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册》一片桃花林

10、醉里吴音相媚好

　　【1】

　　在□□的榜眼还是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时，是本公子左手抱着木盆，在阴阳客栈单枪匹马杀退了一圈来抢人的□□。

　　刀光血影，掌柜万分心疼自己的金丝楠木桌子落下剑痕，忍无可忍拍案喊了停。这才用丢骰子的方法停息了两边人的争斗。

　　本公子丢骰子时险胜一点，胜过了□□派出的掷骰人。愿赌服输，□□们只好让开道，任本公子把婴儿带了回去。

　　小娃娃一边吃手指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本公子看，本公子被看得有点不太自在，于是把小娃娃从木盆里抱起，递给了领军。岂料刚松手，那娃娃就吐了手指，泪眼涟涟，张嘴就嚎。本公子不得不又把娃娃给抱了回来，娃娃立刻安静地吮起手指，聚精会神地盯着本公子看。

　　丁点大就已经会假哭。本公子皱起眉，有不祥的预感这娃娃长大后怕不是什么善茬。

　　娃娃的到来让白道山庄欢呼雀跃，领军怕夫人想多，瞒着夫人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大家都吃得面色红润腰围横着长了几圈，唯有本公子一人夜不成寐心力憔悴。

　　倒不是本公子不肯把娃娃给别人抱，是娃娃不肯给除了本公子以外的人抱。

　　本公子被婴儿的半夜啼哭逼着学会了唱安眠曲，习惯了一手抱娃一手练剑。半个月下来娃娃胖了一圈，本公子却瘦到随时可以乘风归去。

　　本公子实在体力不支只好把娃娃交给领军抱一会，就这么一功夫的时间哇哇大哭的婴儿引来了领军夫人，后者勃然大怒表演了镇庄节目─追杀亲夫。

　　装着娃娃的木盆掉下山崖时，本公子只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2】

　　痛失娃娃后本公子郁郁寡欢，每次见到领军和领军夫人都是一幅要拔刀的模样。他们大概一来心下愧疚，二来实在被本公子看得发怵，便召集了全庄人马到崖下搜了三天三夜，欲把婴孩的遗骸厚葬。岂料找来找去找不着下落，直到下游的□□派人来说了声娃娃顺着水漂到了他们那。

　　本公子眼里的戾气这才算消散，二话不说就去□□那看娃娃。

　　□□的人内三圈外三圈围着，唯恐本公子又把娃娃抢了去。本公子却在门口把佩剑往地上一丢，以表诚意。□□们这才让开身，本公子便走向抱着娃娃的少女，心下几分纳闷那娃娃如何不哭不闹，走近了才看到那娃娃泪眼婆娑嘴里被堵了块馒头。

　　本公子愕然伸手要把那馒头拿掉，少女狠狠拍掉本公子的手眼露凶光道:“哭了咋办？这娃哭了一晚上吵得整个庄的人没法睡觉，我好不容易找到个东西让她不哭了，你可别捣乱。”

　　带着黑眼圈的众人威逼一步，眼见大局已定，本公子只好缩了手，远远站着看了娃娃一会儿后便走掉了。

　　【2】

　　毕竟是本公子在水边发现了这娃娃，又抱了她那么久，很是割舍不下。再者□□这么带孩子的方式太不靠谱，本公子便时不时往□□的领域跑，刚开始□□们还很紧张，生怕是白道们要来抢孩子，而后习惯了也就放下戒备，客客气气地招待本公子。

　　娃娃蹒跚学步的时候东歪西扭，摇摇晃晃三步一摔。本公子刚要伸手去扶，那看娃娃的少女抬手就是一横刀，皮笑肉不笑道:“你左手扶她，我就砍了你的左手，右手扶她，我就砍了你的右手。两只手一起扶，我就砍了你的左右手。”

　　本公子还是心高气傲的年纪，闻此言实在恼了，拔了剑就要收拾那少女。那少女面无惧色，待剑到眼前才侧身避过，本公子回剑又刺，少女却驾轻就熟一个后仰再次避开，本公子心中敬佩之意已起，不动声色地将剑一横，向她脖颈处推去，那少女一猫腰从本公子臂下溜了过去。

　　□□们听到动静闻声赶到，将本公子围了起来，问那少女有事没有。那少女一抿嘴，摆摆手说她和本公子只是在切磋。

　　本公子知趣地收剑回鞘，便见那娃娃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有模有样地学着那少女的招式，一个侧身一个后仰一个猫腰，三个动作摔了三次。

　　□□们哄堂大笑，起哄让那姑娘收徒，那姑娘扯了扯眼角说，不收不收。

　　【3】

　　本公子事物缠身，再抽空访山庄时已隔了许久时日。那小娃娃十分灵活地在地上蹦哒，见了本公子后浑身一抖，转身就跑，把那少女拉了出来，指着本公子奶声奶气地喊白道的人来搞事了！

　　那少女摸了摸小娃娃的头，说他是来探亲的。

　　小娃娃笃信不疑地仰起头看那少女问，探谁的嘞？

　　那少女撇撇嘴答，当然是探你的。

　　小娃娃歪着头狐疑地看本公子，看了半天异想天开地问，我爹吗？

　　本公子感觉一口血哽在喉咙，那少女也不纠正她清奇的想法，变本加厉坏坏一笑道，你娘。

　　那娃娃眨了眨眼睛，不太确信地喊本公子，娘…

　　本公子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那个泉眼无声溪细流的午后。

　　本公子一定一脚把那木盆往下流踹，冷血不留情。

　　【4】

　　本公子再去探望那丫头时，她寸步不离挂在那姑娘大腿上，一声一声甜甜地喊她师父。

　　本公子有几分心里发酸地说她认贼作父。

　　那丫头不怒反笑，喊本公子师娘。

　　本公子被她喊得大脑一空，那姑娘涨红了脸呵斥她别口无遮拦乱喊。

　　哇这怎么就是乱喊了。本公子有些生气又有些茫然，本公子不知道自己隔三差五来这里究竟是探谁的。

　　小丫头委屈兮兮地闭了嘴垂下头，那姑娘塞了把扫帚罚她扫地。而后几分不好意思地朝本公子道歉，说公子切莫记在心上。

　　本公子如何可能不记在心上。本公子上次来这时明明还是她怂恿着那小娃娃这般喊的，怎么能翻脸就不认人了！

　　小丫头嘟着嘴一下一下地扫着落叶，口中叨叨念，不是他是谁噢。

　　【5】

　　本公子调养心伤养了一阵，再去那山庄时那丫头俨然成了假小子。远远见本公子来，很是幽怨地走过来抱了抱本公子，说师父剪她头发的时候师娘都不救她。

　　本公子回了半个月的血因为这句话一次性掉光。

　　本公子摸着她的头，小心地问你师娘到底是谁啊。

　　小丫头晃了晃齐肩的短发，不容置疑地说，当然是你啊。

　　本公子摇摇头说你师父不是这样想的。

　　小丫头嗤笑一声，说师父的口是心非和她的探囊取物一样，说天下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本公子眯着眼问她真的假的，小丫头伸出小指同本公子拉了拉钩，童叟无欺。

　　本公子问她凭什么这么确定，小丫头让本公子等会儿，回庄里搬了根桌子腿回来，指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刀痕让本公子算算有多少道。

　　本公子点了半天点不清楚，小丫头斜着眼训本公子，说师娘不来庄里的天数就这么多，师父一天天刻着算过来的。

　　说完后凶神恶煞地警告本公子:“师娘悠着点，胆敢红杏出墙，□□山庄上下一百零八人，见你一次打一次。”

　　本公子不屑地撇撇嘴，把本公子一手抱她一手拿剑，以一敌百的英勇事迹讲给那丫头听。

　　听得那丫头热血沸腾，拍着手夸师娘最帅。

　　本公子摆摆手，问她你师父去哪里了？那丫头轻咳一声说，应该是……去阴阳客栈顺桌子腿了。

　　“桌…桌子腿都能顺的吗？”

　　“那是我师父唉，什么顺不来？”

　　“为什么要去客栈顺？”

　　“金丝楠木的！刻起来手感好。”

　　【6】

　　江湖榜上贴着的戒律里有一道奇怪的规定，榜上的人谈婚论嫁，黑白两道并无束缚，但不能找排名相差三名外的人。如若违反，则视作退隐江湖，断绝与江湖中人的所有联系，不再插手过问江湖事。

　　本公子对归隐山林无所谓，反正领军的山庄本身就建在深山老林里。问题是，如若违反了这规矩，不仅是本公子，连那贼丫头的师父也没法再见她。

　　贼丫头很是大度地摆着手说她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催促本公子顺心而为把师父带走就好。

　　讲着讲着涕泪涟涟，本公子摇头叹气，觉得此法行不通。

　　贼丫头连忙擦了眼泪冲上来抓住本公子，声色俱厉威胁道，师娘若敢找师父之外的人，找一个我杀一个，找两个我杀一双。

　　本公子不免感慨儿时教育实在是很重要，多好的一个娃娃威胁起人来跟她师父一个调调。

　　本公子答应她不找别人，也答应回来看她。

　　贼丫头喃喃着说本公子诓人，本公子嗤笑一声，跟她说，探花一诺，值千金。

　　【7】

　　本公子趁夜遁入阴阳客栈后不久，掌柜到天网报案，委屈兮兮地说江湖榜上的一百条戒律里有一条被人刻了成千上万刀，字迹全然不在了。

　　新晋小旦施姑娘一边盘问，一边记案情，一边冥思苦想。

　　常出入阴阳客栈的□□的可疑人选被逮起来一番盘问，问到贼丫头的师父时，掌柜的摆摆手作证不是她，她只顺桌腿。

　　天网的捕快们挨个盘问，审了三天三夜没审出一点猫腻，只好把人都给放了。

　　并没有人回忆得起那条被刻掉的戒律写的是什么，直到一年后本公子托阴阳客栈的掌柜置办酒席，他一番恭祝本公子后，不舍地叹气:“如此说来两位要退隐江湖此后难见了？”

　　本公子问掌柜这是何道理？

　　掌柜说这不太讲道理，但是传下来的戒律。说着回首指了江湖榜的百条戒律给本公子看，却找了半天找不到他说的那条。

　　掌柜呆了呆，而后反应过来，指着本公子笑着摇摇头，叫伙计从架上搬下一层的佳酿算作贺礼。

　　【8】

　　本公子新添爱女不久，爱女昼夜啼哭，贼丫头难忍其噪，以馒头塞之。

　　夫人少有地称赞她道，得意门生，得意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