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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魂夜 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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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城西区迎来晌午的几度艳阳后,很快就下起了雨。这个时节本就多雨,再加上西区临海湿气重,入了夏教学楼大厅门口的地滑注意告示牌就没见收起来过。饭后和陆博士散步回文学院后,天空顷刻间乌云如墨,何思远被硬塞了把短柄伞,一路小跑回了生物学院,踩在大理石瓷砖上差点打滑摔个四脚朝天,收着伞心里暗骂天公老儿没事瞎闹腾,走到研究室门口皮靴蹭了蹭地毯,开门迎头就是陈老鼠圆润的肥脸。
“哟,咱还以为您老今天不回来了呢。你说春天都过去多久了,老大这桃花怕是记错日子开错时节了吧。”
在一旁的清泉一看就是刚从冰库里爬出来,浑身散着寒气,嘶哑咧嘴咯吱咯吱的笑,身上不时抖落一些碎冰块。
“人家明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老大哪有不收的道理。”
何思远白了清泉一眼,这个鬼东西几百年前曾怙恶不悛,在西区海岸专挑观潮的游客,把年轻魂魄勾出来助自己修炼,本来只是偶尔作案,不巧被在附近处理古冢还魂案子的何思远逮个正着,水鬼本非善类,长得尖嘴猴腮骨子里透尽着算计,一旦落网不是交给官方就是私自处决。万物有灵,即生神魔,可是清泉跟水族与水神都攀不上一毛钱的亲缘关系,逢年过节也甭论有哪家哪户挂他的自画像立上几炷香。传言地府的无常鬼铁杆兄弟曾在凡世间一个淹死一个吊死,死后被阎王爷翻了牌子做了勾魂使者继续出双入对,何思远还以为清泉是黑无常那一路的,还没去地府问个说法便被蓝教授辟了谣。
这个上攀不着关系下找不到后路的水鬼本也是个可怜人,几百年前旧社会的时候迂腐之风盛行,老百姓自编自演总觉得水神喜欢垂鬓小儿。死了爹又克了娘的小清泉,刚到了识字的年纪就被当做祭品活活淹死在西区河岸,尸体沉到海底被啃食得只剩残肉剩骨,也没人给他立个碑搭个冢,最后阴魂游离在云城西区河岸散不去。何思远本来当初想捎给地府择个日子趁早投胎,一回生二回熟这厮反倒赖着不走了。清泉这几年也没再生事,在内帮他们管管标本,何思远偶尔遇到棘手的案子抽不开身,他也跟陈老鼠配合的很好,只是有时候不小心触发了原始欲望,露个原形吓到了人,免不了被扔进冰库里冻成了狗。
何思远想到自己收了一堆人模鬼样的助手,平日里大事不做还尽捣鼓八卦,前几年还算太平的时候,他谈了几个对象,挨个都被这几小兔崽子茶余饭后唠得没完,幸好这会儿张铁还在内蒙,那厮本就是个话痨,实验室用来封试管的胶带大半卷都是拿来封那人的嘴巴的。
“你们一个个光修炼的日子都是我年龄的几十倍,能不能别一副三姑六婆的样子?再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是个男的,有没有两性观?”
本来在一边打印实验报告的垚垚也掺和了进来:“头儿,时代变了,我看网上很多热门文章都是讲男性欢爱……”
“把你最后那四个字憋回去!!女孩子家看什么不好看,当心入党考核思想道德不过关!”
垚垚吐了吐舌头:“哦,那我说点过关的吧,今天上午就想跟你说的,山下那个老张被老鼠识破了,跟我们预期的有些出入,碎片不是他偷的,也不是什么脏东西,不过就是个纸傀儡。”
“纸傀儡,哪路祖宗扎的?”何思远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意外。
“还不清楚,但来路应该不简单。人家放了一句话……”
何思远挑了挑眉,在一旁的陈老鼠接了话。
“北山以北,天梯直坠,幽幽数载,劫数累累。”
一场雨把云城整个都拉向了金秋时节,很快各大气象台都播报了台风预警。这两年的台风仿佛成了精,个个有自己的想法,一折三拐,预测往西它就往东,有的时候还会临时直角转弯往邻国去打个卡,消停之后回顾自己的行进路线仿佛是在地球板块上向毕加索致敬,推塔遇到再奇葩的队友也不见得能碰上这种蛇皮走位。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这两天外出的上班族基本上都放弃打伞,硬着头皮在大风大雨中放飞自我,路上到处是劳动人民埋头狂奔的身影。不仅城区,云城机场亦惨遭沦陷,换个格局直接可以当码头用,航班一再拖延,最后挨个取消,一堆留守游客在机场打地铺的打地铺,等待警察叔叔的救援。百忙之中,人民警察田馨在半路上折断了这个礼拜第三把爱伞,踩着滴水的鞋子跑到云城大学的时候,整个人仿佛在河里滚了几圈,缓了好久才睁开眼睛。一大早接到任务,没办法跑去警局用车,便这么一路狼狈地过来,在洗手间整理了许久才让自己看起来有点人样,但走进那扇红木门之后,眼看着何思远正在忙着交代什么,一个机灵立刻扔下活招呼她。
前段时间她还是着装得体,一身正气,这会儿被狂风暴雨把什么热情都浇灭了。何思远马上让人给她泡了姜茶,还从垚垚桌位搜出了毛巾和毛毯。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打暖气怕是也得生病,正巧何思远经常在研究室写报告过夜,柜子里留着几件日常的衬衫牛仔裤,便挑了套还算干净的递给田警官。这屋子里别的人不是个子比田馨矮,就是体型尴尬,只有何思远身型较好。面对何助教的一番接待,田馨脸涨得通红,接过衣服便转身去了洗手间。
在一旁烧热水找暖宝宝的清泉眼珠子打转,八卦之魂又燃烧了起来,没说两句就被何思远踢进了冷藏室。
换完衣服出来的田馨没顾得上喝姜茶,从用防水袋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的公文包里抽出几张纸。
“上个礼拜有人报案说云大医学院的一个叫钱昕儿的大三学生失踪了,搜索的时候,发现医学院地下室泡着的标本里混进了一具新的,就是钱昕儿本人,死了大概有一个礼拜了,和失踪时间差不多。奇怪的是,钱昕儿失踪之前有打电话报过警,声称是医学院的标本复活了,当时大部分警力都掉出去维护治安,受理的人以为是大学生恶作剧,也没做追究。消息目前封锁着,各个媒体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次台风灾害上,卢队让我来配合你把这件事尽快解决。”
何思远看着田馨递过来的报告,抓了抓头上鸟窝一般的杂毛。云城向来治安良好,眼下云城大学前后出了两次命案,还都是本校学生,这回校长他老人家的地中海大概更加油光锃亮了。
“死者背景调查过吗?”
“就是一个普通市民,成绩很好,平时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哦对了,失踪立案的时候,我们有给钱昕儿的同学老师录过口供,她的舍友说她每天会在图书馆闭馆后去地下室继续背书。”
医学生辛苦,何思远偶尔会听说因为地下室泡着很多尸体,那里基本是24小时全天照明的,有的医学生嫌图书馆闭馆太早,会去借光温书。
“地下室封锁了吗?”
“封锁了。”
“摄像头有拍到什么吗?”
“……一个月前坏了,什么也没拍到。”
何思远揉了揉太阳穴,收起资料放在桌上,长吁了一口气:“老鼠在这里照顾田警官,垚垚跟我去一趟医学院。”
“我也一起去!”田馨一股脑儿从凳子上弹起来,站的笔直,一股子英勇就义的气势,在一边的矮个子垚垚背起小挎包埋头刷着手机跟在何思远身后,对这一场景饶有趣味的挑了挑眉。
“田警官,我们从来不怜香惜玉,何况有些小状况我们可能顾不上你……”
田馨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面如冰山的女孩子说那么多话,饶有兴味之余还不忘继续树立人民警察恪尽职守的崇高形象。
“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负责的,在这里偷闲还成什么了……”
何思远哭笑不得。
“行吧,田警官跟我们走,老鼠你帮我查一下别的事。”他凑到陈杰瑞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小跟班出了门。跟班一个人穿着大一码的衬衫牛仔,走路的姿势一身正气,另一个低头刷着天气预报从包里抽出了三件雨衣,走在前面的何思远双手插进裤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刚到二楼便清楚听到了一楼大门外豪迈的雨声,何思远展开手里的雨衣,刚跨了几脚楼梯就看到一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裹着被雨水浸得一塌糊涂的雨衣,仿佛早就知道何思远会出门一般,杵在那儿抬头望着他。
“陆博士?这么大雨你怎么还跑来了?”
陆昱没有立刻褪去雨衣,被雨打湿的前额头发滴着水沿着脸部轮廓一直滑到喉结,可能是受了凉,那张脸愈发惨白,眼白处微微冒着血丝,长长的睫毛盖在上面仿佛在掩饰着什么。
“我东西煮多了,本想送些给你……”他把手伸出雨衣,捧着一盒鸡汤,盖子上还扑满热气,“何老师是要出门吗?”陆昱稍稍把视线挪到了何思远身后的田警官身上,愣了一会儿神,又礼貌地对她微微弯腰点头。
在一旁的垚垚飞快地切到微信打了一排字:“第9天,送了鸡汤。”随即后面一排排回复,依稀打了好几个感叹号。何思远主顾着眼前的陆博士,尚未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手下几个小厮当谈资了。
“今天台风登陆,学校都发停课通知了你怎么还在学校呢?”他接过鸡汤,“我这会儿有事要出去一趟,要不你先去我研究室坐一会儿?雨这么大你回去也不方便,等我忙完了开车送你回去?”
“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陆昱像是犯了滔天大错一般,一道歉一退后。
“不会不会!这个天气你走路太不安全了,去我实验室坐一会儿吧,还开着暖气。”何思远走过去,几乎是推着陆昱上楼的,碰触到那个骨骼分明的后背时似乎感觉到那人猝然抖了几下。
研究室里清泉刚从冷藏库爬出来,看到陆昱被何思远推进来时,机灵地摆出一副迎客姿态,端茶倒水不带眨一下眼睛。陆昱被安排坐在何思远位子上,一脸的局促,手里捧着茶,身上裹着毛毯,对方还打算给他身上来几贴暖宝宝被他坚持拒绝了。
何思远正感觉这群人仿佛预料到陆昱会进门,但当事人在场也不方便直接问。安顿好陆昱后他出门便夺过了垚垚的手机。
被抓包后垚垚只能全盘托出。
“大家单开了一个群聊,张铁也在……那个陆博士自从那之后天天给你送饭送菜,一连送了一个多礼拜的菜,每次都说做多了,也太没创意了。”
何思远一时间没有理解垚垚口中“创意”这个词的具体意思。不过这确实是事实,自从他跟陆昱在食堂吃了那顿饭后,因为是自己掏钱结果陆博士一个劲儿觉得过意不去,第二天便开始送热乎乎的汤菜过来,有的时候是临近中午饭点,有的时候是傍晚,久了之后何思远便习惯热个饭留他一起坐下来吃,偶尔碰到自己外出,陆昱就会转交给研究室的人,一来二回的全研究室包括还在内蒙的张铁都知道了陆博士的存在。
其实何思远对陆博士的这个举动不是很能接受,一开始他觉得对方太过客气,一推三辞,可陆昱丝毫没有觉得麻烦,菜式可以说是日益营养丰盛,今天的鸡汤一看还放了不少辅菜调鲜,甚是费工夫。他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仅仅只是一本学生证,就要如此隆重的报答,云大的学生证又不是镀了金未免也太当回事了。而且每次和这个人谈话时,对方每句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论身份论年龄,他各方面都不需要让这位陆博士如此郑重地对待,起初以为是书念多了养成的文质彬彬的个性,久而久之,这位陆博士的一系列举动依然让他摸不着头脑。
“真好啊,我也想去碰个运气捡个学生证,这样就省了餐费了……”
何思远挥手拍了一下垚垚的脑袋,发出了“咚”的违和声响让一边旁听的田馨极为诧异,却也没插嘴。
“小丫头片子,人家陆博士只是太客气,别不礼貌。”
“老大,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刚开始几天还好,今儿个大风大雨的停课都给你送过来,你也是有过情史的,这都感觉不出来吗?”
“感觉什么?”
“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人家明摆着就是在泡你啊!”
“……”
“什么?!何老师跟刚才那个人……”田馨终于憋不住了,她愕然盯着何思远,半天没接下句。
何思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强行转移注意力。
“别扯淡了,办正事要紧。”
跑到大楼门口,倾盆大雨往这片大地猛地砸出此起彼伏的声响,何思远看了身边的唐装小妹一眼,此时的垚垚已经开始揉着关节脸色也不大好看了。
“田警官,你先走在前面吧,只有你知道医学院的警方入口在哪里。”说罢他将一件雨衣递给田馨,还亲自帮她把帽子戴严实。
田馨架不住眼前这张清秀的脸,虽然架着厚重的眼镜看不清他眉目的轮廓,可依然挡不住五官精致的比例,她方才没仔细看突然造访的陆博士,只凭印象觉得那是个极其纤细漂亮的人,但何思远不同,虽然通体散发着理工男的气息,表情言语透着痞气,却又在举手投足间做着极其温柔细腻的事。
何思远有时候就是太会照顾人了,才总是惹上些烂桃花。
田警官总觉得拘谨,转头扎进雨海中。没有注意到何思远留了空荡才赶到她身后,也没有注意到垚垚并没有跟在他们身边。
医学院的大楼浸在雨世界里,整栋建筑楼被在反复洗刷中褪去了一层灰,却更显得阴气沉沉的。
上次是文学院,这次是医学院,这所学校是逃不掉留下些不好的传闻的命运了。何思远跟上田馨后便一把将她护在身后,狂风中雨水打在脸上有些生疼,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抹去了镜片上的水雾,看到那栋大楼的后门隐约有个雪白的影子驻足在那边看着他们这边,是一只猫。
大学里有几只夜猫并不稀奇,只是那只猫通体雪白,仿佛透着光,那双眼睛像是红色宝石般,直直地看着何思远,仿佛要跟他传达什么。
风雨交加,等到他们抵达医学楼门口,那只猫已经不见身影。
眼下何思远并没有对红眼猫太过上心,最让他挂心的是这件楼里拉了警戒线,事件刚发生,居然没有一个警员在场看守。田馨也很奇怪,这和她接到的指令内容有出入。
刚踏进几步,他便多少感觉到这栋房子充斥着浓郁的戾气,摘下眼镜弄衣角擦了擦,何思远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眉心,顷刻间所见到的场景让他不由得张开眼倒抽一口气。他从外套里侧的暗袋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木雕玩偶,玩偶身着红色唐装,因为雨季过高的湿气整个身体变得异常沉重。
“怎么了吗?”田馨感觉到何思远表情的异样。
“这块地方原本支了几个警员?是5个吗?”
“你怎么知道的?”
“不用打电话问了?他们已经连灰都不剩了……我去地下室。”
何思远把手里的木偶转交给田馨,空出双手,好有所施展。他让田馨带着桃木玩偶留在上面以防外人进入,他刻意避开了电梯,地下室的楼梯间灯非常昏暗,不间断地扑闪着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明明只是下一层楼,却仿佛入地狱一般走了很久很久,越是往下,灯光越是阴暗,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一人,连指尖摩擦墙壁的触感都能传递到背脊,楞生竖起一阵寒毛。
空气中透着死气,他走到地下藏尸楼,一块块水泥砖盖住了地面,下面就是福尔马林,只是福尔马林里似乎还泡着另外的东西。
何思远扶了扶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水泥砖上,那黄纸贴得倒严实,只是抖了一下便化作一团火烧没了。下面的什么东西仿佛被惊动了,顷刻间全部的砖盖都在震动。他一个机灵,掏出一张符咒念了一段咒语伸手一挥,那符纸径直飞到入口处,凭空形成一道屏障,瞬间将整个地下室封死了。还没来得及确认屏障是否牢固,何思远脚下的砖块被一股怪力猛地往上砸得四五开裂,他一个没站稳倒了下来。
一道砖块破裂后,其余的地方也一发不可收拾,下面的东西像是酝酿了许久的怒气,一并迸发出来,千万只发白的手冲岁厚重的泥墙,在何思远周围团团围住,回神间那些沾着刺鼻液体的爪子牢牢地拽住他的手脚,奋力想把他往下面拽。
那些离得有些远的破裂处,顺势就爬出了一个个……尸体。
他们仿佛有了生命,确切的说,是恢复了生物性,只是双目无神,浑然是一群行尸走肉。医学院的标本很多都是从死刑场拖来的,大部分是无人认领的罪人,生前已众叛亲离,死后更是怨气横生,在防腐剂里泡久了的身躯十分沉重,然而一个个死不瞑目的躯体却在顷刻间疯狂地往上爬,像是地狱里受尽了炼火煎熬的魂魄抓住了一线生机涌入人间。
他们把何思远包围地密不透风,方才还四下阒然的地下室,此刻已是人间地狱。
一阵嘶哑的嚎叫惊动了一楼的田馨。她虽然胆子不算小,接手了狐妖那个案子之后她的所见所闻几乎打破了一直以来的信念,她都愣是自我消化了,只是这个动物研究所的人确实一个比一个乖离,即便是一直很可靠的何思远,有时候也会语出惊人,刚刚那人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着部署在案发地的几名警员已经连灰都不剩了,她无法想象,但只能相信,这个地方已经悄无声息地经历了一场挫骨扬灰的悲剧。一旦相信,整栋楼瞬间便给她一种莫名的阴凉感,从踏进这里开始,便已经和外面的世间完全隔离,她感觉到自己的脚下好像孕育着面目狰狞的阎罗,那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张开充斥着血腥的双目,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田馨抓紧了手中的玩偶,一时间完全被恐惧支配了心绪。冷不防那玩偶手脚灵活地动了起来,掰开了她的手指从她怀里蹦了出来,她闻到一股奇妙的泥土的芳香,那个玩偶周身包裹住了一片朦胧的雾气,转眼间散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半蹲在地上。
“垚垚?”她还疑惑,跑到医学院后只剩何思远,这个唐装姑娘不知所踪,原本还以为是帮何思远办别的事情——毕竟这个姓何的心思总是很跳跃,任何安排都不带打声招呼就执行。
“田警官,你赶紧离开这里。”
垚垚一个机灵站得笔直,潮湿的天气让那整张脸都显得异常凝重,她毫无功夫跟田馨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泥娃娃,一把捞住田警官的手想把她推出去,后门明明没有合上亦近在眼前,然而一股强烈的力量迎头撞过来,让唐装女孩一阵痛苦被打退几步。
看着身后的垚垚像是被什么东西震得无法清醒,但自己却毫发无损,田馨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她登时对所有怪异现象都心生恐惧,忙不迭扶起唐装女孩,仿佛是急于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我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我们进来之后整栋楼就被结界封住了。这下我们真的不用在这里看门了,扎结界的人远在我之上,这地方现在连只麻雀也休想飞进来。”
“是谁做的?何老师吗?”
何思远有这种能力,但一股隐隐的疑惑从刚才就萦绕在垚垚心头久久不去,她皱了皱眉:“不会,不是我们老大,这个结界明显是针对我的。老大平时就算再看我们不顺眼,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开国际玩笑……”
“……”这个何思远是有多喜欢整自己的手下。田馨腹诽。
“那现在怎么办?是说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急着推我出去?”
田馨这么一问,垚垚才幡然回神,但明显为时已晚。寂静的走廊深处隐约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仿佛是肉块与地砖滑动摩擦所发出来的,让人极其不适的声响。垚垚伸手把田警官护在后面,眼睁睁看着一具断手断足的人类身躯从暗处缓缓地朝他们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