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51、忆往昔

　　“你以后有何打算？”这日，白以书和高扶烺一起在街上走着，突然询问他。
　　虽然当时伤势很重，但白以书毕竟有内力护体，再加上古都鲜所配置的药方，身体恢复的很快。
　　她运了运气，毕竟还是没有恢复完全，最多也就是恢复了三成功力。
　　高扶烺想了想，“三哥没让我做什么，我、我先跟着你吧。”他又想到古都鲜，“我先跟着你一阵子，等你身体再好一好，至少，先把你送回落白山庄吧。”
　　“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再说吧。”
　　白以书看着他不太在意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烦躁，“扶烺，你之后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高扶烺看着她。
　　“我想跟着你，这算不算是想做的事？”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相视而立。
　　白以书有些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和他有些凝重的眼神。
　　“跟着我做什么呢？”她开口，试图缓解沉默，“你是皇子，又是易守轩的副轩主，等着你做的事情还有一堆呢，跟着我，实在没什么可做的。”
　　扶烺笑了，那笑中流露出坦然和安宁。他继续往前走，白以书在一旁跟着。
　　他边走边说道，“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居无定所，从去西戎当质子，之后逃回大燕却不能回京，再去夜衣盟躲避，偶尔在叙风阁稍做喘息。以书，我能记事起所有的日子，都是提着脑袋过的。怕西戎的暗杀，怕父皇降罪，哪怕是偶尔进宫，也务必由小舅亲自为我乔装打扮，才能去见一见父皇他们。但凡西戎获知大燕在暗中保护我，那势必是要追究到底的。一个出逃的质子，随便编一个借口他就可以举兵了，更何况西戎国力正盛，只要用兵得当确实可以给大燕以重击。”
　　“那你为何要出逃？”
　　“因为，西戎那边在谋划以我为名出征，同时污蔑父皇名誉，以便召集更多的势力来讨伐大燕。”
　　“这、这不合逻辑啊。”
　　“是，如果只是以我为名，自然不合逻辑。但是他们想把我的身份，定义为当年摄政王留下的血脉，说我并非易首轩中人，而是摄政王唯一的女儿留下的遗腹子，同时也是父皇的血脉，这样看起来我一出生就被送出来当质子说明十分不受宠，当年摄政王势力那么大，父皇肯定不会喜欢，把我放逐作为质子，自然就更有说服力些。”
　　白以书愣愣地看着他。
　　“当然，这些都是假的。可话一旦传出去，那就难堵得上悠悠众口了。所以你说，我不走，难道还留在西戎被挟持吗？”
　　“因此你才离开西戎？”
　　扶烺点头。
　　两人已经走到一个很安静的亭子里。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旁边还有条河。
　　“你要不要坐会儿歇一下？”扶烺问道。
　　白以书摇摇头，“那你离开然后呢？”
　　见她不坐，高扶烺反而坐了下来，说道，“你和我一起坐下，我就接着说。”
　　以书眯了眯眼，有些不满，但她还是坐了下来。
　　扶烺的嘴角不经意地上扬一下。
　　“然后我就先被送回易首轩了。若是我一直在易首轩，其实也不会被发现。但是……余生小舅觉得我不可能这样躲一辈子，”他差点就想说出小叔，也就是陈子晟，他的师父西域圣僧，但他还是压了回去，继续说道，“所以他就先送我去了叙风阁。小舅和我四师父——也就是简盟主——的交情都很深，而且最危险的地方通常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藏在京城不失为一个好去处。那之后我又在叙风阁和易首轩中间来回走动这样呆了一阵子。”他顿了顿。
　　白以书边听边思索着，发现他突然停顿了下来，便问，“那你是怎么去夜衣盟的？那里绝对不是个好去处。你舅舅舍得让你去那里历练？”
　　扶烺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额头。以书真的是，哪儿不想说就问哪。
　　“这事儿还真不能怪我舅舅。要怪，就要怪我当时贪玩，自己又学了点功夫，就悄悄跑回宫里想去看看父皇还有几位哥哥。结果就见到了本不应该见的人。”
　　白以书安静地听着。
　　“父皇虽然没有亲兄弟，但是有几位远房的表兄弟。其中有一个在大臣眼中看来最不务正业的王爷，骊王高岺婴。他在他们家排行老七，我们也喜欢叫他七叔。”
　　“七叔脾气有点怪，但是功夫特别好，五哥特别喜欢他。我其实只见过他几面，太少了，虽然谈不上特别喜欢，但是他的功夫真的是，最起码肯定不在我四师父之下了。但他一向神出鬼没，谁也不知道他的行踪。直到那晚，我在皇宫里偶然撞见他。”
　　扶烺撞见骊王高岺婴，绝对是个巨大的意外。
　　那天他确实只是想悄悄进宫看看皇上。当时皇上受了些风寒，他又恰巧得知，心有担忧也是自然的事。但就在他刚进入皇宫还没走多久的时候，一个跌跌撞撞的人影从暗处闪了出来。
　　“跟你半天了，你小子，回京城也不说一声。”骊王高岺婴一身酒气十分明显。腰间挂着一柄暗红色的剑，剑没有剑鞘，剑身纹着一些粗犷的纹路和图案，剑身细长而坚实。
　　若是在往常，高扶烺看见高岺婴此形，也不会如何见怪。但此时，高岺婴一手捂着腹部，身上还沾了些许血迹，连腰间的长剑上，也在往下滴着鲜红的、新鲜的血液。
　　扶烺那时尚还年幼，见到此景已是有些呆滞。
　　还未等他躲闪，高岺婴就一手按住他的肩膀。
　　“来找你父皇？”
　　少年扶烺略有胆怯地点点头。他吸了吸鼻子，轻松闻到了眼前这位七叔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儿。
　　高岺婴松开他，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在旁边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然后冲扶烺招招手。
　　“过来。”
　　扶烺不敢反驳，乖乖地走过去也坐了下来。
　　高岺婴松开一直捂着腹部的手，有一个不浅的伤口，鲜血的颜色已经很深。
　　扶烺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找随身携带的药。
　　高岺婴拍拍他，“别费心了，伤口不太深，就是有毒。焱阳宫的毒可不太好解。估计就是你那个易首轩的舅舅在这，也没什么法子。”他深深吸气，“好在这毒应该还能挺一阵儿，估计还能活两天。”
　　扶烺不敢说话，易余生教过他，如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那最好先把嘴闭严。
　　“我跟你一路，看你这个小孩功夫底子还不错。去西域当这么多年质子，看来身边还是有高人相助啊。”高岺婴用没有沾血的手摸了摸下巴。
　　“皇兄这几个孩子，也就小五好像功夫不错，现在看来你比他好像也不差什么。正好今日遇上你，如果你有空，不如回头替我报仇啊。”高岺婴笑着说。他解下腰间的长剑，扔到扶烺怀里。剑刃过于锋利，还割破了扶烺的衣服。
　　见扶烺一脸不明所以，高岺婴努力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此次本是回焱阳宫打探消息，顺便看看方尊偌他弟方尊儒被何合那胖子藏哪去了，结果回来的路上被人跟踪。夜衣盟是回不去了，不能让他们知道小朗还在那里，只能往京城赶还安全点。这不就碰见你了。”
　　“方尊……他们都是谁？”扶烺怯怯地问。
　　高岺婴摸摸他的头。
　　“方尊偌是我的好友，是焱阳宫宫主。结果他错信别人，已经被害了。方尊儒是他弟弟，如今被杀害他哥方尊偌、夺取焱阳宫的何合关在焱阳宫的地牢里。方尊偌生前留下来一个孩子，叫方朗，算起来，比你小几岁。被我藏起来了。小扶烺，你喜欢弟弟吗？”
　　“我、我没见过弟弟，小七他娘亲从来都不让我见，无言弟弟也很少出门。”
　　“那有机会见到小朗，你可以把他当弟弟。”
　　“可、可以吗？”
　　高岺婴笑笑，“当然可以。”一阵血气翻涌上来，他外伤虽不重，毒也暂时不会发作，但内伤却十分要命。他忍了忍，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小扶烺，你既有功夫底子，学东西必然很快，”他以手指代剑，“我便将我所学夜魂九式教给你，我只教一遍，你可看好。”
　　夜魂九式只有夜衣盟主和排名前三的上座杀手才会。扶烺虽然对夜衣盟不是十分了解，但毕竟身在易首轩，也有所耳闻。见他七叔开始无剑胜有剑地飞舞，他一边被招式吸引，一边又隐隐害怕，抱着暗红色长剑在一边盯着高岺婴一动也不敢动。
　　九式舞毕，高岺婴喘息了片刻，问他，“看了没，记住了点没？”
　　扶烺弱弱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见七叔的表情，又点了点头。
　　高岺婴叹了口气，拿手指弹了弹扶烺的额头，“罢了，反正看过总比没看过强。而且，即便你没记住，但是离殇剑肯定是记得的。以后它会教你。”他垂下眼，眼底有哀伤，“估计你要过一阵子苦日子了。离殇剑主宿命如此，所以如果可以把事情办了，那真的是多谢你。”
　　扶烺眼里闪动着水光。
　　他年纪还小，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但是高岺婴在气氛有变的瞬间，就已经竖起了全身的汗毛。
　　扶烺进来没也没走多远就被高岺婴按住。两人所处的位置，也是皇宫较为边缘的地方。
　　“小扶烺，你从哪来的，咱们出去。”
　　听见要出去，没有见到皇上的扶烺多少有些委屈，但还是听从七叔的意思，指了指来时的路。
　　“嗯，我送你回去。”
　　两人飞身跃出城墙的时候，果然附近也有几个黑影正在逼近。
　　扶烺被跟踪的次数很多，往常都有他小叔陈子晟跟着，再不济也有安遥在身侧，只有他一个人此次还是第一次。
　　“你去吧，回去你来时的地方。”知道扶烺身份特殊，高岺婴也不再呼唤他的名字，“不要回头。”
　　扶烺想把剑递给他，却被他一掌推出数丈远。于是扶烺只好听从命令，一刻不停地往叙风阁跑，跑到最后，在回到阁中、见到易余生的脸时，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余生舅舅想帮我把离殇封印，可还没来得及，皇宫里就来了人搜查叙风阁，说是西戎认为我出逃之后躲在叙风阁，要把我找出来给他们一个交代。我们也没来得及多想就立刻离开了京城。”
　　“虽然易首轩势力大且深，但是我既然被发现了，那就属于朝政之事了，易首轩就不能再护着我了，余生舅舅最后也没办法，只好先将我送进夜衣盟，虽说里面都是亡命之徒，但是有夜衣盟主在，起码可以保我活着。只是，我还记得七叔的事，所以在夜衣盟也没闲着。”
　　“再然后我就开始在盟里接任务。任务级别越高就越难，达成之后的奖励当然也越多。而我在夜衣盟的最后一个正式任务，就是你父亲。”
　　白以书沉吟了片刻，“那你七叔后来呢？”
　　“七叔……还好，我俩那晚好像是正好遇见了在街上巡逻的人，然后他就被护送回了王府。我离开京城之前他还给我来口信说这些天的日子过的很安稳，即便毒发也值了。最后他确实是毒发身亡，但也是在个把月之后了。”应该也没太多遗憾了吧。
　　白以书思考着什么。
　　高扶烺看了看她。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他和七叔分开的那晚，其实他回头了，回头的那时，他清晰地看见，七叔原本完整的黑影突然飞出去一整条手臂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