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断纯情》三春生

17、尤寻篇 第 14 章

　　想起昨晚在白浪河旁的失心疯，高楚就坐立难安。怎么会这样呢？明明喝的是最普通的红茶，却浓烈得像酒一般。不过即使再怎么把罪过怪到那罐红茶身上，高楚的潜意识都在死命扯着他的太阳穴神经告诉他他失控了。

　　他失控了，原因并不单纯。彻夜难眠后他依然想不明白为的是那个久别重逢的老友，还是突然滋长出来的对自己的学生的好感？

　　就在猛抓自己头发的当儿，上课铃声催命似的叫了起来。虽然极不情愿，他还是顶着乱蓬蓬的发和浓重的黑眼圈，艰难地走进了教室。

　　“老师，你这次竟然迟到了！”叶若坐在第一排，眼神追随着高楚以及他不安的神色。

　　高楚摆摆手，站到讲台上，刚抬眼就瞧见了被叶若硬拉到第一排的尤寻，视线立即触电似地收回。叶若侧头瞧瞧旁边的男孩，若有所思。

　　高楚清清嗓子，勉强讲起课来。

　　尤寻发现了高楚的不自在，他的视线从未躲闪，也不曾犹豫。只是没想到平日素来行为潇洒的高楚此刻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畏畏缩缩。尤寻的视线追随着高楚那叫强迫症患者见了一定难受的歪歪斜斜的领带。

　　“尤同学，你不觉得高老师今天有点奇怪吗？”课间，叶若主动地询问尤寻。

　　“不知道。”尤寻立即摇摇头，却发现叶若一直盯着他，于是不自在地转移了视线。

　　“干嘛这样看我？”

　　“没事哦，不过我很奇怪你是这个班里跟高老师相处时间最多的，他昨晚发什么了什么事你却不清楚吗？”

　　“咳咳，我真的不知道，补完课我就走了。”尤寻突然觉得课间怎么这么漫长。

　　“这样啊……对了，尤同学，我也想请高老师帮我补课，但是他老是不答应，你能不能帮我求一下情，拜托！”叶若双手合在一起，十分诚恳。

　　“额，这个，老师决定了的话我也……”尤寻为难地说。

　　“可是我觉得尤同学你跟老师的关系很好。”拒绝还未表达完，叶若便打断了他。

　　尤寻讶然地看着叶若，女孩的眼神深不可测，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高老师对谁都很亲切，不过帮你说一下也未尝不可。”尤寻怕她继续纠缠，只好应承下来。

　　“谢谢！”

　　“只是这种话，不要说了。”那时学校论坛上的流言蜚语赶走了他唯一的朋友，至今想起来仍是隐痛。他害怕舆论会再伤害他身边重要的人。即使现在观念已经十分开放，屏幕背后的键盘仍储蓄着种种恶意。

　　“这种话没什么的啦，不过你不愿意我就不说了。”叶若歪歪头，把食指轻轻放在嘴上，嫣然一笑。

　　课程结束的时候，尤寻迅速起身，等在门口。

　　“老师，等一下。”

　　只见刚要拔腿遁逃的高楚身形一滞。

　　“今晚晚饭后还上课吗？”

　　高楚犹豫了一下，本想过一段时间再单独为尤寻辅导，但见尤寻的神色，原本嘴边的说辞滑回了肚中。

　　“继，继续吧。”

　　两个人一起走出去的时候，一直站在不远处的一抹身影才消失在走廊尽头。

　　还是那间小小的教室，独自坐落在最顶楼层的一隅。从教室出来登上楼梯，便能抵达一个宽阔空旷的天台。在那里天空无限延展，天气好的时候能依稀辨得星子编织成的银河。

　　高楚今天不在状态，讲课效果自然不理想。尤寻听着听着皱起眉头，他打断了高楚。

　　“老师，我想去天台透透风。”

　　“哦哦，那也好，你去。”高楚松了一口气。

　　“不，我们一起。”尤寻罕见地霸道着说道，然后站起身，拿着一个布包走了出去。

　　今夜的天空格外晴朗，仿佛预料到他们要出来透气似的，远处银河一般交叉穿梭的街道灯火璀璨了双目。

　　“这是什么？”

　　“我妈做的，给每晚为我辛苦补课的老师的感谢。”尤寻慢慢解开布扣，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团子，拥有着草绿色的清新。

　　“哪里哪里。”虽然这么说着，闪烁的眼神却出卖了高楚，他终于从一米远的地方挪过来，然后忍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捏了一只出来。

　　“青团！”他咬下一口，在嘴里黏黏地嚼，清甜的红豆沙和着香软的糯米皮，愉悦了唇齿。“香，好久没吃过这么正宗的了，让我想起家乡。”

　　“虽然做的好吃，却是她唯一的长处。”尤寻低下了头。

　　“知足吧你，你好歹还知道妈妈擅长什么……”

　　谈话进行到这儿，尤寻沉默了下来，只是让高楚像贪吃的孩子般一只接一只地细细品尝。不知不觉，两个人又像以前那般靠近，衣角叠着衣角，彼此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以前，我也曾跟一个人分享妈妈的便当。那一阵子我们也像这样坐在天台上。”尤寻突然打破沉默，把盒子重新盖好，抬头望向远方。高楚收回停在半空的手，不明所以。

　　“那个……我还想吃。”

　　“晚上吃多了不好，粘的东西不容易消化。”尤寻接着自顾自地说：“那一阵子，每天中午，他都会给我听他最喜欢的歌——《醉仙歌》。”

　　“《醉仙歌》！”高楚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很好听。说实话，对于一直沉浸在单调枯燥的数学世界里的我来说那是一种很美的体验……甚至也很珍贵。”

　　“我把他当做朋友了，这之前我一直一个人，虽然一直有不少人来骚扰我。”“骚扰”，也只有尤寻才把女生的好感看作是无法处理的“骚扰”吧。不过也对，那些女孩只看得到尤寻的外貌罢。因为外貌太过耀眼，对女人这种感官动物来说，实在是无可厚非。就是因为这样，尤寻才会感到孤独。女生虽前赴后继却看不清一颗封闭的心。而大多数同龄的男孩子又都对学习好性格孤僻的他敬而远之。

　　“是我没想到，是我疏忽。可是其实我早从评论里知道《醉仙歌》讲得是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偶然听到他跟别人的对话，我才敢确信他对我……。”尤寻站起来，慢慢走向天台的边缘。高楚微微眯起眼睛。一种熟悉的感觉卷土重来了。

　　“他应该很难过，因为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一直被主动接近的我，即使知道了答案，还是怂了。结果他走了，期中转学。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校园里，消失在天台，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在我还没来得及弄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后来我们班的体委告诉我我才知道关于我们两个人的种种言论，我很难过，但是搞不清楚是因为那些难听的话还是因为它们赶走了他。”尤寻痛苦地攥紧拳头。

　　高楚轻叹，天台边的少年双目灼灼，夜风吹起他的衣衫，勾勒出瘦削美好的身形。

　　“我其实想更了解他啊。”

　　坐在阴暗处的高楚突觉心中一悸，想起自己第一次动心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尤寻也对自己的取向心存迷惘。他该指引他吗？高楚叹口气，他意识到他甚至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毛孩产生了一丝丝嫉妒。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故事，”高楚走到他身边，“一切都会变好的，你终究会明白的。”

　　“会吗？”

　　“相信我。好了，我们是师生，以后也做朋友怎么样？”

　　“朋友？”

　　“所谓的孤独其实只是迈不出第一步。我必须要说，今晚你很勇敢，将来会比我有出息，哈哈。”高楚伸手用力揉了揉尤寻的头顶。

　　这次尤寻没有反感，卸掉防备的感觉真的好。这个复杂却很温暖的大人在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从未残缺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