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18、检查

　　徐封的私人诊所开在ｓ市老城区，房子不很新，道路也很窄，交通却很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或许正是因为道窄，两边的马路牙子一早就穿上了一层黄衣，两根飘带似的看不到头，人行道上的垃圾桶就好像招财猫，挥舞着小爪子朝你招啊招的。不过以这部车的牌照，不客气的说，就算横着走也不一定有人敢管，我直接开上了人行道。

　　诊所内部还是挺气派的，现代化装修风格的前台像两个巨型的楔子对插在一起，左边是背景墙，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拿射灯照着，画前摆了一套简约风格的桌椅。右边是一条深走廊，从门口看过去，两边诊室的门全都关着。

　　小姑娘不记得我了，站起来问有没有预约，我让她赶紧去推辆轮椅出来……我实在扶不动了，然后给徐封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他披着件白大褂，睡眼惺忪地从走廊里踱出来，先弯腰在聂海脸上左看右看了好半天，看得人家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才站起身，冲我咧嘴一笑，“翻车了？”

　　“我翻车你很兴奋？”我回送他个白眼，“赶紧的，脚崴了，能耽误？”

　　“哇哦，战况激烈。”他绕过去亲自推起轮椅，拐进了右边第一个诊室。

　　说起徐封此人，据说还是我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大我五岁，却比我小了两辈儿，反正我始终没闹明白这孙子是从哪儿论过来的。作为独当一面的医者，他的年纪多少还是有些小了，不过胜在长相斯文，黑眼睛黄皮肤，再披上一层白大褂，倒也勉强能出来骗骗人。就是别开口，几个字的短句还行，一说长了就颠三倒四，怕人不知道他是在外国长大似的。

　　见我跟了进来，他笑得更夸张了，“哇哦，真上心啊你这回，不用紧张，就我一个，等着吧外面。”

　　聂海右脚上的运动鞋已经除掉了，隔着袜子都能看到脚踝明显肿起了一个大包，他手放在裤脚上，也不知在难为情个什么，抬眼望着我说：“那个……开了这么久的车，要不你先去外面歇会儿？”

　　稀罕。我在心里撇了下嘴，对徐封道：“不着急，你仔细着点，还有手上。”

　　“明白，特别明白。”徐封笑嘻嘻地把我推出来，又自以为幽默地整了句老北京腔儿，“您就擎好儿吧小姑奶奶。”然后“砰”地一声儿关上了门。

　　“呵。”我走回大厅，在靠右的旋转报刊架上随便拎起一沓报纸，只一眼又放回去，健康报。前台已经倒好了茶，端过来放在小圆桌上，训练有素地笑着说：“您坐这边等吧，还有杂志，我给您拿几本过来。”

　　然而这一等就是近一个钟头，我正百无聊赖，想要出去转转的时候忽听一道声音从诊室里传了出来，三分惊慌十分恼怒：“你你你……你干什么！”

　　我愣了下，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徐封简直找打，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什么人都敢调戏？这还是我亲自带过来的……我忽然想到什么，忙起身，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推开诊室的门。房间当中的四折屏风已经全部展开，放眼望去只有一片淡蓝，徐封从蓝色后面探出半个脑袋，眼神无辜。

　　我反手关上门，“你搞什么！”

　　他走出来，举高双手，“我什么也没搞，是他不听话。”

　　“让开。”我几步过去绕过屏风。

　　纯白色的诊断床平放着，聂海坐在当中，两腿搁在床上，右脚脚踝连带脚跟已经缠上了好多圈纱布，手法看起来比我想象中还齐整些。脸颊上的伤应该也处理过了，不知涂的什么灵丹妙药，淤青的颜色比一个小时前浅了不少。掌心的口子……我瞧不见，因为他正双手紧扣住自己的皮带，好像有人要非礼他似的。

　　也许真有人要非礼他……我有点不敢看他的表情，转头冲徐封道：“谁让你检查那些的！”

　　“不检查？”徐封瞪大了眼睛，脑门儿上写着大大的惊讶，看起来更欠揍了，“都是这样的呀，以前……”

　　“停，”我打断他，“伤口都处理好了吧，有没有替换的药，拿来给我，我们要走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聂海，再看我，然后指了下小推车上的扁圆形小盒，“擦脸。”又指了指旁边的医用塑料袋，“敷脚，开始于三天后。”想了想，坚持道：“抽一管血给我，我要负责任你的健康。”

　　抽你个头。我将药盒一起扔进塑料袋，套在手腕上，然后将轮椅推过来，对聂海道：“他脑子不好使，你别多想，咱们走。”

　　他却一下子躲开我的手，而后自己也跟着愣了下，不自在道：“那个……我自己来。”

　　我瞪了徐封一眼。

　　“我的记性很好。”他嘟囔着过来帮忙，我只当没听见。

　　徐封本着好事做到底的精神将他安置在后排座上才回去。聂海则一改小气鬼的形象，说不想再麻烦我了，放他自己打车行了。我没理他，事实上我好几件衣服还有手提电脑都在开发区，也的确顺路。不过他租的地方有点儿难找，路也不好，要真给他打个车不定得多受多少罪。

　　好在我驾驶技术优秀，七拐八拐地终于找到了他指的地方，房东阿姨正把洗好的衣服往晾衣杆上搭，看见不认识的车进了院子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大海呀，吓我一跳，今天怎么这么早？”她挺热情地打了个招呼，后才看清楚聂海脸上的伤，便又吓了一跳，“哎呦，这是怎么了，打架了？”

　　“没，没打架，闹着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他伤的右脚，又是坐在右面，费了挺大劲儿才从车里出来。我就旁边站着，等他自己一瘸一拐地挪了两步，鼻尖儿见汗的时候才过去搭了把手。他没再说拒绝的话，果然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没打架就好，早先签合同的时候我可都说了，你们出来打工是为了赚钱，凡事能忍就多忍忍，可不能惹事啊。”房东狐疑地看我一眼，“这你女朋友？”

　　“嗯……阿姨您看我脚不小心扭了，可能得好几天出不了车，回头晚饭也在您这里吃好了，饭钱跟早餐一起算给您。”

　　“行啊，你有口福，我今天刚杀了只鸭子，晚上咱们吃老鸭煲。”房东应该是听说有钱赚，也不问打架的事儿了，笑道：“妹妹也一起吃吧，阿姨的手艺老好了，不信问你男朋友。”

　　没等我开口，聂海先抢着说：“不用了，她晚上还有事，那个，我们先上去了，阿姨您忙。”

　　农民自己家盖的小楼特别宽敞，足足起了四层半，最上面的半层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就是聂海的香闺了。目测还挺大，差不多十个平方朝上，不过有一半是坡顶，严格来讲只能算阁楼。

　　我扶他在当中的木板床上坐下，额上也见了汗，因背包扔在了车里，我开始四下寻摸餐巾纸。

　　其实屋里的摆设一眼就能看到头，床在正中，对着坡顶，坡顶下左右各一个扁窗。屋子最里侧是一个简易的塑料衣柜，一米多宽，旁边并排立着两个大手提箱。再往右人就没办法站直了，下面却有插座，手机充电器和烧开水的小电水壶都放在地上，边上还有一个方便面的纸箱。

　　空调在门上头，出风口往下调的话正好对着床，门左有个立式风扇，右边靠墙立着个折叠起来的小方桌，再往里挨着床的地方是两个套在一起塑料凳子，看起来已经被他拿来当床头柜了。我从凳子上的纸巾包里抽了张纸擦汗。

　　“今天……谢谢你了。”可能是回到了家，他看向我的眼神不再躲闪，瞳孔黑而且亮，挺认真的说。

　　我看他一眼，继续擦汗。

　　“啊，要不把空调打开吧，你凉快下来再走，”他四下看了看，指着右边的小窗户道：“遥控器在窗台上，那个，你小心点别撞头。”

　　窗户是朝南的，阳光很好，照得窗台白花花的，连遥控器上细小的灰尘都格外清晰。我心里有点难受，转身走到小风扇前，试着按了几个按钮，又整个提着往床边靠近了些。他是靠着床头坐的，两条腿都放上去还剩下挺大的地方，我直接坐在了床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们好像都没有了说话的欲望，耳边只剩下热乎乎的风吹过来的声音以及风扇摆头时偶尔发出的吱嘎声。良久，还是他先开口道：“要不你早点回去吧，天还早，还……”他抿了抿唇，没往下说。

　　“还什么？要我说，你还真会卸磨……”呸，我一定是被他气到了，我瞪他一眼，“我问你，谁是你女朋友？”

　　“啊，那个，就是……房东阿姨胆子小，她宁可空着房子也不愿意租给……而且开始的时候说好的，不让随便往家里领人……”他停了会儿，低声道：“对不起，你要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去跟她解释。”

　　“解释什么？说我没资格做你女朋友？”

　　“啊，不是不是，怎么会……”

　　“所以我可以做你女朋友？”

　　“啊？”他愣怔了会儿，忽然问：“做你男朋友是不是都得做完今天的检查？”

　　“呃……”这下轮到我词穷。

　　“上次在出租车上，你给那个小明星名片也是为了这个？想玩又怕，花大把的钱养个医生就……就为了这个？”

　　“你……你管我！”我气道：“食色性也，玩是天性，保护自己也没什么不对！”

　　“所以你把男人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