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52、既往不咎（一）

　　白以书一直没有说话，扶烺心底暗暗有些发慌。
　　“如果你还是怪我接受了去暗杀你父亲的任务，那你大可不必。我本来也并没有真正动手暗杀落白山庄庄主的想法。”
　　白以书深深地凝视他。
　　“落白山庄也是大燕非常重要的武林门派，如果只是大燕内部的纷争，那自然另说，但那时是西域焱阳宫出的手，夜衣盟自然也有自己的算盘，所以一方面，盟主为了清除盟内的反对势力，将这任务派给了很多不服从他的人，同时暗中让我安排这次暗杀，方便我随时动手清理门户，另一方面，为了不破坏盟内的规矩，和夜衣盟的宗旨保持一致，盟主当时也特意请‘天算’风尘卜了一卦，给所有杀手带了锦囊，只是告诉杀手们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开。到最后，因为一切发生的太快，所以在场没人打开那些锦囊，但终归盟主也没坏了盟里的规矩，起码表面上始终都是和盟里的人站在一起的。”扶烺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可……这样一来，你不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白以书指出问题所在。
　　扶烺听出以书言语中的担心，内心隐隐有一丝欣慰的喜悦，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其实也还好，那时我本来也已经打算去焱阳宫找何合了，所以暗中替盟主清理门户，也可以在去焱阳宫的时候得到他的支持，不算我亏。”
　　“只不过，如果那晚你没有出现，或许那些杀手，会死的更加悄无声息些。”
　　白以书疑惑地看着他。
　　“所有人出任务临行前喝的辞别酒，里面都下了苗疆蛊虫。”
　　“他们会死的很快，而且没什么痛苦。”夜衣盟同门一场，让他们没什么痛苦，也是扶烺自认为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是——
　　“在我等待催动蛊虫最好时机的时候，你来了。而后面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白以书闭上眼，还可以感受到她永远无法忘记的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感觉到的死亡的气味。她睁开眼，眼前是晴朗的天气，和一个书生模样的娃娃脸略带愧疚和期待地看着她。
　　“后面的事？”白以书喃喃道，“是指我被杀手围攻的事么？”
　　扶烺低下头。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无论两人说的多么清楚，终归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他停顿了半晌，见白以书似乎毫无反应，心中渐渐不安。
　　“你……你不能原谅我？”白以书已经转头看向他处，“那时我们还不认识，你……”不要这样介意啊。他轻叹一声，有些无力。
　　“你看——”白以书却开口道，“那边有船家，我们去划船好了！”
　　“去么？”见他没什么反应，以书耸耸肩，“你不去那我去了。”她往前走了两步，又跑回来拉着扶烺的衣袖把他往外拽，“不行不行，我一个人坐船总有的害怕，你跟我一起。”
　　“好，好。”扶烺一边被她拉着往前走，一边傻笑。
　　两人上了一条船，船会沿着河绕京城走一圈，途中会经停两个地方，想在哪里下都可以。
　　他们坐在了船舱的一个角落。眼前是延绵不断的景色，和滚滚流动的河。两人都没有开口，似乎是没什么可说，又似乎是怕说了什么而破坏掉此时难得的安宁。
　　不知不觉间，船已经驶出了城，往更远一点的地方看，还依稀可以看见试剑岭所在的那片山岭。
　　“已经过了这么久。”扶烺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是啊，”白以书应他，“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们不可能对每一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我也一样，有些事情本就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而且已经过去这么久，我又何必揪着不放？”
　　“与我而言，现在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白以书转头看他，“可以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她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扶烺点点头。
　　“所以，扶烺，与我的伤势无关，随我回落白山庄吧。”
　　如同当年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双眼一直印在他心底一般，白以书的声音，在高扶烺的脑海中萦绕了许久，支撑着他独自一人走过那段漫长的、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日子。

　　张染醒了过来，是因为窗外有一缕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
　　距离他回落白山庄已有半个月左右光景，他却总感觉时间过的太慢。虽然庄主白闻伯下令要善待自己，所有山庄的人也依然对他如同以往无差，但偶尔身边的窃窃私语，还有一些旧识故交的默不出声，也让他十分感慨。
　　“能怪谁呢？都是我自找的。”他自言自语道。
　　“是啊，都是你自找的，怨不得他人。”旁边一个声音蓦地响起。
　　张染一惊，看清来人后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你比原计划早回来好几天啊。”他打了个哈欠，又躺了下来。
　　白闻伯见他此番模样，没有什么表情。
　　“早点回来可以料理一些事情，等以书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安排她继承山庄的事了。”
　　“不等以文了？”
　　“白以文已经不存在了，自他决定离开落白山庄的时候，落白山庄就再没有白以文。只不过以后落白山庄有需要，他还是要回来的，所以他的姓还在，但是不叫以文了。”
　　“所以你就允许自己的儿子在外面乱晃吗？”张染的语气有些酸涩，“宗源在哪里？”
　　“在等着以书回来。”白闻伯没有正面回答他。
　　“你没带他回山庄？不对，为了牵制我，你肯定也会把他带回来。”
　　“是，他是在山庄，只不过在沉睡罢了。等你定罪后，等以书回来时，他自然会醒的。”
　　“你——”
　　“不然他想带着你逃跑，那就会很麻烦。皇上已经下旨处死你，只不过因为落白山庄的关系，可以让你死在山庄，但不代表可以逃过一劫。要是放你走，只怕我们落白山庄都要为你陪葬了。”
　　张染剑拔弩张的神情立刻颓了下去。
　　“谁让你去动可以称得上是皇上最优秀的儿子。”白闻伯不冷不热地说，“幸好皇上身边有人拎得清，提前已经和皇上禀明那些事都是你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这才能把宗源摘干净。不然你儿子也要跟着你一同被降罪。”
　　张染冷笑，“是，是放了我儿子一马。”
　　白闻伯看着他。
　　“我们老张家的人，没有你们白家的人命好，一早就远离这些世俗事。”张染的语气格外不客气。
　　白闻伯瞬间听明白了，于是他终于苦笑。
　　“原来你一直没有放下。”
　　张染厉声反问，“你让我如何放下？”
　　白闻伯叹气，“你有何放不下？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件事，宗业实实在在是你的儿子。”
　　“我们白家人，只姓白，没有别的姓。”
　　他看向张染的眼神无比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