，哪怕偶尔的争执，也很快会顺着我，不像某人……

　　我撩起眼皮瞪了某人一眼，继而又想，难道曾小凡真那么没脑到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那……还是晚点再说吧，今天已经够累了。我将手机扔到床那头，又翻了个身，让他吹另一边。

　　温暖的气流加上持续不断的嗡嗡声发挥了巨大的催眠功效，然而瞌睡来得快去得也快……头顶一侧某个地方突如其来的灼痛感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本能地往旁滚开，差点就掉到地上，“好热！”

　　“对不起对不起……”聂海忙关了吹风机，跑到过道这边查看我的头发，“对不起我走神了，哪儿疼？让我看看……”

　　他蹲在窗前，距离我十分近的地方，急促的呼吸喷在脸上，带着淡淡的酒香，颧骨上的红霞已经退了，眼角却仍有些红，无声地昭示着主人之前所受的委屈。然而此刻，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再找不到与我针锋相对时的偏执与倔强，却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毫无妆饰的关切与心疼，连带几分愧疚和不知所措。

　　“没事儿，不怎么疼，就吓了一跳。”我安抚地笑笑，与他对视了会儿，右手渐渐抚上他脸颊，在眼角处流连，引得那红霞愈发深了些，而后滑到后脖颈，微微使力，意图十分明显。

　　他顺从地低下头，却忽然想到什么，“你，你电话……”

　　“别管它……”我在他唇瓣上磨蹭。

　　他偏头躲开，抿着唇道：“又亮了。”

　　就让它亮啊……我不满地嘟起嘴，翻身去够手机，“都几点了，谁这么……”

　　屏幕上方只两个字：“家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直到那边因为打超过一分钟而被迫挂断，随后锁屏上接连跳出三条一模一样的未接提醒。

　　六通了。我有点恼火，蹙眉盯着手机不动。

　　“差不多……都干了，我去洗澡。”聂海的声音有一点暗哑，又似乎带了丝鼻音。

　　我又静了会儿，从床上爬起来，盘膝而坐，把电话打了回去。

　　对面很快传来一道低哑的，带着一丝哭腔的嗓音：“晴晴，我好想你……”

　　一个两个都这样，存心让我不好过是么？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道：“大晚上的给我打这么多电话就为了说这个？”

　　“啊？对，对不起……”他好像猜不到我会生气似的，几分慌张地说：“我不知道你睡了，你……你睡了么？”

　　睡了不也得被你吵醒？我抿着唇不说话。

　　“对不起，”他等不到回应，又忙道：“你别挂我电话，我，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的，主要是……我爸妈这回可能真的要离婚了，”他说着竟抽咽了下，哽着嗓子说：“我妈哭了一整个下午，到后来就一直在指责我，说我是帮凶……你，你在听吗？”

　　“是，”我道：“你别难过，她只是气话，谁没说过气话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能做的都做了，劝也劝过，骂也骂过，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带人找上门去，把那女人住的地方砸了个稀巴烂，可结果呢，家里吵翻了天不说，我爸很快又帮她租了个更好的地方……我不是向着谁说话，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晴晴，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好不好……我，我好想你……”

　　“如果我有办法，就不会出现在南方了……”我喃喃道。

　　“什么南方？你……还不能回来吗？晴晴……你不要我了么……”

　　他最后一句托了长音，不过是玩笑似的撒娇，我心里却隐隐痛了下，犹豫片刻，才道：“已经回ｓ市了，我也想见个面，这两天有空就过去找你。”

　　“真的？太好了……”他仿佛终于有了主心骨似的，又连说了两个“太好了”，道：“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我妈带人到公司闹了一通，一定又是陈洁那小贱人通的风，我早晚……我爸也是过分，怎么能让那女人知道公司的地址呢……”

　　接下来的十分钟我都在听他诉苦，这让我有些难过。虽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因着相似的角色，相同的立场，又同样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态的恶化而无能为力……我对他多少生了点同病相怜之感。

　　“事情没到最坏的程度，就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只能试着劝他，“你不要轻易放弃，不然将来一定会后悔。”

　　“嗯嗯，我知道，我家好几套房子，还有车，还有公司股份，要分也没那么容易……我还有个表姑，我爸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在她家借住过好长一段时间，是我爸的大恩人，她的说话或许会管用，我打算……”

　　如果黄良懂得知恩图报就不会富易妻了，不过他前半句说的倒是对的，也正因为他爹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要想真正离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像我父母……

　　我是面对浴室的方向坐着的，眼见着聂海洗好了澡出来，穿着一次性拖鞋，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无声地看着我。他的目光有点奇怪，直勾勾的，纯白色的浴袍下面，胸膛起伏得很快，而且有越来越快的趋势，交握的两手拇指一直在动，偶尔能碰到腰上的带子。

　　不是打算……勾引我吧？那……真是太好了。要是你现在扯开腰带，我即刻挂断电话……我用眼神说。

　　可惜他没看懂，喉结滚动了两下，忽然一咬下唇，张口道：“你……”却只发了一个音节就再说不下去，因充血而变得艳红的唇瓣颤了几颤，终于心虚又懊恼地闭上了嘴。

　　然而对面还是听到了，停顿了一秒钟，试探地问：“你……旁边有人？”

　　我几分好笑又好气地望着对面的人，慢慢重复道：“我旁边……有人？”

　　“啊，可能是我听错了，”黄家陆抢着说：“白天太乱了，我到现在脑子都还乱七八糟的，嗯，一定是我听错了，对了，还没问你现在哪里呢……”

　　“和平饭店，要过来吗？”

　　聂海的眼睛猛地睁大，旋即明白过来，又抿了抿唇，撇开目光不再看我。与此同时，电话那边也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我上次真不是想要突然袭击的，真的，你别生气了。”

　　“你知道我上次气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你嫌我脾气不好爱动手，我改了，真改了，今天我爸拿皮包砸我我都没还手！”

　　你倒是敢，我在心里吐槽，一面大骂黄良：非但唯利是图还丧心病狂，真不晓得什么样的洗脚妹能把这老流氓迷成这副德行，连儿子都不要了？抛弃妻子，丧尽天良。

　　“我困了。”我道。

　　“啊……那行，行吧，那挂了吧，晚安，我……”

　　“晚安。”我切断电话，挑眉看向面前的人，“你刚想说什么？”

　　“嗯……”他的脸在我目光的逼视下越来越红，“我，我就是想……问你喝不喝水。”

　　“嗯？我好像记得某人说过睡前最好不要喝水来着，不预防水肿了？”

　　“……那，那睡吧。”

　　“怎么睡？”我笑微微地看着他。

　　他只犹豫了一小会儿，抬步上前，膝盖一只只落在床上，凑过来，嘴唇轻轻蹭了蹭我的，“……可以吗？”

　　我两手抱住他的腰，终于扯开了那条碍眼的腰带，“好啊，让我看看……宝贝儿有没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