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册》一片桃花林

6、为谁风露立中宵

　　【1】

　　卑职参加过武举也参加过殿试，经过层层选拔，卑职从万千竞争者里脱颖而出，被编入禁卫军的队伍里。

　　正式训练前有个分队环节，统领和蔼地问卑职想去“狼虎雄狮”哪个队。

　　卑职一琢磨，狼、虎、狮都是动物，卑职还是做个英雄比较不亏。

　　统领说卑职脑袋灵光，去那里有点屈才，卑职谦虚地说哪里哪里。统领见卑职执意去那，便不再多说，尊重了卑职的志愿。

　　卑职收拾了行李，兴高采烈地到队伍报道。卑职发现统领诚不欺我，卑职所在的队伍里进尽是身材魁梧的人。

　　卑职安慰自己英雄不论身高体重，默默跟着大家走，走到住处才看到那个房间上挂着个牌匾，上面写着好大好大一个“熊”字。

　　卑职恍然领悟为何统领说卑职来这有点亏，卑职有些后悔，卑职的新同伴却已经热情地把卑职的行囊搬进屋内。

　　卑职走不掉了，卑职的编制就成了禁卫军，熊营。

　　【2】

　　虎营负责驻守皇宫，狼营负责巡逻，狮营负责御前护驾，熊营负责喝酒吃肉锻炼身体，特殊的日子穿上铠甲给陛下当仪仗队。

　　卑职骨骼清奇，一日十餐还是长不了身体，撑不起盔甲。卑职问指挥使能不能给卑职换个工作，指挥使腆着肚子纳闷地向卑职请教是怎么做到一日十餐还长不了肚子的。

　　屋顶上传来一声窃笑：“他白吃呀。”

　　卑职弯腰随便捡了块小石子把屋顶上的人砸了下来。

　　指挥使震惊地说卑职有此身手应该去神机营，卑职警惕地问指挥使神机营跟鸡有关系吗。

　　指挥使骂卑职四肢不发达头脑也不发达。指挥使跟卑职解释神机营的主要任务是保卫京师。卑职问指挥使这不是虎营负责的事吗，指挥使说神机营是高级的虎营，给配火器。

　　卑职蹲下身把躺地上动弹不得的梁上君子捆了，问指挥使神机营还收人吗。

　　指挥使让卑职跟皇室混个脸熟，神机营即便满员也会破例收下卑职。

　　卑职谢过指挥使指点，问地上那哭哭啼啼的小毛贼从哪儿来打哪儿去。

　　小贼委屈兮兮说她从公主寝宫来，上房顶看星星结果被流星砸下了房顶。

　　指挥使和卑职面面相觑，赶紧单膝跪地给公主请罪。

　　公主大度地摆摆手说没事，催促卑职把她脱臼的胳膊捆扎实些。

　　卑职抖着手又打了个结，强作镇定地问公主对那颗流星许了什么愿。

　　公主扳着指头一样一样数给卑职听，公主说想要很多的小裙子，想和将军一起吃饭睡觉打蛮人，想看太后揪陛下耳朵……

　　卑职越听越觉得信息量有点大，越听越觉得知道的太多脑袋要保不住了。

　　卑职捂住了脸不让公主看清卑职是谁，换一个新场地刷脸。

　　【2】

　　卑职在御花园搭救嫔妃时错绑了陛下，在讨好太后时绑了丞相引发了一场绝不绝后不知道，但绝对空前的骂战。听指挥使说，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老当益壮，亲自动笔指责太后干政，写掉了一斤纸有余。卑职震惊地问指挥使翰林院跟皇家对着干不怕被整治吗？指挥使感慨地说翰林院怕整治，更怕昏君。

　　卑职本想跟皇家混个脸熟，却次次弄巧成拙不得不捂着脸溜掉。卑职壮志难酬地问指挥使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指挥使安慰卑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卑职问指挥使是怎么混到指挥使的。

　　指挥使想了想说：“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卑职犹疑地问指挥使这样讲话会不会不太好。

　　指挥使说这话是李太白讲的，跟他没关系。

　　卑职问李太白是谁，是咱们宫里那个很会画画的吗？

　　话音刚落卑职就挨了指挥使一爆栗，指挥使生气地让卑职滚去读书。

　　【3】

　　卑职有几分委屈。卑职要是会读书，还辛辛苦苦扎马步，闻鸡起舞做什么？

　　卑职就是那种一看书就犯困一见字就头晕的体质，强改不来啊。

　　尽管如此卑职还是虚心听取了指挥使的意见，毛遂自荐去给孙娘娘搬书了。

　　卑职替孙娘娘运书时，孙姬偶尔会同卑职聊天。

　　孙姬问卑职的家乡，问卑职的家人，问卑职以后有什么打算。

　　卑职说家乡闹饥荒，家人饿死了，卑职以后打算进神机营。

　　孙娘娘放下手中的《南华经》，问卑职为什么想进神机营。

　　卑职说卑职想保卫京师，用火器打蛮人。

　　孙娘娘却微微一笑说：“本宫不希望见到蛮人犯京的那一天。本宫希望蛮人跨我国疆时就被赶出去。”

　　卑职想了想觉得孙娘娘说的很有道理，与此同时卑职不免有些惆怅地自言自语：“那卑职在宫里可以做什么？”

　　孙娘娘劝卑职先想想可以不做什么。

　　卑职以为指挥使说的不错，多看些书好像是会通透些。

　　【4】

　　卑职替狼营的一位弟兄值夜时又撞上了公主。

　　公主拖着两大麻袋步履艰辛地往宫门挪。

　　卑职赶紧拦下她，问公主要去哪里。

　　公主跟卑职说她在抗婚，她要出宫门拉援兵，要卑职协她一臂之力。

　　卑职没有两个脑袋可以掉，卑职请公主跟卑职回去找陛下定夺。

　　公主红着眼眶说，不应该的，她明明跟流星许愿成功了。

　　狼营其余的禁卫军纷纷点起了灯往这儿来，卑职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扣下了公主的麻袋，放公主出了宫门。

　　禁卫军们赶到这儿的时候公主已经不在了。

　　卑职让他们该巡夜的回去巡夜，该睡觉的回去睡觉。

　　他们问卑职不会出事吗。

　　卑职叮嘱他们“深藏功与名”。

　　【5】

　　卑职拜托熊营的弟兄拎了二十桶水来到丞相府。

　　丞相打开门后盯着卑职看，问卑职绑人就绑人，提水来做什么？丞相夫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眼巴巴地盯着水桶看了会儿后说，他们是来行贿的吧？

　　丞相了然，思量了一下问卑职犯了什么错。

　　卑职刚说卑职不小心放走了公主，丞相“砰”的一声合上了门。

　　卑职不知所措站在门前，思考要不要把二十桶水再重新倒回池塘，过了半会儿却看见丞相从后门走出来。

　　丞相低声骂卑职不要命，骂完后交代卑职，陛下若追究起来，这事你知我知别再牵扯其他人。

　　卑职连连点头，问丞相为何偷偷摸摸溜出来。

　　丞相拧拧眉说，哪能让夫人担心。

　　【6】

　　卑职还是高估了陛下的凶残值。

　　早知道陛下气急败坏也不过用扇子砸人，卑职一定独自承担错误不求助任何人。

　　陛下最终还是没有治卑职的罪，陛下让卑职看好公主的小裙子等公主回来验收，丢一件他就把卑职贬一级，贬到山沟沟里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卑职连连点头表示不违圣命。

　　【7】

　　卑职在宫里等公主回来的这些年里，指挥使告老还乡，卑职被赵娘娘，孙娘娘，太后和丞相同时举荐当上了指挥使。

　　陛下狐疑地围着卑职转圈圈，眯着眼说：“朕觉得你很面熟啊。”

　　卑职当然不会炫耀卑职绑过陛下的经历，卑职介绍卑职是给公主看小裙子的。

　　陛下吸吸鼻子说：“公主跟将军打蛮人打得可欢了，不稀罕回来，小裙子也穿不上了。给她留一条，其余的卖了钱赈济百姓吧。”

　　卑职领了命，请太后帮着出主意挑出一件公主最喜欢的小裙子，卖掉了其余的。

　　【8】

　　卑职刚卖掉公主的小裙子，还有些害怕忐忑万一公主兴致一起隔天回来了，陛下把黑锅安在卑职身上，卑职真会有苦说不出。

　　但卑职等着等着，都没有公主回来的音讯，卑职也就渐渐放下了心。

　　转眼又过去几度春秋，忽有一天陛下把丞相和卑职召到榻前，抓着小皇子的左手递给丞相，右则递给了卑职。

　　陛下小小声同丞相讲，爱卿辛苦了。

　　丞相低声笑着说，臣不累。

　　陛下没有同卑职说什么，只以眼神示意卑职怀揣的小裙子，卑职心领神会。

　　【9】

　　公主疾驰万里，风雪夜归。

　　卑职双手捧着多年前公主离宫时要带走的小裙子站在御道旁。

　　公主在御道前下了马，卸了甲把小裙子穿好，冒着零星飞雪往前走。

　　小皇子从丞相撑着的伞里跑了出来，跌跌撞撞投进了公主怀里。

　　卑职也为他们撑起一把伞，小皇子仰起脸问丞相卑职是谁。

　　丞相介绍说，这是禁卫军统领。

　　小皇子问卑职可以替他撑伞撑到什么时候。

　　卑职回答，会一直，一直，一直撑下去。

　　小皇子一撇嘴说，好小气，才三个一直啊。

　　公主破涕为笑，揽过小皇子掐他的脸，骂他嘴贫如先帝。

　　卑职看向浩大宫闱，天欲泣雪，上下一白。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