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巨塔》苏橘猫

3、大驾光临

　　“你说蓝哥可真够行的啊，”钱坤从床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一跃上了床铺，虽然他体格并不强壮，但还是把床栏弄得重重抖动了起来。“你知道吗，现在学生会里那些部长，谭小雨，秦伟什么的，都是他提携起来的。”
　　“是嘛？”一个室友盯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地回道。
　　“是啊，小雨姐今天和我讲了一堆蓝天熠的事儿。听说他去年还拿了一等奖学金，不过我来这儿，对奖学金没兴趣，对当上学生会的头儿倒是很有兴趣啊。”
　　趴着和冯佳琪视频聊天的陈杨想要狠狠地用脚背敲打床板作为对刚才钱坤上床那一下巨大震动的回应，却一不小心敲在了铁栏杆上，痛得他立刻缩回脚，脸上的样子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怎么啦？”手机荧幕上的冯佳琪眉头拧到了一起，透过手里小小的窗口观察着恋人的神情。
　　“没事，磕着了。”
　　尽管脚背还在隐隐作痛，他还是努力摆出一个放松的表情。
　　“没事就好。”冯佳琪把垂到眼睛前的一小绺头发拨到她那张小脸的一侧。“话说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军训啊？”
　　陈杨点点头。这个动作穿过拥挤的宿舍网络，到了冯佳琪那边成了一卡一卡的效果，活像个断了弦的招财猫。
　　“那你早点睡吧。”冯佳琪冲着招财猫咧开嘴，又嘟起来做了个飞吻。
　　“Ｍｕａ，”陈杨朝屏幕那头挥挥手，按下屏幕中央红色的按钮。
　　他把下巴尖抵在枕头的边缘处，无声地注视着自己和冯佳琪的聊天界面，后者发来一个晚安的表情。小兔子在屏幕的左侧拉下灯环，钻窝入睡，循环往复。他伸出手指去抚摸那只小兔子的头，看着它在自己的指尖旋转跳跃，最终隐匿到黑夜之中，消失不见。
　　异地生活要正式开始了啊。他心里这么想着，就扣动锁屏键，关上手机荧幕。
　　“晚安，宝贝儿，我也睡了。”他对着漆黑一片的手机荧幕悄声说道。

　　宿舍的另一端，钱坤却没有打算安然入睡。
　　“睡什么呀！起来嗨呀兄ｄｅｉ！”八十分贝的啸叫声伴随着钱坤的翻转腾挪不停歇向陈杨席卷而来。
　　兴许是来到大学的第一个星期实在太使人兴奋不已，不久之后，钱坤的床上就传来了比一百倍咖啡还让人清醒的摇滚乐声，外加单曲循环。
　　陈杨觉得自己对大学宿舍的环境显然失算太多了，其他两个舍友早已从柜子里掏出眼罩和口塞，把自己全身装备得严严实实。不仅如此，他们的忍耐力也超乎常人，似乎只要披上一件夜行衣，他们就能穿越到江户时代做一名忍者。
　　陈杨觉得自己这辈子和忍者是无缘了。但他也并不想在新生活伊始就破坏还算良好的生活气氛。喧闹往往能填补人的空虚，我的空虚就是佳琪不在身边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钱坤在床上的折腾一直持续到清晨五点。有人折腾，就总得有人辗转反侧。陈杨在床上也跟着迷糊到了五点。钱坤的鼾声响起的时刻，他终于决定在自己的床上来个完美的鲤鱼打挺，反正在五点睡着并不是什么可以指望的事情。
　　他看向窗外。并没有什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雨水在玻璃上涂抹出不均匀的痕迹，只容一点灰蒙蒙的光线软弱地洒进阳台不足一平米的小块儿空地上。
　　军训的第一天就下起瓢泼大雨，直到钱坤的醒来才依依不舍地结束。其余两位室友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早早打着伞出去逛校园了，杂物随便地被堆放在地上，在床柱子旁边绕成了一个圈。陈杨扶着阳台落了薄薄一层灰尘的玻璃门，仰起头去看雨后的云层，含着水分的阳光从厚厚的、不透明的双层玻璃窗外射进来，悄咪咪地照出盘旋环绕着的灰尘轨迹，接着又藏回去，继续演绎十几秒钟前黯淡的颜色。
　　钱坤从床栏杆的间隔处伸出鸡窝一般的头，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能把窗帘拉上吗？”
　　陈杨轻轻拎住窗帘一角，礼貌性地往身边拉了一拉。钱坤在床上发出一声不太满意的“嗷”声，然后用枕头裹住自己的鸡窝头，翻身面向墙壁，又合上了眼睛。
　　门被敲响了。
　　陈杨本以为回来的是两位外出采购的室友。不过当他推开门的时候，伸进门来的是一只３６码的红白女式帆布鞋。鞋尖挑动门沿，露出来的是一张小巧精致的脸。
　　“唐学姐好，”陈杨拉开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呦，可别光迎我呀，后边儿还一堆人呢。”唐薇侧过身子，跟在她后边的学生会众人鱼贯而入，占了整整半间屋子。
　　恰好其他的两个舍友提着大兜东西回到宿舍，他们努力扒开半屋子的人，放下好几个胀满的塑料袋，就七扭八歪地倒在床上。
　　“人都到齐啦，”唐薇嘴角上翘，双手合十，开始介绍她身后整整一队人：“这个呢，是你们的宣传部长张梓萱，这个是媒体编辑部长孙若，这个是体育部学长，这个是……”
　　“好啦，别说这么多啦。”队伍的最后传来一声浑厚而富有磁性的男声。穿过人头攒动遮掩着的空气，陈杨的目光落到门口露出半个头的蓝天熠身上。后者扬起脖子理了理领带，就把双手插进口袋里，踱步进了门。两侧的学生会部长纷纷侧过身，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路的尽头，唐薇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领结上，推推挤挤，塑造出一个更立体的形状。蓝天熠低下头看着她的前额，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怎么样，过得还好吗？”蓝天熠目光炯炯，环视四周，伸手摸了摸钱坤挂在床头的插线板。“插线板太危险了，就别挂这里了。”
　　钱坤翻了个身，仍旧眯着眼睛在醒来的边缘挣扎。
　　蓝天熠敲了敲床栏杆，用低沉的嗓音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确认无效之后，他无奈地挠挠头，说：“就先这样吧，下回再检查还这样可就扣分了。”
　　简短的寒暄之后，蓝天熠和唐薇带着学生会准备离开了。两个室友从塑料袋里掏出几大包零食塞到蓝天熠手里，他一边摆手，一边缩向门边，部长的人群迅速在他身后合围，变成了零食的天然封锁线。眼睛细细弯弯，鼻子挺翘的学姐站在这条封锁线的最后，实在推脱不过，还是接下了两三包零食。
　　陈杨觉得她有些眼熟。这时候钱坤“嗖”地一下从床上弹起来，叫住怀里满是零食，正迈着小碎步退出宿舍门的学姐。
　　“小雨学姐！”他爬下床，从行李箱翻出大号的阿狸毛绒玩具递了过去。
　　“是送给本可爱的吗？”谭小雨伸出两根手指掐住阿狸的胳膊。
　　“喜欢吗？”
　　“谢谢学弟！”谭小雨学姐倒退着穿过门，险些碰掉一袋浪味仙。
　　钱坤替她托住零食，走出宿舍，便几个小时也没有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