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饮马河》苏俊杰

4、第 4 章

　　第 4 章

　　牛五爷回去以后，牛得万自己也慢慢地往回走，他此时的心情和来时的心情截然不同，来的时候欢快幸福的心情完全消失。此时此刻，他恐惧，内心慌乱，两腿发软，牛得万心里明白，这是侯大山记恨自己，侯大山想借机会霸占他们家“大长垄”。
　　牛得万走了一小会就坐下来，他走不动了，他害怕，他的混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大长垄”是几辈子人留下的产业呀，不能在他的手里丢失。不过，他对付不了侯大山，今天的侯大山动不动就用大板子打人，骂人，还喝酒，喝完酒更邪乎，还把人捆起来，侯大山所做的一切，都让牛得万感到惊慌失措。对于牛得万来说，侯大山是一个不可想象的人，你不好好过日子，为什么要霸占别人家的土地呢？你家修祖坟就霸占别人家的土地，谁家没修过祖坟？这些道理牛得万都明白，也应该和侯大山去理论。牛得万不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如果是别人他就敢，而且理直气壮的去理论。牛得万本想指望的人是牛五爷的儿子，在新京（长春）的大兄弟牛得百，现在也没有指望了，他只有靠自己了，他感到孤独，他感到力不从心。
　　牛得万在一阵恐惧之后，他想干点什么事情来解脱一下，他想起来了，他要捡粪，粪箕子还落在“大长垄”的地头上，他急忙去取粪箕子，取来粪箕子以后，牛得万的神情似乎好了一些，开始往回走。一路上，他认准了一个死理，说什么也不把祖上留下的土地卖给侯大山，多少钱也不卖，土地是我的，我死活不卖，你总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抢吧？你不敢，借你一个胆子你也不敢！于是，牛得万似乎有了主意，也似乎有了点精神头，他背着粪箕子回家去了。
　　不过，牛得万回来的一路上还是不明白牛五爷的话：日本人要不行了。他始终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意是什么？日本人怎么能不行呢？牛五爷的大儿子在新京（长春），新京（长春）是日本人关东军司令部，牛五爷的大儿子就在那里干大事。
　　三年前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也是这个季节，比这要晚一点，那是快到种地的时候了，侯大山霸占了三柱子家的“半坡子”地，埋上了爹娘的坟墓，又要霸占牛五爷家的‘大长垄’，也没跟牛五爷打招呼，直接带人来到牛五爷家的地里挖暗沟。牛五爷听到消息以后，带着他的孙子小信子来到“大长垄”，牛五爷在地里见到了侯大山。
　　侯大山早就放出话来，他家的祖坟请风水先生看过了，他家的祖坟有风水，有龙脉，还要有一块好地修上暗沟，合上他家的坟地里朝南的方向要有九十九条水沟的顺水水脉，侯大山就看上了牛五爷家的“大长垄”。
　　“大长垄”就在饮马河的河边上，土地肥沃，旱涝保收，这是一块人人都羡慕的好地。这块地只有两家有，一家是牛五爷家，一家是牛得万家，一共是十亩地，牛五爷家占六亩，牛得万家占四亩。侯大山早就垂涎三尺。让牛五爷交出“大长垄”，还有“大长垄”的地契，说是日本人要用，牛五爷一打听是侯大山自己用，他家修祖坟要挖暗沟，是为了他们家的风水。起初，牛五爷并不在意，侯大山能把他怎么样，都在屯中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曾想，几天以后，侯大山带人挖牛五爷家的“大长垄”修暗沟，牛五爷这才出头。
　　牛五爷带着他的孙子小信子来到“大长垄”，牛五爷在他家的地里见到了侯大山，牛五爷说，“候所长，你要用这块地不难，你给我十天的功夫，十天之内我给你一个答复。因为我大儿子没在家，我打个信去告诉他，如果十天之内不给你答复，你就把我家的地契拿走，我二话不说，中不中？”
　　“那中吧，我就等你十天。我十天之后再修水沟。”侯大山痛快地答应了，说完，侯大山一挥手，带着人走了。
　　第二天，牛五爷就让他的孙子小信叫坐火车去了新京（长春）。小信子到了日本人的关东军司令部的大门口，他不敢进去，小信子虽然也是大小伙子，他哪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大门口两边有日本兵站岗，出来进去的都是日本人的大小汽车，小信子就躲在马路对面的大树后面等着大爷出来，等了一天没见着大爷的人影，到了晚上天黑了人少的时候，他才敢到站岗的日本兵那里去打听。日本也兵不象他想象的那样可怕，日本兵接过信皮后就交给了一个中国人，这个中国人和日本人哇啦哇啦说了一阵日本话就开始打电话。不一会，中国人就叫小信子接电话，小信子不敢接，那个中国人教他怎样接电话，他才敢接。刚一把电话放在耳朵上，里面就有人问：是小信子吗？小信子听了一楞，里边又叫了一遍小信子，他才听出是大爷的声音。
　　小信子连声喊哥，“大爷，大爷，我爷让我来找你的，咱家出事了，出大事了，侯大山要占咱家的“大长垄”，侯大山他们家修祖坟看上咱们家的“大长垄”了，我爷答应他十天的时间。大爷，十天的时间你要不回去，咱们家的“大长垄”就没有了，我爷还答应连地契都给侯大山。大爷，侯大山太欺侮人了，大爷你快回去吧，你不回去可咋整啊！”
　　小信子头一回打电话，不知是紧张还是高兴，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出去了，也不知道那头的大爷听清没有。小信子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以后，他脑门出汗了，握话筒的手心也出汗了。
　　不一会，小信子听见里面说话，让他把电话给刚才那个人。那个人接完电话以后。就带着小信子走了，在城里找了一家旅馆让他住下。第二天，小信子的大爷才有空过来，小信子把家里发生的事又学了一遍，让大爷快点回家。大爷说，你别着急，大爷明天就把这个事办了，你在大爷这儿多待几天，出来一趟不容易，好好玩玩。接连几天，小信子总有人陪他去玩，累了坐汽车，饿了下饭馆。新京（长春）的几个百货他都逛了，新京（长春）的公园他都玩了，新京（长春）的馆子他都吃了。大爷每隔两天才来看他一次，待不一会儿就走，就是让他好好玩玩。到了第十天，小信子再也待不住了要回家，他想家，他惦记着家，这几天家里不一定乱成啥样了，他生大爷的气，他怪罪大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大爷也不管，也不回家看看。
　　大爷用汽车把他送到火车站，又给家带两大包的东西，临别的时候，大爷告诉小信子，两个包里都是吃的和用的，其中一个包里有一百块大洋，大爷还告诉小信子说，“你好好孝敬爷爷吧，大爷不能回家尽孝了，大爷永远也不能回饮马屯了，你跟你爷说，你爷就明白了。”
　　小信子到了县城，有人接他，用汽车的他送到了饮马屯。小信去新京（长春）这十天里，他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小信子冤枉了大爷。在小信子到了新京（长春）的第六天头上，也就是规定的第七天头上，饮马屯发生了一件大事情，一件在饮马屯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事情，这也是连半城县也没见过的大事情。
　　那一天上午，人们和往常一样忙碌自己的活计，跟平常的日子没有区别。突然，村东头的村口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还不是一辆汽车的喇叭声，是好几辆汽车同时响，“嘀嘀嘀……嘀嘀嘀……”人们都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村子里进来四辆大卡车，卡车上都有站着日本兵，卡车上还插着膏药旗，这是日本人从奉天（沈阳）开过来的三辆大卡车，其中一个大佐和一个少佐，县城里又派一大卡车日本兵。起初大家还有点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人们发现汽车去了屯公所，是找侯大山的。刚开始小孩子看热闹，跟在汽车后面跑，后来又有好多大人也跟着看热闹，再后来人越来越多。
　　日本鬼子一下车，就端着剌刀把屯公所给围上了，人们站在远处看。大门里，大门外都站着日本兵，院子里排了两排日本兵，屋子里也是日本兵。
　　侯大山没在屯公所，只有一个瘸子侯三在屯公所，侯三是侯大山的侄儿，侯三麻利地把侯大山找回来，侯大山一进屯公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朝日本人点头哈腰。日本人当官的上去给侯大山两个嘴巴，左右开弓，紧接着，过来两个日本兵把侯大山五花大绑捆起来了，又用两把刺刀顶着侯大山后背，押到牛五爷家里。侯大山吓坏了，侯大山吓得差一点尿裤子，他怕日本人杀了他，他求牛五爷饶了他，他说他错了，他骂自己不是人，牛五爷不搭理他。最后，给牛五爷跪下求饶，牛五爷才算饶了侯大山。
　　那天，看热闹的人海了去了，侯大山丢尽脸。临走时，日本少佐把大洋刀架在侯大山的脖子上，“死啦，死啦的！”那意思，如果再敢霸占老牛家的土地就要杀死你。打那以后，侯大山三年也没敢修他家的祖坟，牛五爷也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他的大儿子牛得百是干什么的，当饮马屯的人们知道牛五爷的大儿子给日本人在关东军干事以后，牛五爷的大儿子牛得百再也没有回过家，一直到死，牛得百再也没有回过饮马屯。
　　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了，牛得万真想让大兄弟再派人来把侯大山教训一次，可是，时过境迁，新京（长春）的大兄弟怎么不好使了呢？上一次日本人为啥不把侯大山杀了呢？留下这一个祸害，让饮马屯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