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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爱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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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又是夜色沉沉之时,我独自信步于后院之中,悠游自得于这“小径回合曲阑斜”之中。
忽而,背后一声响起:“嘿,含露!”毋须回首,我亦知此人为贝勒爷。
我回眸一笑,抿唇不语。
贝勒爷直直地盯着我,忽而叹息道:“唉!此时无声胜有声!”
“贝勒爷有何意?”我颇为不解。
“有何用意?你难道不心知肚明吗?”
“奴婢未知之也。”
“真是如此?如此言罢!”贝勒爷又是一声长息,“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他沉吟一声,“如此而言,你可知我心乎?”
登时间,我恍然大悟,顿时惊惶不已,急言道:
“贝勒爷,万万不可!”
“为何?”他深深凝视着我。
我一震,不知如何言语。实言道,我万万未曾料到贝勒爷会对我心生此情。我大而化之,一直视贝勒爷为手足,却疏漏了贝勒爷并不知此事!
“你言不出所以然来,是否?”贝勒爷紧盯着我。
“贝勒爷切勿儿女情长!”惶急之中,我信口乱语,“贝勒爷乃奴婢之主,奴婢与您仅存主仆之情,从未生得一丝一毫非分之想,求贝勒爷放过奴婢!”
“放过?谈何容易!”贝勒爷悠悠而言,“此些日来,你我畅谈终夜,你完全忘却婢女之身,与我平等而对,如今,你却以主仆之份来压我,又为何用意?”他颇为霸道自负,“若要言你未对我生一丝一毫爱慕之心,恕我实不敢信!”
我怔忡了。那一瞬息,我扪心自问,若未有姐弟之身,我是否会爱慕贝勒爷?影影绰绰,心底魂深之处,一声飘飘渺渺而起:
“是,我将不顾主仆之份,不惜一切代价,生生世世,追随其身!”
这一声几近震碎我心魂,从未有之的惶恐当此际漫漫卷卷,刬尽还生。
“请贝勒爷切勿如此。”我曰,却是有苦难言。
“为何?”贝勒爷挑眉道,“如此罢,假使你今日曰,此种种,皆为我自作多情,我便立刻作罢;但假若你难以出口,则休怪我心心念念,对你魂牵梦萦。”
“贝勒爷!奴婢于您面前,渺小若秋毫,您何苦为一卑微之人而如此呢?”我恳切道。
“休与我闲言碎语!”贝勒爷正色道,“请正面答复我!”
我期期艾艾:“我……我……对你,无丝毫……丝毫……丝毫……”言至于此,我竟无语凝咽。
“看罢!你难以出口,可见你心魂深处,对我未尝无眷念之思。”贝勒爷颇为得意。
“不!”我惨叫。
“你为何抗拒至此?莫不是恐我配不上你乎?”
“万万不敢!只是,奴婢自知卑贱,深恐牵累贝勒爷,望贝勒爷谅解奴婢之心。”
此言既出,我心中一阵痛楚——我虽卑贱,却毫无胆怯之意,若贝勒爷与我并非姐弟,我定无畏于山长水阔、绝壁断崖,追随于贝勒爷之后!娘呵,你为何要造出如此一对姐弟?你为何?
“你素来自信,且颇具目空一切之势,本料得你超凡脱俗,未曾想你竟也随波浮沉,作茧自缚,如此轻薄了自己!”贝勒爷烧灼般紧盯着我。
“若您不希望奴婢轻薄,就请您为奴婢留得一份自尊。”无奈之下,我曰。
贝勒爷深叹一声:“罢了罢了!如此勉强而得的顺从,又与我何加焉?但你记住,我绝不会放过你!我暂且与你一日之时思量,待明日此际,我且与你后院见!你若不来,我则彻夜不寐,空守至天明!”
说罢,他昂首阔步,大步而去。余我一人,回首自背空庭月。
我心中惶惶然,如同烟霭纷纷。我茫然信步,忽见花前月下,一对男女正你侬我侬,忒煞情多。
我只见得其背影,影影绰绰,幽情蜜意,却又小心翼翼,似是惊心动魄。大概,这对鸳鸯是府中一对下人,正于此私自幽会罢。我忽而想起李后主之诗: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此诗用于此处,乃是恰到好处!
忽而,我听得那女子轻言细语:“我乃是以我之灵魂而深爱你的,今生今世,非君不嫁!”此音,如水声琮踭,如鸟声啁啾,煞是灵动悦耳。
霎时间,我惊起回头——此乃是翩然格格之音!
果不其然,那男子道:“我亦是如此,非卿不娶!我穆永年对天发誓,若今生今世无从娶翩然为妻,乃令我五雷轰顶,死无葬身之地。”
我一惊,非同小可。看来,我之隐忧并非杞人忧天。穆永年,翩然格格——竟已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之地!
翩然格格急曰:“你切勿如此诅咒!”
“为何?”
“你若应此誓,则我定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翩然呵!我何德何能,值你如此?”
“我不知。我只知,今生今世,我与你天上人间,生亦相依,死亦相随!”
我渐觉思绪紊乱,唯恐一时之际,不能自已。乃急步而行,逃离此是非之地。
此夜,我彻夜不寐,一任中庭恰照梨花雪。
次日晚,贝勒爷归府之时,醉脸醺醺,踉跄却步。
我大惊,慌忙上前,急欲扶住。怎奈向,贝勒爷已颓然长息,倒于床上。
“贝勒爷。”我轻唤。
“哦……哦……我今生今世,唯含露不爱。”贝勒爷醺然低语。
我心中一绞,急上前道:“你喝醉了!我去找醒酒茶!”
“不要!”贝勒爷一把将我拉住,“你留下!”
“贝勒爷,你何苦自觅闲愁呢?”
“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贝勒爷甚乃可怜之人,酒入愁肠,不辞朱颜瘦!
我于床栏边坐下,轻声道:“贝勒爷,奴婢为卑贱之人,不值你如此!”
贝勒爷惊起抬眸,竟是一汪泪眼。
我大惊:“切勿如此!”
“含露,许我一诺,”贝勒爷喃喃道,“许我一诺,许我一诺……”
我急曰:“是!何诺之许?”
“答应我,今生今世,与我恩爱两不疑。”
我一怔,见贝勒爷醉意甚浓,想必是酒后乱语,为了让他暂得心安,便曰:
“是,我许你这一诺。”
“此话当真?”
“是。”
“含露!”贝勒爷忽而跳起,紧拥我入怀,“我就知,知我者若你,怎忍枉碎我心?”
我惊见,他端正而坐,正色而言,少顷之时,酒意尽消。乃悟我中其之计矣!
我惶急否认:“不可!此话无从当真!”
“你怎能出尔反尔?”
“贝勒爷,您一定要强逼奴婢吗?”
“是!”
此瞬之际,百味之情,却上心头,再难自已。我冲口而出:
“那么,就休怪奴婢无情,碎您之春梦!”我于冲动之下,将一切与贝勒爷坦言。
言罢,我便立刻后悔,不应如此不顾大局。怔忡之中,我惊起抬眸,竟与贝勒爷四目相对。
我本料,贝勒爷应非同小可,仰天长叹,怨苍天之不公。未料,他却大笑道:
“哈哈,原来,这才是你担心所在!由此而见,你心中有我焉。”
“你休闲言碎语!我言至于此,就恳请贝勒爷念好生之德,放过我吧!”
“含露呵,凭你之认知,我竟小于你乎?”
“贝勒爷此言何意?”
“既你有心于我坦白,我亦不能不对你实言,”贝勒爷曰,“福晋并非我之生母,我生母于我幼时便魂归西天,翩然才是其骨肉之亲。”
当此际,我蓦然抬头,惊,却狂喜。
“此言为真?”我痴痴道,“此言为真乎?为真乎?”
“傻含露!”贝勒爷轻笑,“我之所言,句句属实。你莫见,福晋与我,冷若冰霜乎?”
一时之间,种种深喜,种种痴狂,皆上心头,似一个个大浪,漫漫卷卷,痴痴无休,将我深深深深地湮没了。
我难以自已,拥住贝勒爷:“若真是如此,我愿持子之手,与之偕老!”
贝勒爷大喜,颤声唤道:“含露!”
“贝勒爷!”我亦唤。
“休如此唤我焉!”贝勒爷曰,“我叫西楼,你如此叫我,我心更甜。”
“西楼?”我笑道,“此名甚怪也!”随后,又放肆道,“但我既爱之人,亦需爱其名。”
贝勒爷深情道:“我爱你之深,若要我言,我需说,有朝一日,若有不幸,我必‘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莫如此凝重!”我笑道,“我只曰,我愿今愿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贝勒爷神似迷梦:“汝之言,熏人欲醉,我已醉矣!”
我一笑:“贝勒爷……”
未言,便被其阻断:“记忆如此之衰?”
我一愣,急笑道:“西楼。”
“如此甚好!”
随之,我与贝勒爷互对了生辰,我竟小他四岁!
“哈,小女子竟自不量力,自认大于我乎!”贝勒爷笑道。
我嫣然一笑,抿唇无语。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甚动我心!”贝勒爷长息,“我诗情难已,不如为你即兴所作一阙?”
“甚好!”我道。
随即,贝勒爷提笔,潇潇而书,洋洋洒洒。
“暗夜凭窗,遥见寒风轻狂,孤雨中伤,残照既匿,再无他芳。澹帘兼澹雨,莫言薄妆,甚是丛荒。无奈正是当时窗。欲拂苍,却见盈盈流光,风流乍谢几时茫。那堪伊人独悲怆,想来掩帘正蹁跹。风姿绰约情万种,暗夜绝非暗夜凉。”
书罢,他于其上,题上其名,《暗夜流光》。
我笑道:“你此诗并非写实。”
“何意?”
“一来,如今天尽暮春,何来寒风?二来,今日亦无雨乎。”
“看你才气纵横,却不懂此意!”贝勒爷道,“我乃用虚构之法,描摹了一个风雨凄迷之夜。后用比喻,将你比作蹁跹伊人,绰约而舞,为暗夜平添流光,”他一顿,后曰,“亦为我此生平添神话!”
我意将醉,醺醺然曰:“若君应允,我愿成为你此生唯一且最美的神话!”
“彼此彼此。”
此情此夜,我心中之喜,之痴,之狂,已无从诉之言语。我与贝勒爷畅谈终夜,软语呢喃,诉尽柔肠。然风度如贝勒爷,他未敢肆意轻薄我,一整夜,他从未碰我。
此夜,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我心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