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尘沙》约略

8、6

　　第四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回到燕飞卿手中。

　　奇迹发生了：北武大元帅轩辕谷前日出营私访，竟在途中被流寇击杀。

　　这简直是——荒谬！燕飞卿看着飞鸽传书，一时间瞠目结舌。“这怎么可能？”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同样震惊的阿罗。

　　阿罗也同样意外。她以为秦七月徘徊再三，发现那是不可能的任务之后自然会返回，又或者是……不幸被擒。——哪知道他竟然是成了。

　　她心绪纷乱，一下子坐倒在椅上。

　　这三天来，她不时想着秦七月的承诺，想着此行的危险。时而怪自己出言轻率，时而又恼怒于秦七月的卤莽，时而又安慰自己，他这一趟多半只是无功而返。哪知道，他竟是成了！——被燕昭视为劲敌的轩辕谷，燕军交战多日的轩辕谷，竟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卤莽汉子给取下了？只因为她随口的一句胡话？

　　这叫她如何相信。

　　阿罗自幼身处高贵，一句话断人生死，一句话改变局势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但这次，居然仅仅是一句戏言，就令时局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她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她努力地告诉自己：秦七月是山贼头子，本来就习惯了拿命去赌一切。可是这微弱的理智，马上又湮没在一种莫名的心绪混乱中：秦七月那莽人，居然只为了一个讨她欢心的承诺，就拿自己的命去砸。

　　这太疯狂！

　　那厢阿罗心绪混乱，这厢燕飞卿却已然先回了神，在书房中来回踱步，显然仍不能宁静。过了会儿，他终于开口骂道：“他妈的秦七月——早知道如此，我们还征什么战？早早派人出去，把各个元帅啊将军啊都解决掉好了。”

　　他心中愤愤，竟丢了一贯的风度，骂起脏话来了。激动时转身见阿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曾回应他，更是又接着骂了一句：“呸！见鬼的金银寨，走了狗屎运了！”

　　阿罗终于注意到他，见他恼怒，却也不吭声。——不用说燕飞卿了，就是她自己，倘若这次不是因为起因在自己，大概也会恼得很。

　　他们在沙场上征战，来回有多少人命，多少算计落在里头。战场、军营、朝廷，每一步都充满了杀机和陷阱，那般如履薄冰小心经营，却及不上人家这么的轻易一击，这叫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啊？

　　就是阿罗，对这件事也仍是觉得难以适应。

　　燕飞卿见她不言语，觑了她一眼，忽然酸溜溜地说：“你心里得意了罢？——这小子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跑去杀了轩辕谷。”

　　他摇摇头道，“亏得将军发了传书，还只道是意外。”

　　阿罗抬头，看着气恼的燕飞卿，忽得浅浅一笑，戏谑道：“你嫉妒？”

　　她素来比较沉静，如今这一浅笑，竟如春风吹开三月桃花，别样清俏。燕飞卿看得一呆，随即一个旋身翻回椅子坐下，恨声强调：“当然！”

　　话音刚落，两人却相视而笑，忽然很有默契地觉得开怀。

　　轩辕谷一死，北界的战争起码能提早一两年结束。因为轩辕谷在北武的地位，犹如燕昭在燕军中的地位。他在武艺上虽然不是北武最高，但于谋略胸襟确是一流。如今他一死，北武军在短期内如何能找到这般出色的将才替代？想是会一片混乱、人心涣散了。

　　抛却不甘心，燕飞卿终于能够坦然。他笑道：“我有预感，多了个金银寨，我们会发生很多变化。”

　　燕军威名四方，但燕军打仗也一直很辛苦：虽然是胜仗比较多，但总觉得是打完了这里打那里，刚赢了这一城池，指不定明朝又忽然生了变——许是朝廷纷争，许是失了粮草，许是劲敌忽然冒出……总不见得有个很鲜明的盼头。普通军士们或有被将军们吹鼓得希望十足，以为打完了这两年就可以回去升官发财。但跟着燕昭的上阶将领们，十个里面九个以上对衣锦还乡、升官发财并没有太多的信心。

　　燕军打仗，确实打得很累。

　　但轩辕谷忽然死了，而且死得这般轻易，这般戏剧化。燕飞卿在难以接受的同时，忽然想哈哈大笑。

　　——原来战争也可以这么直接，可以用这么简单的法子解决。他觉得前景一霎时光明起来。

　　这时间想来，秦七月那个草包的样子也变得十分可爱。燕飞卿索性转头，笑呵呵地看着阿罗，调侃道：“那你不是要嫁给他了？”

　　他倒要看阿罗如何回答，“——不做我的小婶子了？”

　　阿罗早自恢复冷静，不上他的当，只是泰然自若道：“我的要求可是三天来回，现在早已过了三天了。”

　　虽是如此说，她心里却也有些纷乱：如果秦七月回来，真拿这个来要求她，可怎么是好？

　　她眉头一皱，推开这烦人之事，强行把精力放到燕飞卿和军务上，细细安排此次意外的余事：“你报与燕昭，告诉他这件事情起因。让他派人查寻秦寨主他们的消息，不要走漏了风声。另外，此刻只怕整个北武军都在查找追杀他们……”她略一思忖，“你提醒燕昭派几对与秦寨主他们相似的人马，以外地流寇的模样，引开北武军的注意。”

　　燕飞卿点头称是，正欲拟信，阿罗却又添加道：“还有，这事儿先不要报知朝廷。金银寨还未收编入燕军，出了这事，京中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她拿不定主意，索性道，“算了，反正燕昭自己会拿主意。我们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燕飞卿笑道：“军师大人，你不想可不行。我笔墨都伺候了。”

　　阿罗瞪了他一眼。半晌，还是道：“你派人传消息给金银寨，这事儿先不要大肆渲染。”她咬了咬唇，“倘秦七月他们回来了，也不要让他们上这里来，以免引起太子和镇南将军他们的注意。我们另外约地方。”

　　她一边算计着，一边心里却依旧纷乱：不知道到时见了秦七月，该怎么说。

　　哪知道足足过了一个月以后，秦七月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