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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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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进了书房,私下相处,豫太子看着阿罗,忍不住轻唤了声:“罗儿!”
阿罗微微侧身,恭谨作礼,语气也同样客气:“不知殿下到这里来干什么?”
到这里来干什么?豫太子苦笑。他一路冒着被刺杀的危险,跑到这战火频频的北界来干什么,她难道真不知道么?
“罗儿!”豫太子看着她,叹道,“我们三年没见了。”
阿罗唇际微微一动,并未说话。
“罗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么?”豫太子看着她一身普通衣裳,脂粉不施,不复当年的倾城艳色,心下不禁又是怜惜又是感慨。百般滋味,真不知从何说起。
“谢殿下关心,我一切都好。”阿罗又是淡疏疏一笑。
“罗儿……”豫太子纵是早预见到今日,心中也依然难过,“我们之间,有必要生分成这样么?”
他自幼与阿罗一起长大,又是亲表兄妹,这么多年来,他不知花了多少的心思讨她欢喜。两人之间,原本即使算不上亲亲密密,起码在众多皇亲国戚中也是少有的真心真意。——就在五年以前,他还一心想娶了阿罗做他妃子。直到阿罗幼时被碧师傅算过的命盘,被有心人抖了出来。他们说她的命运是三个字:委尘沙。日后必定所嫁非人。谁若娶了她,难保将来身居下流的命运。
他犹豫了。当时胤朝江山本自岌岌可危,内乱外欺,祸福朝夕,阿罗的这样的命盘,他哪里敢娶?——他斩了那传话的人,却也拒绝了国舅亲上加亲的提议。足足有三个月,都不敢去找罗儿。三个月后,阿罗见到他,似乎对此事毫不在意。只是对他的态度,却变得恭谨了。
“罗儿,你不明白么……当年……我只是想做一个未来的好皇帝。我只是想保胤朝江山不败……”豫太子讷讷道。
他心中的苦,她可曾知道?便是他不信命盘之说,娶了她,那流言亦是极大祸患——倘被流传开来,以朝中之乱,就是联合国舅与他的势力,也收拾不及。
阿罗闻言轻轻哼了一声,转身面对他,正色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做一个好皇帝,但是,”她神色愈冷,“你以为我介怀的是你当年的退缩么?”
她从来不曾冀望过豫太子,相反,因为自幼一起长大,她见多了这个大表哥的种种为难,自是十分清楚他隐忍、反复的性情,如何能够恋慕于他?即使当时他不曾回绝父亲的提议,她也迟早会想出法子,断了父亲的念头。只是当那天,她发现这个为了她极尽讨好之能事、将她视为唯一知己的青梅竹马,为了那无稽的预言居然是那般怯懦的时候,心中忍不住还是有着淡淡的失望。
为自己,也为这国家。
他与她终究不是同样儿人。
豫太子闻她此言,却是眼前一亮,急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如果不是为了当年不能娶她为妃的事情,他还能有什么事情让她不满意的?
阿罗看着他,冷冷道:“你不是曾经告诉我,皇上年老,朝廷不振,国之栋梁,惟有安国将军燕昭。”一字一句,她翻寻着豫太子的旧誓,“你不是曾经告诉过我,倘你当权,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尽全力支持燕昭?”
——当年的那个年少太子虽然优柔寡断,但他对胤国的将来,依然充满一腔热诚呵。
“是啊。”豫太子答得飞快。
阿罗盯着他,逼问道:“那么,我嫁给燕昭以后,你还是这么想的么?”
“当然。”豫太子此话却答得有些勉强,眼神略有闪烁。
呵——,阿罗冷笑一声,忽然间觉得再不想看他,她转过身去,问:“你也不用多说,你只需告诉我,燕昭被围江州之前,为什么皇上忽然调转燕赤军征伐蓟城?”
那一役,如果不是她及时调了燕飞卿赶去,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豫太子回避她的眼神,低声推脱道:“这是皇上决定的事情,我又能如何?”
“皇上决定的事情……呵。”阿罗苦笑,豫太子只听得她声音轻轻的,仿佛是远方传来般,“太子哥哥,你真的回不去了么?”
“还是,非要让我应验了那预言不可?”
阿罗只觉得心中又冷又疲倦。
当年她执意嫁给燕昭,一则是为国舅联合燕军至同一阵营,一则也是她相信,燕昭是唯一那个可以完全无视“委尘沙”三字懺语的人。——在这离离乱世,任何人都难保有朝一日黄金落地,富贵贱成泥。惟有燕昭,无论身处何境,在朝在野,都绝不是凡中人物。
但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小最疼她的太子哥哥会对她唯一的寄望下手。
——他原是比别人更知道她的姻缘路有多难走。
豫太子讪然道:“我知道什么都瞒不了你。但是,”他叹一口气,神色黯淡,“罗儿,你难道就不知道我为了什么么?”
他语中情谊表露无疑,阿罗却只觉得可笑,她冷冷反讽道,“太子殿下,别忘了,当年是你自己回了我父亲的提议。”
“罗儿,你果然还是怪我。”太子更为感伤,“你知道,我也不想的。要不是那个预言——即便我心里没有你,你也是最佳的太子妃候选人啊。”
这世上,还有哪个女子有这般洞悉明理,有哪个女子能有这般风华绝世,再加上王家的家世——倘不是那个预言,她将是任何一个帝王心目中理想的皇后人选。
阿罗倚在窗边,看着外头,好一会儿,缓缓低声道:“我不怪你。真的。”
“你自小对我好,我心里头都清楚。我也一直知道,你思虑太多,不会有那样的勇气。所以——”她转过头来,看着豫太子,认真道,“太子哥哥,我从来都不曾敢把自己的心,放在你身上。”
豫太子遭了这么一着,顿时脸色发白。他缓了再缓,才能开口作答。
语气却平静的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一个人喜欢不喜欢自己,他总是知道的。何况他又是心思那般细密的人。只是每每看到阿罗对他的恭谨冷淡,他便生出无限的希望来。——希望阿罗心中其实还是有着他,所以那般怪着他。
阿罗咬了咬下唇,最终叹一口气,道:“那你还来幽城做什么?”
一个太子,跑边关来是好玩的么?若是走漏了风声,时局不知又要生什么变化。
豫太子忍了又忍,终究道:“……我只是想你。”
阿罗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来时,也不回头看他,只是低声劝道:“别这样了。我劝了你那么多次……既然当年是你自己的决定,又何必迟迟放不下……”
她停了一下,终究是转身看他,“别再为难燕昭,他已经够苦。”
她的声音略微高了些,“别忘了,你将来要做一个好皇帝——你自己也说过,只有燕昭才会别无私心地为这个国家卖命。”
她一直记得豫太子当年有多崇拜燕昭。
——是为这个国家卖命,而不是为我。豫太子心里明白,却不将此话说出口来,只是道:“我知道。今日见了你一面,以后,我再不会了。”
他的语气有些伤怀,但还是很坚定,显然是下了决心。
阿罗点头,嘴角却浮上疲倦的笑意。
她知道,豫太子还会来的。
——他如果是这样果决利落的性格,也不会在乎什么“委尘沙”的预言了。
* * *
送走豫太子,阿罗看向燕飞卿,良久,问了一句:“你猜他会去哪里?”
燕飞卿的脸上,难得是一片凝重:“反正,绝对不会回京。”
燕军主力此刻正在北界整军,要是出了点什么问题,只怕是江州事件重演。
阿罗闭了闭眼。
豫太子此番,虽然可能是为了她而来。但也定然不会只为了见她一面那么简单。
她忽地微微冷笑。
——她怎么有资格去怪豫太子?连她自己,也从来不曾完全信任过他。
她张开双眸,看向院子里的寥寥冷树,耳畔听着燕飞卿的分析,莫名地,就回想起秦七月响亮的声音:“女夫子,你要怎么样才肯嫁给我?”
仿佛火辣辣的阳光,打破阴暗的毒障。
她皱了皱眉,又想起他认认真真和她打商量的样子:“好!我就去杀轩辕谷。但是三天时间太短,你给我三个月时间,行不?”
——他也知道三天时间是在为难他啊?
他本来,也不是那样笨的啊。
阿罗仰首看天,天上一片高远。
她忽然觉得,她应该给那莽汉子三个月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