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28、身份

　　十分钟后，我翻身下来，仰面躺了好一会儿，噗嗤笑了。“好啦，”我拿指腹戳他的头，“想把自己憋死么？第一次嘛，很正常，真的，别放在心上。”

　　他趴着装死，后来架不住我一直戳，脑袋连带着身子朝另一个方向翻转了三百六十度，仍旧把脸埋在枕头里。

　　“噗，你怎么这么可爱呢，让我瞧瞧，没脸见人了？”我也翻了个身，再去戳他耳朵，他毛毛虫似的往床边上蹭，再蹭，然后一咕噜爬起来，抱着衣服钻洗手间去了，“我……我去洗一下。”我实在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连刚才那种不上不下的郁闷感也烟消云散了。

　　并非没想过再来一回合，可惜他一直在洗手间里磨蹭，好半天都没出来，我困死了，很快便就睡着了。

　　或许是喝过酒没喝牛奶的缘故，第二天早起就有些头疼，洗漱的时候发现亲戚来访，于是又冲了个澡。他昨天半夜应该是把衣服都洗了，搭在阳台上，连我的一起……幸好是封闭阳台。我随手拿了酒店提供的另一套睡衣穿上，干脆不去健身房了，又躺回床上。

　　他睡得很实，也很安稳，可想而知这几天定是跑前跑后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应该还有一直担着心的缘故。我没吵他，习惯性地拿过手机，黄家陆估计又通宵游戏了，六点整的时候发了个动画表情的“早安”过来，我吃不准他是不是刚睡下，没有回。翻了会儿新闻，刚一到七点半，门铃就响了。

　　用头发丝儿也猜得到是哪个，早已见识过这人锲而不舍精神的我赶紧下了床，走到外间，将门拉开一条缝儿，压着声音说：“按什么按，你起得早别人也不能睡了吗？”

　　不知是没想到我会穿着睡衣来开门还是意外于我的态度恶劣，他看过来的目光微微怔了下，抬眸往我身后瞟了一眼。他的双眼皮很深，显得那对墨色的眸子更深，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谨慎小心地把自己隐藏起来，严防死守着不让别人窥探他的内心。我讨厌这个眼神。

　　我走出房间，将门在身后带上，“这么早到底有什么事儿？”

　　他随着我的动作后退了两步，垂了垂眼，已经整理好表情，平淡地说：“我昨晚跟您说过了，今天要到分工厂考察，要早起的。”

　　“是么？”我更加不满，沉了目光上下打量他。不用说，这人又是一身精英打扮，皮鞋锃亮，裤线笔直，衬衫的每一粒扣子都不得闲置，手表被偏窄的袖口半遮半掩，并不能确定此刻到底几点了，更像故意引人探究似的。

　　其实我曾一度怀疑他可能是受过什么伤，是以才一天到晚把自己包得这么严实……保不齐是鞭伤，好像古时候军队里那样，把犯了错儿的士兵绑到行刑架上，拿泡过桐油的鞭子抽他个体无完肤，然后再兜头一盆冷水……啧，古铜色的肌肤加上鞭痕与汗水，堪称绝配……

　　郭同风又后退了半步，略蹙眉，“是，您也答应了。”

　　“……有么？”我在心里鄙视了下自己，果然，欲求不满是很危险的。“今天有事儿，你帮我请个假。”

　　“工作组不可以请假。”

　　“哪有这样不近人情的，”我略扁嘴，“上学的时候不方便还可以申请不上体育课呢，没见过？”

　　“您几天前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

　　“……是么。”我裹了裹身上的睡衣，扬声，对走廊斜对面刚出门的人道：“宁老，早，您吃过了？”

　　第五组的组长是个六十多岁的小老头，挺精神的，就是特别矮，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开起会来没完没了，从不觉得累。姓宁，江浙人，彻头彻尾的保皇党，否则老爷子也不会把我塞到这个组里。他本来是直接往电梯那边走，闻言便调转了方向，笑道：“小晴呀，怎么站外面？”他回头问了下秘书，又道：“这就出发了，你还没吃早饭呢？”

　　“嗯，不小心起晚了。”我乖巧一笑。

　　老头儿推了下近视镜，视线扫过从他过来就已经退到一旁的郭同风，语气倒未太大变化，“那等会儿让人把地址发给你，你们自己过来吧。”

　　“跟您请个假行吗？”我道：“有点儿不舒服。”

　　他便又转过脸来看我，“怎么了？前两天我就见你没精打采的，要照顾好自己啊，不然连我也没法儿跟老首长交代。”

　　“也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我嗔怨地瞥了眼郭同风，下一秒又忙着收回视线，解释着说：“不要紧的，就昨晚睡得不太好。”

　　老头儿反应了半天才似乎明白过来什么，脸色险些就挂不住，蹙着眉又仔细看了郭同风几眼，道了句“下不为例”便带着小秘书走了。打扮得同样精英的小伙子也偷偷往郭同风脸上瞟了一眼，目光便有些高深莫测。

　　“请完了。”待走廊里再无旁人，我将两手一摊，好心情地朝他弯唇笑了下，旋即想起方才出来得急，忘了带房卡。

　　在把里面的人吵醒和穿着睡衣去叫服务员之间犹豫了一小下，我果断的决定请眼前人代劳，让他去替我拿备用房卡。正待开口，他忽然主动靠了上来。

　　这人身高腿长，只一大步已然超越友谊的距离……假设我和他之间存在友谊这种东西的话……随后倾身，左手抬起，擦过我耳边散落的碎发，按在了门侧墙上。他是北方人骨架，本就比我高出不少，何况此时我还穿着拖鞋，一下就陷在他高大身躯形成的阴影里，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人很不舒服。

　　被……壁咚？！我睁大了眼，好像第一天认识他似的……不错，我可能真的要重新认识他了。

　　只可惜他就算换多少张皮也改不了那张肌肉萎缩的脸，只一言不发地按下了门铃键。“叮咚！”

　　“谁让你按门铃的！”我有点恼了。

　　“贤叔在首长身边照顾了快三十年，事无巨细都得经他的手，没人替代得了。”他没听到我的质问似的，平淡说道。

　　我双手抱臂靠在墙上，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

　　“韩秘和赵秘做文书工作，从未单独出过差，何秘刚过五十岁生日，也是南方人，说起话来跟宁老的风格很像，许秘倒是年轻，不过婚期已经定了，还是奉子成婚，正打算婚假产假年假一起请，最后一位袁秘书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来自东北，性格极其爽快，或者可以说急躁。”

　　他又靠近一点，盯着我问：“所以，您希望哪一位替代我？”

　　……可以先看看长相么？我弯唇，声音温柔，语气甜腻：“你说得对，没人代替得了你。”

　　几乎同时，房门被人从内打开，同样一身睡袍的人出现在了视野里……我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黄家陆酷爱发的那种动态表情包，三根黑线从头顶缓缓垂落……旋即又有些火大地想：这么久才来开门，还以为你睡死了呢！没听到就不要起来了啊，多睡一会儿不香么？

　　“下不为例。”郭同风套用宁大组长临走前说过的话，也潇洒地退场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从他那对平静无波的眸子里读到了一丝狡黠。

　　“呃，怎么不多休息会儿？”我拉着呆住了的人进屋，反手关上门，不由松了口气，“有没有哪儿难受？”

　　看见他的脸色一瞬间由白转红，我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又笑着打了个哈哈，“早饭想吃什么，打电话叫吧。”

　　“嗯，不用了，我路上随便买点就行，”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也微微笑了笑，仿佛刚才的插曲都还在梦中，“我想早点去医院。”言罢去阳台上摘洗好的衣服，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虽整晚开着空调也都干透了。

　　“不用这么早吧，”我坐进沙发里，从茶几底下拿出菜单翻看，“那边都说好了的，陪我吃个早饭耽误不了你什么事儿。”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下，回头道：“也好。”

　　收好了衣服，他拿到卧室里换。我瞟一眼阳台，果然，连我的也不见了……啧，忽然走居家路线，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早餐很快吃完，我拉开小衣柜找衣服，一面道：“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看阿姨。”没听到回答，我左手拎出一条斜肩连衣裙，右手提着套搭配好的一字裙比量给他看，“穿哪个？”

　　他早已换好了衣服，站在电视机旁，握着手机，“那个，你忙不用特意跑一趟……”

　　“客气什么，”我左右看看，将一字裙扔床上，直接脱了睡衣换连衣裙，“我既然在这儿，出于礼貌也该去看看的。”

　　他忙背过身去，“我……我是说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人多，病菌也多……”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想起之前去了趟他家就好几天没理我，有所悟道：“你就这么不想我见你家人？”

　　他低着头不说话，我简直要怒了，“干嘛，我见不得人？”

　　他沉默半晌，抖着声音道：“见不得人是我！如果我的家人问起你和我的关系，我要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