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4章 秘密 ...
-
次日,贝勒爷归府之时,我笑靥相迎,满心春梦。
贝勒爷见四下无人,便一把将我拥入怀中:“怎得?莫非长日无聊,甚思我焉?”
“是。”我点头。
“你倒无娇柔羞涩之态呵!”
“奴婢素来率性而为,未有小女子之情也。”
“含露,昨日我已与你强调一点,你可否记得?”贝勒爷忽曰。
“当然,”我曰,“你言道,此后我需直呼你西楼,莫叫贝勒爷。”
“是的,今日,我需再添一条。”
“何也?”
“今后于我面前,毋须自称奴婢。”
“是,我的好西楼,”我赔笑道,“霸气如你啊!”
贝勒爷好生得意,忽而兴起曰:“你可否意欲听我弹唱一曲?”
“自然无怨,”我笑道,“我进府之首日,便见你房中摆得一素琴,然从未闻你奏之。但今日,恐我可得以大饱耳福了。”
贝勒爷于琴前坐下,轻弄琴弦,一时之际,如行云流水,淙淙铮铮,掩映春山。他和琴唱道: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曲终了,我曰:“你为何如此吝惜?尽弹唱至此?莫非你琴艺无高,恐遭揶揄?”
“此何言也?”贝勒爷轻哼道,“此乃我多年之前所作,如今亦有新曲,若你兴浓,则意将弹之于你矣。”
“你多年之前所作?”我笑,“休虚言也!此词乃李清照之《如梦令》也,何为你所作?”
“你曲解我之意乎!此词固为李清照所作,然曲为我所加焉。”
“罢了罢了!你再弹一首罢!”
贝勒爷乃重鼓琴: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一曲既终,我不禁鼓手叫好。贝勒爷之音色,深沉,稳重,而颇具柔情,虽难称绝色之音,却是触人心弦,似识故人。
“怎样?”贝勒爷问。
“甚好!”
贝勒爷一笑,拥我入怀,轻言道:
“含露,我欲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可否入温柔乡?”
我一羞:“你自认呢?”
“我自认?自然是可。”
“那便可矣。”我又是一羞。
贝勒爷大喜,深情而迷醉,欲于我献定情之吻。正值此际,门前忽有一女子惊曰:
“哥哥!”
我大惊,急跳身而起。门外乃是翩然格格。
我低垂下头,惶恐不已。
贝勒爷亦有几分慌乱,却仍强装镇定自若,上前道:
“翩然,有何事?”
翩然格格不理会其,直走上前,谓我曰:
“你是何许人?”
“我……我……”我一时懵懂。
“咳,咳。”贝勒爷轻咳以于我暗示。
我恍然大悟,急曰:“回格格,奴婢乃贝勒爷房中之婢女也。”
“你可知,贝勒爷乃是将来的额驸人选?”翩然格格又道。
“翩然!”贝勒爷惊叫。
翩然格格斜睨他一眼,继而轻轻扯我,曰:
“你暂于我门外一谈。”
“翩然,你欲以何事加其身?不可!”贝勒爷急喊。
我见翩然格格并无怒色,便轻声谓贝勒爷曰:
“你放心,格格乃仁慈之士,奴婢无险也。”
说罢,便随翩然格格于门外。
“你谓何名焉?”翩然格格轻声问。
“回格格,奴婢姓上官,名含露。”
“颇具诗意!”翩然格格一叹,“你与贝勒爷已定情矣?”
“是。”
“两情相悦?”
“是。”
翩然格格忽而一颤:“万万不可!”
“为何?”
“贝勒爷乃额驸之选,栋梁之才,与你门不当户不对,你切勿高攀矣。诚如是,则会毁贝勒爷之一生,亦会毁你之一生也。”
我胸中一阵怒火,仿若受其所辱,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若奴婢与贝勒爷门不当户不对则会不幸,那试问,格格与穆永年将如何?”
翩然格格大惊,霎时间,花容失色,面色惨白。
“你……你……从何而知?”她颤声道。
“格格放心,此事仅奴婢一人知之,奴婢亦非多嘴之人,绝不会外传也。至于奴婢从何而知,格格大可不必追究。奴婢绝无笑格格之意,仅是欲让格格易地而处,将心比心,体会奴婢之心也。”
“贝勒爷……知之否?”翩然格格再问。
“不知。”
翩然格格意少舒,却神色凝重。
“含露,我深知你之心,你之情,但你与贝勒爷身份地位,悬殊甚大,我深恐你们会为其痛苦一生啊!”
“格格放心,奴婢自有勇气,生生世世,唯愿与贝勒爷携手相随。格格与穆永年之勇气,亦奴婢与贝勒爷之勇气也。”
翩然格格一阵凄恻,无语凝咽。良久,她轻轻牵住我的手,道:
“既然如此,我需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含露,你之与贝勒爷,我将化反对为支持矣!但是,来日方长,你需有勇在身,坚定不移,方可捍卫一段真情。”
“是!”我有力道。
翩然格格思量几许,沉吟道:“永年曾谓我曰,‘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然而,此见此狂,需背负重大压力也。天意弄人,我明知此井深不可测,或为万丈深渊,仍义无反顾,纵身跳之,我亦是命运的受害者!但,受害之余,能有情相守,我亦于愿已足,别无他求。”
“奴婢深知格格之意!”我曰,“此情此意,恐人皆难以为情矣!”
翩然格格深叹:“含露,如此而言,从今以后,你我既为同一战壕的战友,同甜,同苦,同相思,同泪噎。”
“是!奴婢定与格格同心相守!”
翩然格格强笑一声,随后道:“你快回房吧,免哥哥担心。”
我点头,心中对翩然格格萌生出一份一见如故之情。
回到房中,贝勒爷急上前来,拉着我问:
“怎样?翩然可否于你难堪之处?”
我一笑:“格格绝非此等人。”
“此则甚好!”贝勒爷深吸道,“她与你所谈何言?”
“她简短相问,见我与你两情相悦,便易地而处也。”我有所隐瞒。
“你不知,刚才我甚是害怕你会受辱,以你之性,怕是士可杀不可辱。”贝勒爷一笑复一叹。
我心中一动,主动投入其怀中,软语道:“与你相识前,我是士可杀不可辱,但与你相识后,只要能与你长相厮守,杀,辱,我无一不从。”
“含露呵!”贝勒爷迷醉道。
“西楼,从今之后,我们怕是无走康庄坦途可走,重重压力,皆会排山倒海,汹涌而来,我有勇气,有与你誓死不离的决心,你如何?”我问。
“小女子既有之,大丈夫何其不有?”贝勒爷甚是雄浑,“若非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你可记得李商隐曾言道,‘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流’?”我问。
“是,有何?”
“你可有李商隐之痴心?”
“如此言罢,我之痴心,远胜于其矣!”
“为何?”
“若当我困于相思苦之际,我绝无心吟诗,生命之分毫,都将富于你也——若你与我同在,我即富于你之人,若你非与我同在,我即富于你之心!”
我心如蜜,莞尔一笑:“甜言蜜语,油嘴滑舌!”
“‘若真是如此,我愿持子之手,与之偕老’,此非油嘴滑舌乎?‘我只曰,我愿今愿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此非油嘴滑舌乎?‘若君应允,我愿成为你此生唯一且最美的神话’,此亦非油嘴滑舌乎?”
我笑不可止:“你何曾将我之言印于脑中?”
“昨夜,我夜不能寐,脑海之中,除你之言,再无其他。”
“莫夸张也!”
“绝非夸张!古人言道,‘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之;优哉游哉,辗转反侧!’此正乃我之意也。”
“否,非若是也。此言乃君子未求之时所言,而今,我已许你一生一世,你何苦如此而言?”
“你真是个可人儿呵!”贝勒爷万分宠溺。
我嫣然一笑。
贝勒爷忽而认真道:“含露,有你如此,再大的挑战,我亦无惧焉!”
“我亦是如此!”
言罢,我们紧紧相拥,道不尽的柔情,皆投之于无言之中。
几日后,贝勒爷正欲出去,忽而听到福晋尖利之声:
“翩然!你如此所做,甚是折煞爹娘也!”
我心中一紧,急忙悄眼观望。见翩然格格徒然跪下曰:
“额娘,既已为您所知,我亦无所遮掩。我与永年,亦至于‘非卿不娶,非君不嫁’之地,若您欲降罪于他,请先降罪于我!
我一惊,蓦然望到跪于其旁的穆永年。其忽而抬头,凛然曰:
“福晋,我自知身份低贱,与翩然难称门当户对,但我们乃是真心相爱,此生此世,唯惧别离。请您念在我此心真挚之份,成全我与翩然,成全一对鸳鸯!”
“你……你为何若人,竟敢不称‘奴才’,亦敢对格格直呼其名!你……你……”福晋气急,大呼道,“来人!与其掌嘴!”
然此际,福晋唤来的并非下人,而是我初次所见的王爷。我直视之,见其略微蹒跚,满头银发,鬓已星星,诚然一苍然老叟也。细望之,却见其面容慈祥,略带笑意,举手投足之间,仍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我不禁对其生出一份敬意。
“夫人,何事如此?”王爷笑而问曰。
“老爷,你……你女儿与此人私定终身,你说,应如何处置?”
王爷飞快地扫视了穆永年一目,尔后谓翩然格格曰:
“翩然,你之意如何?”
“阿玛,我与永年生死相许,海枯石烂,不论世事如何,我非他不嫁!”翩然格格意态坚定。
“那你有何意?”王爷转问永年。
“回王爷,我亦是如此,非翩然不娶!”
王爷一乐,笑道:“如此甚好!你们结合便是。”
“老爷!”福晋大惊。
“夫人,我们已老,孩子的终身大事,是他们一生的幸福,我们何必为其谋之呢?其所好,其心自知也。”
“可是,翩然是格格,这人只是个奴才!况且,若皇上将一阿哥指婚于翩然,你又有何言?”
“此乃后话也,何必急于自觅闲愁?人生苦短,为何不及时行乐?”
“你怎能缺乏理智至此?”
至此,我热血澎湃,难以遏制,再也无从袖手旁观,急上前跪曰:
“老爷,福晋,奴婢有一言,不得不说。”
“含露!”贝勒爷唤我。
我不理,直视王爷福晋。
“何言?你言即是。”王爷道。
我盈盈一拜,曰:“今日奴婢见格格与穆永年如此,实在不忍无言。世间最凄苦之事,莫过于有情无缘聚,亦如牛郎织女一般,福晋啊,难道您希望您的女儿亦需忍受‘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苦吗?”
福晋大怒:“区区一婢女,竟如此嚣张!你欲与穆永年一起受惩吗?”
王爷急劝曰:“夫人莫急!我认为此女所言极是,翩然乃是你的掌上明珠,要她受此煎熬,你于心何忍?”说罢,他俯视我,问,“你为何若人?”
“回王爷,奴婢姓上官,名含露,为贝勒爷房中之婢女。”
王爷宽厚一笑:“你甚是聪慧!”
“谢王爷!”我报之一笑。
福晋还欲言,却因王爷于此,不好多道,只得就此作罢。
“罢了罢了,这丫环,我今日诚无心管之,至于穆永年,亦暂且放你一马。”言罢,她眼光灼人,直射翩然格格,“翩然,你速与我至房中!”
“是!”
遥望翩然背影,再望魂不守舍的穆永年,不禁一阵凄恻——此情此景,是否是我与贝勒爷未来之写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