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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四章 ...

  •   霍不离沿途押解犯人,走得慢,此刻尚未进京,整个蓟京却已经风声鹤唳。牵扯侵田案的诸位官员前后被兰台请去喝茶了――且一去再不复还,就连户部尚书办公之处和家宅外围处处都是兰台的眼线。

      田易作为案中分了一杯羹的人,深知此次捅了大篓子,于是马不停蹄前去相府求救。

      “户部多人已被捉拿,户部尚书如今也像笼中之鸟。舅父……舅父!眼下能救甥儿的就只有您了!”田易坐立不安,心里急躁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欧阳槐冷哼道:“早就告诉你收敛一些,别过火,如今出事了才想补救!你当老夫是菩萨转世么!”

      田易噗通跪到跟前,拽着他的袖子说:“舅父何出此言?您不能见死不救!”

      欧阳槐微敛眸光:“嗯?”

      田易狠下心来:“甥儿买卖官位、侵占良田,打的……可都是您的旗号!何况您分的还是最多的!”

      “你――”欧阳槐咬牙切齿,一股气在胸腔翻滚,“你在威胁老夫?”

      “甥儿不敢!”田易见他变了脸色,顿时放缓语气,“甥儿只愿舅父看在母亲的面子上,救甥儿一命。”

      欧阳槐一脚踹开他:“如若不是看在你亲娘的份上,老夫早就宰了你了!”

      田易歪倒在地上,低眉垂眼,视线只触及欧阳槐的脚。“甥儿知错。”不仅是语气放软,姿态也颇为低下。

      欧阳槐乜了他一眼,沉声道:“好歹是个五品将军,吓得像只兔子成何体统!当下一切尚未盖棺定论,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田易紧忙说道:“请舅父指教。”

      田易道:“先掐断源头,霍不离不是还没进京么,那就让他再也进不来!其次要收拢羽翼,其他那些见不得光之事尽快斩断,藏好尾巴。至于毁尸灭迹,就不用老夫再细说了吧。”

      田易点了点头:“户部尚书那边……”其实他只是想求证户部会不会出卖他。

      欧阳槐道:“倘若真查到他那里,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中有数――你还不快去?”

      田易揖了揖:“是是是,甥儿这就走。”

      欧阳槐走到鸟笼前喂了些食,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头也不回地说:“收拾一下,这两日就离开。”

      身后之人怔了怔,转瞬笑了:“我还以为岁数长了,相爷就成了性情中人,当真愿意出手捞田易一把。”

      欧阳槐道:“虽说他是姓田的,可毕竟还有一半我们的血脉。既然如此,理当为族人牺牲。”

      “究竟是为族人牺牲,还是为你牺牲?”

      欧阳槐不发一语。

      “婉婉还在宫中,如何带她离开?”

      欧阳槐打开了鸟笼,笼中之鸟却闷头吃食不知逃离。

      他冷哼:“当弃,则弃。”

      身后之人骤然大笑:“二十多年了,相爷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血无情。”

      “你在怨我?”

      “不敢,毕竟我欧阳桑还姓欧阳,要靠相爷才能苟活于世。”

      -

      田易率人埋伏在城外,打算在此了结了霍不离。从夜深人静等到巳时,谁知不仅等来了霍不离,还等来了阵势肃穆的羽林军。陛下居然派羽林轻骑沿途保护他?田易心知大事不好,一时迟疑不敢下手,眼睁睁看着霍不离等人浩浩荡荡进了城。

      回到兰台老巢,说不出自在,霍不离安排好楚宗和犯事的官员,转而差人打水沐浴。几个月没认真洗一洗了,这一下泡了三桶水、搓掉三层皮才精神抖擞地走出房门。

      “大人,”矮个迎上来,“您……此去辛苦了,瞧着清减不少。”

      霍不离摸了摸晒黑的脸皮:“有事说事。”

      矮个敛了笑:“户部尚书要见您。”

      霍不离颇为意外:“不请自来?得!省事了!”

      先前给李心远安排的姻亲乃是户部尚书胞妹之女,现在想想幸亏没说成,一旦对家也掺和了占田,这让小夫妻怎么办?

      许久不见,户部尚书也清减不少,想来是听闻霍不离抓了楚宗回来,殚精竭虑,吃睡不好所致。反正绝不是为联姻来的。

      霍不离明知故问:“曹尚书急赶着见本官,不知所谓何事?”

      “霍中丞别说笑了。”曹尚书垂下眼皮,端茶饮了一口,比霍不离还像正主,“霍中丞舟车劳顿数月,不就是为了查清楚支持楚宗侵占田地之人是谁,这人又贪了多少?”

      霍不离点了点头:“曹尚书此言……是否可以理解为,楚宗的靠山正是阁下?”

      曹尚书倏地噤声,默了片刻道:“本官没别的嗜好,就爱下棋,霍中丞可否赏脸陪本官下一局?倘若霍中丞胜出,本官便答你。”

      “若是曹尚书赢了,本官岂不是什么都捞不到?”

      曹尚书笑了笑:“霍中丞向来胆识过人,为何此刻会怕本官这个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霍中丞不必忧虑,左右本官在此,逃不掉,霍中丞即便是输了,也可以慢慢审讯。”

      “言之有理。去拿棋来!”霍不离坐到曹尚书对面,又道,“彩头太小,不若赌个大的。本官胜一子,曹尚书有什么说什么,本官绝不追问;若是胜两子,本官可追问一次,以此类推,如何?”

      曹尚书朗声笑道:“好!”

      二人棋逢对手,先是霍不离咄咄逼人,再是曹尚书螳螂捕蝉,末了霍不离黄雀在后柳暗花明巧胜一子。

      “此次参与侵田者有哪些官员?还请曹尚书知无不言。”

      曹尚书言出必行,头一个便把田易卖了,其后陆陆续续交待数十人。

      矮个从旁伺候,听完就出去抓人了。

      霍不离又问:“丞相就没掺和一脚?”

      曹尚书道:“这是第二问了。”

      霍不离:“……”

      田易被抓进兰台还有些难以置信,舅父明明说曹尚书不会出卖他的!怎么会这样?莫非是楚宗告发,又或者霍不离虚张声势?

      矮个回来复命。

      霍不离道:“田易要单独关押,远离所有人。”

      矮个道:“是!”

      霍不离又道:“先晾着,晚饭同其他人一样,明日晌午给残羹冷炙即可,明晚给他再来顿好的。”

      矮个一头雾水:“啊?”

      霍不离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按我说的办!”

      吩咐完霍不离就进宫了。

      尚书令王大人也在。适时江聿正同王大人聊起霍不离,王大人不吝言辞,对霍不离夸了又夸,江聿也称赞了几句。

      而后王大人便告退了。刚走到章德殿门口,突然殿内咚一声响,似乎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后面的他没再听,但心中已然猜中了缘由。

      “跪下!”江聿陡然变了脸色。

      霍不离老老实实拱手下跪,平静地说道:“臣知罪。”

      江聿“嚯”了一声,话从牙缝里挤出来:“那你倒是说说,错哪了!”

      霍不离道:“臣不该煽动民心,激发民怨。”

      江聿阴沉着脸:“霍不离啊霍不离,让朕骂你什么好!幸而此次没一发不可收拾。倘若有奸佞小人造谣生事,指责你蛊惑人心意图造反,朕就是有心护着你,少说也得革职查办!”

      霍不离讪讪地笑了笑:“若真有那一日,臣谢陛下给臣留条小命。”

      江聿皱着眉头看他,片刻后慢悠悠地说:“朕要计较那些君君臣臣,你回京之时就被幽禁在府了。”

      霍不离顿时改口:“多谢四哥!”

      江聿终于绷不住笑骂:“滚出去!”

      进宫主要就是为了报平安,顺便找骂。

      出宫后没回兰台,霍不离直接回了府,门口的小厮瞧见竟忘了问安,盯着他的脸死命地瞧。他确实黑了也瘦了,但没必要这样吧!

      他瞥一眼,语气不善地问:“管家在哪?”

      不等小厮回神,自顾自进去了,半道遇上急匆匆赶来的管家:“霍爷。”

      他“嗯”着点了点头:“我饿了,去让厨子做几个菜。”

      管家小心翼翼地“哎”了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往他脸上飘。

      霍不离冷着脸催促:“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一路憋着火溜达进内院,李心远坐在亭子里发呆,乍一见他无端地愣了愣。

      霍不离心一沉,脸更黑了。

      得!小没良心的不仅没想他,看这势头似乎还要笑话他。

      李心远眨了眨眼,确定是霍不离回来了,当即放下茶水兴高采烈地冲过来。笑得很开怀,不是嘲笑。

      “你可算回来了!”

      霍不离弯起嘴角,心道,也不是那么没良心嘛。

      “我好几次梦见你被追杀,快吓死了!”李心远围着他转了一圈,“管家说得没错,你是神仙下凡,遇事必能逢凶化吉。”

      怎么有种老怀安慰的感觉?霍不离咧嘴笑了笑,倏地心中一动,抬手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

      回府之后直到次日,霍不离都没出门。李心远好像生怕人再没了似的,霍不离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我,去茅厕?”

      李心远背对着茅厕:“我不瞧,你解吧。”

      霍不离:“……”这孩子的喜好咋还变得重口味了。

      晚间,霍不离吃得撑睡不着,便溜达到书房消磨。李心远自然也跟了来。

      “你可是要写信?”

      霍不离铺了张信纸。

      李心远刚坐下,又挪到另一侧:“我给你研墨。”

      霍不离看他忙碌觉得好笑,可莫名又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信是写给冯县长的——如今已是汝阴郡郡守了——想让他留意一下几个孩子。虽说“三岁看八十”夸张了些,但如果在年少时没有正确引导,人就很容易长歪。当时事出紧急,霍不离使了几个偏激的招,倘若从此孩子们行事愈发偏激,大道不走,非在针尖上起舞,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二爷在世时,最担心的莫过于江聿长歪。江聿自幼丧母,亲爹不疼,在皇宫过得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心思多,城府比海深,十五岁就找御尸人为他训练死士。想到死士,霍不离就忍不住骂娘,晋建东的狐狸尾巴在前往豫州时才完全暴露,要不是他设计套话,估计晋建东到死都不会坦言相告。

      气是气的,好在江聿对霍不离没有坏心,好在江聿长得不是特别歪。

      不知何时李心远睡着了,霍不离搁笔才发现。

      李心远觉少,一旦叫醒可能很难睡着了。霍不离琢磨了一下,装好书信,而后背他回卧房。

      放他下去的时候力道不稳,不小心让他撞到床头。站稳就看见李心远睁着眼睛瞧自己,倒不像惊醒的样子。

      他其实醒好一会了。

      “三更才过,睡吧。”霍不离捞过被子给他盖住腹部。

      李心远固执地瞧他:“你又要走了吗?”

      霍不离没吭声。

      二爷的夫人和女儿去世之后,就没续弦。有一年回乡办事,跟老相好好了一段时间,那时霍不离在凉州不知道。后来再回乡,才听说老相好早就离世了,留下个孩子——正是李心远。彼年霍不离十七岁,李心远十岁。虽然辈分上李心远高一些,但一直是身心成熟的霍不离照顾他。李心远怨恨二爷,也只同霍不离亲近。这些年来二人几乎形影不离,但从霍不离意识到端敏皇后说的日子就要来临时,便有意疏远李心远。

      李心远又道:“我等你,哪都不去。你要快些回来。”

      他要带着他,他就乖乖跟着;他抛下他去豫州,他就在原地等他。

      霍不离无奈地想,怎么看,没良心的白眼狼都是自己呢。

      如果真回了21世纪,一旦穿不回来,李心远就是孤苦无依的小可怜了。

      霍不离叹息一声:“不走了,就在这陪你。”

      李心远满心欢喜:“太好了!”双眸在黑夜里顷刻澄亮明澈,“躺下!一起睡!”说着朝里退了一截,给他挪空。

      霍不离呼吸凝滞了片刻,慢慢的,他感觉到心跳在变快,越来越快,脑海里不由自主想起了十三吻晋建东的模样。

      他低下头,倏地笑了一声。

      “小舅舅。”

      “嗯?”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以后喊阿远,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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