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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魂夜 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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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大动研迎来了有史以来第一位不为学术交流也无工作关系的客人,虽然在不久前动研上下除了蓝教授都透过门缝目睹过这位客人的尊荣,但是近距离接触还是头一遭。相比于他们老大的满身邪气和一脸的慵懒,这位陆昱博士恍然一个举止得体,姿势端正的读书人,乍一看给人一种经不起风吹的柔弱感,仔细打量也能看出一身的笃定。
哟呵,何思远是活接得多了,妖迷了心窍,竟也能结实到这类跟他们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三好青年?
陈杰瑞只有在损他们老大这件事上能跟清泉一拍即合。
作为动研专属内勤的清泉,给客人端茶送水肯定少不了他,看着陆昱像对待宝物一般捧着手里的鸡汤,一度请缨先拿去放微波炉转两圈让陆昱先填填肚子,却被很明确地拒绝。
这是要等到我们老大干完活回来一起用餐的节奏啊。他们如是思忖着。
然后此时何思远那边似乎一时半会儿是忙不完的。
清泉灵机一动,拿出了“看家本领”,从桌位那边搬了笔电,大屏幕一把对着陆昱的脸,开始推销他的各种商品。
“陆博士,我商铺的东西可都是抢手货,新品不预约都是买不到的,虽说大多数是女式用品吧,但有几款补水面膜男士也通用啊。您看现在哪几个男人不注重外表不是,保养那是不分性别的对吧?我们老大总是接一堆活,三天两头的外出连个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是靠着我这几款护肤品来维护住他那张代表生物学院形象的脸的……我看您跟我们老大关系那么好,我给你九五折!”
一张五官不成比例的脸硬是挤出妇女之友的笑容,打着何思远的旗号虚假广告把女性护肤品推销给一个青年男性,说了一堆废话后,还就给打九五折……多慷慨呐。
陆昱在接收完一堆垃圾信息之后,皱了皱眉,问道:“你们老大很忙吗?”
“还成,助教担任的实验并不多,指导我们实验项目其实也不费神,只是赚外快累了点。”为了堵住清泉的嘴,陈老鼠一个机灵接过了陆博士的话。
陆昱缓缓将清泉端过来的茶杯放回桌上,“你们平时搞科研已经很累了,他还要忙着接别的活?”
“多少年都过去了,大家都习惯了。何老大总说自己是个半瞎的劳碌命,可能都活不到头发见白。”清泉一看安利失败,气馁地收回笔电,随口回了一句,全然事不关己的模样。
阳寿已尽的人总会对这类问题讲得非常淡然,毕竟对他们来说死不是什么恐怖的事,死后才是。
“你们平时应该提醒他多休息。”陆昱神色凝重,交叉的手指微微相互摩擦了几下。想到此时自己正坐在那个人的位子,桌子上放的每支笔,每一份文件,每一册书都离自己如此近,上面甚至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气味和余温,他险些压抑不住想去碰触那些笔杆,抚摸每一本书的页脚,回过神后又立刻对刚才自己的想法倍感羞耻,不禁低头闭眼自我反省。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这般只能远远看着那个背影,那个人所拥有的一切比世间任何珍宝都不可希冀,哪怕只是用指尖拂去那纯白衣袂上的星点尘土,让那人回过头看自己一眼,他都甘愿就此陷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何思远已经外出将近一个钟头,陈杰瑞看着研究室墙头的简易挂钟神色略微凝重,回头趁着陆昱不查对清泉使了个眼色。
“陆博士,台风可能还要持续一会儿,这个时候外出比较危险,您就呆在这里,热水从那里续就行。天气恶劣我怕培养室的动物会有影响,得过去检查检查,先失陪了。”
说罢清泉一溜烟儿带着股寒气窜出了研究室,那厮成年在冷藏库里守着,难得可以见个天日,心里全然乐开了花,嘴巴咧得差点把整个舌头都摊出来,瞬间丑得人神共愤。
陆昱小心翼翼地把鸡汤放在何思远书桌上,生怕桌面会沾上油腻还特地垫了厚厚的几层纸巾在下面。他慢慢捧回已经般凉的茶杯。
“茶凉了,陆博士我给您换一杯吧?”陈杰瑞见清泉屁颠屁颠地跑远了,变脸似的做出殷情之态。
“啊不用,茶温还行,”陆昱一脸平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书,“你们应该有很多事情要做,可以不用管我,我呆在这里不会打扰你们的。”
“不不,我不忙我不忙,”陈老鼠很不识趣地一手盖下陆昱翻开的书页,“我还有事想要请教您。”
陆昱显然不怎么习惯被别人打断,一时间双目徘徊着茫然之色。
“陆博士,”陈老鼠搬过一个凳子挨近,促膝长谈的欲望表露无遗,“咱都是新青年,思想开放包容心也强,我们老大这个人吧,虽然四面玲珑,三面野蛮,但确实是挺受欢迎的,您说您这三天两头的……不会是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陆昱局促地眨了眨眼睛,再次避开了重点,“你说四面玲珑,三面野蛮……那还有一面呢?”
陈老鼠楞了一下:“不存在那一面,他不要脸。”
“……”
山雨欲来风满楼。田馨随垚垚一路打入医学院内部,噩梦般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目睹了拖着皮肉在石砖上缓缓挪动的半截身躯,擦地板似的把腥味抹得满地都是,还有单条腿被开膛破肚的成年标本,迈着看似轻快地步子,在二号实验室里蹦蹦跳跳地带出了腹部几米的肠子,冷不防挂在标本柜的挂钩上连人带肠摔了个尸啃泥,那柜子上一个个标本瓶重重摔在地板上砸了个粉碎,顺着福尔马林液四处散开的还有一些抽搐的器官,和不知是从何而来的肉块,它们都像朝夕之间获得生命了一般,靠着某种主观意识疯狂地四处奔窜,有的甚至会对田馨她们进行攻击。
看着垚垚利索地掏出手臂粗细的桃木把一些抽搐袭来的尸体钉在墙壁上,血与肉的腥味让田馨一度反胃,恐惧也代替理智占了先锋,她发现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没有吓晕过去已经是最后的顽强了。
唐装姑娘个子虽然没什么优势,但一直跟着何老大出生入死后也算是身经百战了,面对这样的情况非但没有显露惧色,一进入状态后反倒有些兴奋了。只是身边带着一个弱小真累着实分了不少心,他们谈不上爱护凡人,只是难得来了个不怯场的助手,一下子小命给玩丢了,卢队长那好打小九九的老头怕是又要碎碎念了。
“田警官,你靠边站一点。”
话音刚落,边上二号实验室的门被怪力冲破,一堆味道怪异的不明物体铺天盖地般的砸向田馨,没等当事人反应,手脚都被束缚,那些东西迫不及待地想将她拖入黑暗之中,好让她成为它们的“伙伴”。
“人死了之后脾气都那么臭的吗?”垚垚咋舌,她总觉得这些肉块忽然之间从单纯的无差别攻击,变得异常暴戾。
她不知从何处拔下了一把桃木剑,挥剑斩断缠绕住田馨手脚的肉块,被分离的肉块像蠕虫一般在地板上抽搐。田馨余惊未了,双目呆滞地半个字没法吐出来,无意识地想转头一探那些刚才碰触过自己的东西。
垚垚不把拽回她的脸。“别回头,跟着我走。”
那恐怕是凡人无法承受的场景,只离她们一米以内的距离,她可不想田警官在这种糟糕的时候晕过去,她也搬不动这个主。
田馨慌乱之际踩到四处散落的肉块趔趄摔倒在地,想要帮一把手的唐装姑娘来不及观察四周的情况,一时疏忽便被条状的东西狠狠的缠住了脖子,那怪力非常人所能为,她只觉得脖子崩的厉害,毫分之间便可身首异处。
那单脚尸体脖子上挂着个歪脑袋,像欣赏小动物一般咯吱咯吱地笑着,它一把一把地扯紧自己的肠子,眼球直勾勾地盯着田馨,好似就要冲破眼皮爆裂出来,仿佛在跟田馨说着“下一个就是你。”
田馨脑子里已经忘记什么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了,她只觉得身上每一寸寒毛都支棱了起来,一股寒意从脑门倾泻而下,面对这种情景,她做出了无比真实的反应,转身逃跑。
然而,当她回头,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绝望。那些又脏器堆积出来的肉块就着奇怪的液体把整个楼道封地密不通风,黑压压的一片之中,还有几个骨架半打滑地迈着魔鬼步伐,有一个还从肉块里扒出一条肠子挂在脖子上当做围巾,甚至一脸得意地向着边上的同类展示了一番,下颚抖动,发出的声响拍打起节奏引出了实验室里更多奇形怪状的东西。
“田警官!”
失神之际,垚垚抓住什么东西狠狠扔在田馨脑门上,倒是让她清醒不少。定睛一看,一把桃木剑就在身后。
大概是见了太多肉腥,身为警务人员的田馨恍神间横生出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她抓过剑柄,壮胆般地叫了一声,砍下了勒住垚垚的肠子。
那肉块掉落之后,隐约看到垚垚脖子处已然有了一圈深深的凹陷。
解脱禁锢后的垚垚半刻都不拖拉,抓起田馨的手就往唯一的通道跑去,走时还不忘吐槽一句。
“你丫刚才想丢下我吧!你们警察都那么现实的吗?”
田馨被说地羞愧难当,默默地抓紧唐装姑娘的手。
“那些脏东西不知道怎么动起来的,眼下数量那么多,也不知道姓何的那边怎么样了。”
田馨缓缓回头,只见黑暗之中一只脚蹦着出现在可见范围内,紧接着是一截被砍断耷拉在外面的肠子,随后便是那张狡黠的脸。无论她们如何加快脚步,那蹦跳的步子紧随其后,仿佛要与她们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相比于拖个累赘,何思远的情况某种意义上或许好一些,但孤军奋战的感觉也并不好受,腹背受敌还不算完,连脚底下都随时会伸出一双手把他往臭水里拽。
他从裤腿上的拉链袋里拿出削尖的桃木片,利落地把周身扑来的东西轮流拍回水下,有一些尸体想要冲上楼,一一被他拉的结界挡了下来,一时间气急败坏,整个地下藏尸间充斥着诡异低沉的吼叫和压迫神经的暴戾气息。
那些原本已经被死死按下水的东西过了一段时间又挣扎着冲了上来,一时间局面变得难以控制。一不留神,数十只爪子蹦出福尔马林液死死抓住何思远的双脚,想要把他拽入无底深渊。
“妈/的,老子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会挨个把你们这群狗东西给收拾了!”他心生一计,取出厚厚一叠的符纸,挥手一放,符纸便整齐地落到脚边围成一圈,顷刻间震出刺眼的金光,把几十双死人手烫成了灰烬。
何思远隐约觉得这边的戾气较刚才更加厚重,压得他喘不过气,如果不立刻揪出让这些尸体“复活”的本源所在,在这里打消耗战最后败北的肯定是凡人身的自己。只是这些脏东西自杀式地前仆后继,他暂时无法脱身。
自从掌管三界条规之后,他不是没有遇到过“大案子”,但自从得知玄武神玉不翼而飞后,怪事接连不断且毫无预兆,他暗自想着,若是逮住那个生事的东西,非亲手大卸八块不可。
腹诽之际,一道青光划过视线,愣生生把眼前扑过来的东西撕裂成两半,与何思远不同,被这道青光攻击的肉块似乎经历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变得恐惧不堪,纷纷投回臭水之中。
他循光找去,那人已在不知觉中瞬移到他的身后。何思远本能地挥手去擒拿身后之人,不料被反抓扣住脖子动弹不得。
此时下面还残存的尸体以为可以抢占先机来个双杀,从液体中蹦了出来,不料被那人通体散发的青光震得挫骨扬灰,在身边的何思远也被这股青光刺地睁不开眼睛,但身上却丝毫无伤。身后的人似敌似友,浑身散发出一种更加暴戾的气息,同样是对付那些回魂的尸体,这个人的手法更加残酷,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只是此时对方似乎无意伤害自己。
“这位仁兄,我刚才是本能反应,完全是无意的,任谁身后窜出个人都会这样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况也别让这些个脏东西占了便宜啊。”
那人出乎意料地被何思远说动了,一双冰冷的手缓缓松下,何思远一个机灵,掏出桃木刀刺了过去,被利落地挡了下来,此时他终于正面看到了这个身影。
一身暗蓝色的长袖衣服裹紧了整个身躯,惨白的面容像是被雾气笼罩着,无论如何凝视都无法勾勒出具体的五官,周身散发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青光。他接下了何思远的攻击,却没有丝毫波动,甚至连回击的意思都没有。
“……”
何思远一时无法细致分析此刻的情况,只觉得身后一凉,本能性地感知到了危机,反手挥刀将后面扑过来的尸体正中眉心通了进去。
此时他骤然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这种消耗战实在是不适合让他来打。他脚下一个踉跄,回神时看到四周依然不断有肉块往上爬,乘着溢散开来的戾气势要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活了那么多年他就没有临场认输过,就算半道上领了便当下去拉阎罗凑一桌麻将也乐得自在,他才不怕死,亦了无牵挂。
就在何思远抽出最后一根桃木片时,他的腰忽然被环住搂到后面,整个身体彻底失去平衡倒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他感觉不到身后人的气息,也触碰不到他的心跳。但是那人似乎全然不在乎何思远随时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一把扣住他的腰,伸出一掌把整个空间的暴戾镇了下来,所有奇形怪状的尸体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逃也似的窜进臭水之中连探头观望的勇气都没有,有些来不及逃窜的,尽可能用腐坏的身躯做出叩首之态,方才还气焰嚣张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行尸走肉此刻就像是敬畏着什么,个个一动不动,在六尺开外毕恭毕敬地行起了大礼。
此情此景,何思远的脑海中慢慢浮起了一个细思恐极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