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29、鸡汤

　　好不容易请了天假却要宅在宾馆，很少被月事困扰的我也终于享受了把女生特有的待遇，在床上窝了一整个上午，早如此，还不如去那个什么生产第一线见识见识呢。

　　郭同风也不见人影，指不定跑哪玩儿去了，明明我请假的受益者是他，还偏端出一副我欠了他八百吊钱似的模样，这秘那秘，要我说，论腹黑谁也比不过你郭秘，连邓贤在内，说不准都得甘拜下风……

　　果然背后议论人是不对的，连在心里吐槽也不行。没等我得出结论，撂在一旁的手机响了。

　　不过这个电话早在预料之中，只一眼，唇角便不自觉地牵了一下。我关上电视，爬起来，盘膝而坐，笑道：“贤叔，您好。”

　　“小小姐，”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温和而清朗，一点儿不像是年过半百的人发出来的，“好久没和您通过电话了，您在南方一切都好？”天底下只有一个人管我叫小小姐，就是这位跟在爷爷身边快三十年的生活秘书，因为他口中的小姐是我姑姑，小少爷是我爸。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不怕和他打太极，在表达了我离开家神清气爽哪里都好，关心了爷爷的日常起居身体状况之后，还顺道将家里人全部问候个遍，连那条丑不拉几的坎高犬都没落下。

　　他很耐心地一一回答了我的询问，见我不再开口，方才转入正题：“小小姐，这次电话打扰您其实还有件事想跟您确认一下，上月您存入基金的数目似乎有点问题，您是不是忘了一笔？”

　　他说的基金全名叫做令姜家族基金，以离岸公司的形式注册在境外，盛家的成员每年都能按各自的比例得到分红。讽刺的是，这个以我祖母名字命名的基金的实际管理者却是导致她当年“意外”身亡的罪魁祸首，倘若她在天有灵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是么？哪一笔？”我问。

　　“您两月前在国内出掉的那一套四幅《乡水梦记》，按前例，扣除税额，您该存八成到基金里面，您是不是忘记了。”

　　“哦，那个啊，我和买家投缘，没收他的钱，送给他了。”

　　“您在开玩笑吧。”他笑说。

　　“就是这样，”我也笑了笑，轻快道：“不过对方感念贤叔您从中介绍，决定将原本用来买画的钱送给您作为酬谢，款项一早就打到您的私人账户里了，可能是银行的人疏忽，忘了通知您。”

　　对方沉默了会儿，语气已颇带了几分阴霾，“您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啊……其实我始终也没太明白你们的意思，五千万呢，一个就随随便便送了人，另一个就神神秘秘让我转达一串数目字……您也知道我记性一向不大好的，怕记差了，您告诉我的时候还特意录了音。”

　　“你是想诬陷我，”他干脆省了敬语，冷冷道：“你以为你爷爷会相信？”

　　“不不不，爷爷当然更信任您，他甚至可以为了您亲手把自己的妻子推下飞机，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你胡说！当年的情形根本不是那样！”他的声音陡然提高，这么多年，我还从没见过……听过他如此失态。

　　“您可以不认。”我耸耸肩，完全不关心他是否看得到。同样的，当年的情形究竟如何我亦是不关心，连受害人的儿子都可以不闻不问，哪里轮得到我这个隔辈人。

　　“只不过，倘若纪委的人发现那串数字刚巧和某个基建项目的标底价一模一样，而打钱给您的人又是唯一的中标企业负责人的话……”我顿住不往下说，隔了会儿才继续道：“不过您放心，爷爷无论如何也会保住您的。”

　　“你……”他气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居然连自家人都算计！”

　　我笑笑，“这不是我们家的家风么？我也不过跟爷爷他老人家学了皮毛而已，说起来，几年前他算计我爸的时候您也有份参与的，贤叔该当更得真传才是。”

　　他喘了几口气，也慢慢冷静下来，“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你去同爷爷说，我不动他的人，他也不要管我的事，大家都姓盛，客客气气的不好么？”

　　“所以您做这么多事儿就为了个小明星？”

　　我无谓否认，淡淡道：“并且我不希望身边再出现第二个华池，哦，你所熟悉的名字应该叫顾从。”

　　“我明白了，我会跟你爷爷转达的。”他顿了顿，语气又恢复了最初的安和温润，“不过小小姐，我还是得劝您一句，的确，您长大了，翅膀硬了，但是就像您说的，你们到底是一家人，你爷爷也不过是不想你被感情左右了心智，像小少爷那样。”

　　我不知道幸福的家庭和成熟的心智能有什么冲突，冷笑道：“谢谢你的忠告，再见。”

　　我躺回床上，闭上眼静了会儿，方才点开等待中的号码，下一秒就传来黄家陆一连串焦躁的声音：“终于舍得接了？还以为你把我也拉黑了呢！刚才跟谁打电话打那么久……”

　　开了免提放在耳边，我仰躺着等他抱怨得差不多了，才笑了笑，道：“我猜你刚睡醒，现在在家。”

　　“哈哈，那是，只有在家我爸才不敢奴役我，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嗯哼，都说刚醒了。”

　　“没穿衣服，内裤丢在脏衣桶里。”

　　“啊？你你你不许猜了！”

　　“嗯……”我好奇地问：“它为什么脏了呢？”

　　对面憋了会儿，低低道：“因为想你了。”他才睡醒，声音里还带着些暗哑，透过电波传过来尤其好听。

　　我轻笑一声儿，“用哪儿想呢你，色狼。”

　　“哪哪儿都想！”他哀嚎，“晴晴，晴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不爱我了吗？不要你的宝贝了吗……”

　　……还学会撒泼了，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滚的模样，噗嗤一笑，“视频吧，让我瞧瞧……”我刻意咬了重音，“宝贝……憔悴了没。”

　　可能真的是太闲又太久没见，这个视频通话一直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手机没电，连我叫午餐，吃完饭，服务员来收走的全过程都没有被挂断。其间黄家陆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陪着我，让说啥说啥，让干嘛干嘛，又乖又贴心，比某人强多了。

　　下午出去逛了会儿街，买了双平底凉鞋，顺便带了点颜料回来，打算画几幅迷你油画。让人意外的是，晚饭后没多久，那人又回来了。

　　我气还没消，开门见是他，便不说话，转身坐回沙发。他默默跟进来，把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一个挺大的保温瓶，给住院的人送饭用的那种。

　　“不是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么，又过来干嘛？”

　　他垂着眼睛不看我，也不说话，蹲下身，自顾旋开保温瓶，倒出一杯，“给你熬了鸡汤，趁热喝一点吧。”

　　鸡汤，坐月子么？我没好气道：“这里的餐厅什么东西叫不到，该不会是别人剩下的吧。”

　　他抬眸看过来一眼，语声放得很低，又带了点无奈，“我妈明天一早的手术，中午就不让吃东西了，这是特地给你熬的，没人碰过。”

　　以为熬盅汤我就会原谅你了么？我吸了吸鼻子，“味道怪怪的。”

　　“放了当归，你小心烫。”他转身进去里间，不一会儿，拿了条大格子披肩出来，给我搭在腿上，“你没带长裤么，这两天有雨，别着凉了。”

　　披肩是我带过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还放在旅行箱里，他应该是早上折衣服的时候看到的，所以也一定看到了箱子里的姨妈巾……我明白过来他的用意，心里已然软了，嘴上却仍赌着气，口不对心地说：“你都看见了还过来干嘛？”

　　他正拿纸巾擦拭从家里带来的小勺子，闻言整个人都僵住，半晌，低着脑袋说：“那……我先走了，对不起，你……你回头……想的时候再给我电话吧。”

　　“喂，”我一把扣住他手腕，“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他本已转身，此刻猛地回头注视着我，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瞳已然盈出一层水雾，晃动着的情绪挣扎得厉害，又带着一种莫名的憋屈，一字字道：“走或者留，还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

　　“那你就一直在这儿陪着我好了。”我用力将他拉坐下来，双手环住腰，抱着不动了好一会儿，悠悠道：“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你该相信，我从来也没轻视过你，也从没赶过你走不是？我啊……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上你了。”

　　我靠在他身上，能感受得到他心跳的骤然加快，连我的也像是受了感染，“噗通”个不停。良久，他俯身端起汤碗，尝了尝，递给我道：“温度正好，快喝吧。”

　　“你回家熬的？”我没接，笑道：“来回将近一百公里呢，对我那么好呀，不怕浪费油了？”

　　“本来也要回去拿趟东西的，只是顺便。”

　　“口是心非。”我拿勺子舀了一小口，苦倒没什么，主要是太油，便要推开，然而想到他在医院里忙活了大半天，完事儿还跑那么远的路回去熬汤，又不愿太拂他好意，于是捂着肚子撒娇，“不舒服，我要躺一会儿。”

　　“哦，那去里面躺吧。”

　　我张开双臂，“不舒服，走不动。”

　　他几分无奈地看我一眼，放下碗，俯身过来抱我，脸上虽装得平静，耳根到底微微泛起了红。其实他也就比我高个五六公分的样子，而且瘦，我虽也瘦，不过因着长期坚持锻炼还是存了点肌肉的，他抱着就多少有些吃力，却十分小心地避开房里的家具，放下时亦是尽量轻缓，不让人感到一丝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