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册》一片桃花林

9、月照花林皆似霰

　　【1】

　　常居阴阳客栈白道榜眼之位的是天网功夫最好、长得最标致、最有责任心的捕快。□□们私下将她排为第二不好惹的狠角，因为被发现了她就会追，被追跑不过，跑不过就打，打不过就会被丢进牢里面壁思过。又因狱中伙食多为清汤寡水，也不知哪个家伙给第一女捕头起了个诙谐的外号─ 豆腐西施。至此，小贼大盗们之间打招呼的黑话便成了，豆腐西施送你去三省吾身没有？

　　传着传着传得这称呼江湖皆知，就连天网的捕快们也都跟着施姑娘施姑娘地喊。榜眼刚开始不甚理会，被同伴叫多了也不得不妥协了。

　　就是这么个女中豪杰，手下败将无数，却没逮住过□□的榜眼和状元。阴谋阳谋兼施，两只狡猾的狐狸就是不上钩。

　　离成功最近的一次是去年的中秋节。施姑娘受邀到花魁夫人那饮酒作诗，众人正轮流掷着玲珑骰子，窗外忽有三声轻叩。

　　花魁夫人携着酒杯离了席前去开窗，倒挂在檐上的人儿笑嘻嘻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针，说是从玉门观拿来的小礼物。说完后不客气地取过花魁夫人手里的杯子就要喝，施姑娘拍案而起，震得桌上酒樽纷纷一跳。

　　眼见豆腐西施拔了刀朝自己扑过来，倒挂着的人浑身一抖，一个鲤鱼打挺蹭上了屋顶。施姑娘自不放过如此良机，翻窗追了出去。跳到屋顶上却见西有一人，东有一人，施姑娘估摸着自己撞上的是状元榜眼协同作案，眼见不可得兼，稍一犹疑还是向西追去。

　　毕竟他们都喊她豆腐西施，还是管西边的顺手。

　　两人忽远忽近若离若随，从城内一直跑到城郊的桃花林。

　　前边撒腿狂奔的人忽然止了步，信手捏了片飞花别到了施姑娘的耳鬓，笑吟吟一句“送你哒”。而后又侧身绕着施姑娘转了半圈，三两下爬上了最近的一棵树，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温酒。

　　在施姑娘十几年的抓贼生涯里，碰到过投降的，碰到过硬打的，碰到过求饶的，连口吐白沫装疯的都碰到过，却不曾见识过这样的撩法。

　　花前月下，施姑娘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2】

　　施姑娘不敢把这件事同天网的伙伴说，憋在心里又难受得紧，于是便时不时去找花魁夫人聊天解闷，支支吾吾问小狐狸面具的主人。

　　花魁夫人久经风月场，一听便知施姑娘陷入了心动困境。花魁夫人为施姑娘斟了一杯酒，喃喃说，这使不得啊。

　　施姑娘不安地问，是因为黑白两道自古对立吗？

　　花魁夫人摆摆手说：“这倒不是难事，白道的探花不就娶了□□的人吗？只是你喜欢的这个…有龙阳之好。”

　　施姑娘“啊”了一声问花魁夫人是如何知道的，花魁夫人按着太阳穴:“他也常来找我借酒消愁呀，喝开了什么话不敢往外说？他的麻烦比你还大，看上了□□的探花，人家偏偏是宫里吃皇粮的禁卫军。前阵子他好巧不巧把一座宫殿踩塌了，若修不好那屋子，这感情怕是要凉透了。”

　　一席话下来施姑娘的心也拔凉拔凉的，几杯酒灌下肚说话也任性起来：“我的段位可是榜眼唉，榜眼对榜眼，门当户对！探花有什么好的？”

　　花魁夫人摇摇头说爱无贵贱之分，继而好声哄着施姑娘别难过。施姑娘是心高气傲的人，一抹眼泪摇摇头说自己好着呢，说着就让花魁夫人把赃物交出来，她给送回玉门观去。

　　花魁夫人急忙辩解那不是赃物，是玉门观的四姑娘送给自己的，□□只是替跑个腿而已。

　　施姑娘狐疑道:“不是赃物，那他们见我跑什么？”

　　花魁夫人精通言辞之机，眨眨眼睛偷换了概念:“不是赃物，你见他追什么？既施姑娘追了，哪有不跑的道理？”

　　施姑娘已喝得晕晕乎乎，被花魁夫人七绕八绕一时失语应答不上，摆摆手告辞走了。

　　【3】

　　施姑娘的心动以失恋告终，为不沉溺忧伤中，施姑娘把全身心投入进抓人查案里，抓着抓着牢狱人满为患。

　　不旷班的施姑娘令人心生敬畏，加班加点的施姑娘却让人遭不住了。□□们的活动人群少掉一半，眼见劳工短缺老龄化有点严重，大伙儿便筹了重金请城里最有头脑的人出主意。

　　丞相父亲收了钱，转手就将四万黄金托付给□□探花，让他每天都往宫里送，直到把塌了的屋子给修妥善了。余下的钱两便当作送他们小两口的彩礼。

　　□□探花诚惶诚恐再三拜谢，丞相父亲却摆摆手：“老夫才没闲情操心你们的风月事。”

　　大家又一阵猛夸丞相父亲忠君爱国。

　　丞相父亲不屑地撇撇嘴猛喝一口茶，幽幽叹气:“忠君爱国个啥？还不是为了我那傻儿子。”

　　大伙又纷纷附和指责当今丞相二愣子，丞相父亲一记眼刀，众人乖巧地保持了安静。

　　【4】

　　忙上忙下的施姑娘终于忍不住告了一天假，去阴阳客栈瞧一瞧说书人说的“榜眼采探花”是什么一幅光景。

　　天网的领头人当即批准，只遗憾施姑娘不多告假几天休息休息。

　　施姑娘虽已心死如灰，但还是很想见一见那副小狐狸面具下究竟是怎样一张面容。

　　希望他好看点，这样也不算她走眼。施姑娘这样想着，屏气凝神地看□□探花揭下了那只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极为清秀的脸。花魁夫人挑起了眉笑嘻嘻地调侃，这么清秀两个人谁在上边？

　　□□的榜眼翻了花魁夫人一个白眼，抬手扯掉了发套，三千青丝瀑布一般散下，后者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点一点消失。

　　刹那之间，白虹贯日，玄武观的三弟子眼疾手快才把施姑娘拔出的刀给摁回了刀鞘。

　　罪魁祸首躲在禁卫军身后，哆哆嗦嗦将绣球一抛，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施姑娘怀里。眼见施姑娘抱着绣球没法拔刀，如临大敌的□□们这才逐渐放下心。

　　“女扮男装胡乱撩妹这种事……”施姑娘抱着绣球走到榜眼前，咬牙切齿道，“下不为例，你听到没有？”

　　榜眼一脸迷茫。

　　“撩汉子也不行！”探花郎在旁边见缝插针。

　　榜眼眼角扯了扯，并没有理会带偏重点的这位。榜眼冥思苦想，终于恍然大悟地走上前拉了拉施姑娘的衣袖，贴在她耳侧小声说：“某某人仰慕施姑娘很久啦，那天你追的是他不是我。我哪里跑得过你啦！跑不过所以就把面具甩给他以便脱身。至于他同你说了什么没轻没重的话，你同他算账去。”

　　施姑娘眯起眼追问:“某某是谁？”

　　榜眼轻咳一声，眼神瞄了瞄施姑娘背后。

　　施姑娘回眸望去，月光下有一黑影懒散地斜倚在窗台上，漫不经心地折腾着一小枝桃花。

　　粉白粉白的，很勾少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