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侯几

2、什么意思

　　商业聚餐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所在，只有迟渥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趁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时候，她和夏宣舟说了一声去一下洗手间，便出了房间透气。
　　以往她是对这种商业聚会避之不及的，今天要不是因为事到临头，她也不会来。
　　不过既然来了，还是要认真对待，至少不能下了夏宣舟的面子，至于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么想着，迟渥又按了一下太阳穴，前两天就有点感冒的趋势，今天大约是要回去冲一包感冒灵了。
　　她叹了口气，走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看见一个人，正依靠在厕所左面五米远的地方。
　　他什么时候出来的？
　　她走过去，路过陶兮冬的时候，没有停下。

　　陶兮冬大约也知道她不会停下，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声音有些低沉，还有些冷硬。
　　迟渥已经走过陶兮冬的身体，听见他开口，又往前走了一步，还是停下了，不过没有回头看他。
　　声音也说不上温和，回道：“这酒店没说迟渥不能进吧。”
　　陶兮冬冷笑了一声，又道：“不是说不喜欢这种场合吗？”
　　这种问题发生在已经分手的男女之间，总是要带上点阴阳怪气的，尤其是，其中一方当时并不想分手的话，这话就更带上了一种质问。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总是因为这件事情不愉快，既然分手了，迟渥就是抱着终于可以不再为这种事情而争执的幸运心态，这时候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自然不愿意跟他继续纠缠下去，抬脚便走。

　　陶兮冬也想到她要落跑，一伸手抓住她光滑的小臂。
　　如玉的触感，滑腻又冰凉。
　　他眉毛一下子皱起来。
　　“怎么就穿这么点，马上又要……”

　　迟渥挣开他的手：“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陶兮冬脱外套的动作停住了，他看着她快要进厕所的背影问：“就那么喜欢他？”
　　穿着以前最不爱穿的衣服，参加以前从来不愿意跟他一起参加的聚餐，即使什么都不明白，脸上依旧挂着礼貌而不显得疏离的笑，是那种能拉近彼此之间关系，又不会显得谄媚的恰到好处的状态。
　　就好像她已经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一样，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在这之前，她还做过多少她不愿意做的事情，现在才能这样得心应手？

　　迟渥懒得回答这种问题，继续往前走，一只脚已经踏进女洗手间的门边，身后又响起陶兮冬的声音。
　　“覃秋来了，今天凌晨到的，说是会在这边停留一段时间。”
　　迟渥另一只脚也进了门，陶兮冬还不死心，又说：“这几天有时间一起聚聚，你们挺久没见了吧？”

　　迟渥反手带上了洗手间的门，大步向里走去。
　　路过一面边缘嵌着灯泡的全身镜，她停下脚步，看向镜子里面的人。
　　那人穿着合身的礼服，带着淡而精致的妆容，眼神却与这样的精致完全搭不上边，那里面是空洞和冷漠。

　　不知过了多久，厕所的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迟渥才醒过神，大步走到洗手台前，装作一直在洗手的样子。
　　但迟渥今天穿的是高跟鞋，里面的人听见她已经进来挺久了，出来一看，竟然还在洗手，反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她一眼。
　　然后迟渥便听见身边的人惊讶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迟渥！真的是你！太巧了吧，你也来这边吃饭吗？”

　　迟渥转头，看见一张惊喜地毫不作伪的脸。
　　她有些迟疑地说：“乔……”
　　那女孩看上去更兴奋了：“对呀对呀是我，乔玖，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非？”迟渥把心里的那个名字补完，带着微笑道：“乔玖，好巧。”
　　乔玖见她是“真的”还记得自己，更开心了：“真的很巧！我都好久没见到你啦，上次同学聚会你都没有来，我还以为你是出国了呢。
　　迟渥摇摇头：“我没有出国啦，只是现在很久都不上□□，所以没有看到聚会的消息，你们聚会了吗，什么时候？”
　　班长有特意给她发邮件，只是她看到同学聚会的标题便点都没有点开，就忽略掉了。
　　乔玖继续道：“啊？真的啊，那真是太可惜了，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吧！现在确实是用微信多一点。”
　　说着乔玖也不知道从礼服的哪个位置掏出一个手机来，打开了微信。
　　但是迟渥的手机放在手包里面，因此加不了微信。
　　她笑道：“我没有带手机出来。”
　　乔玖一点也不在意，立刻又打开了拨号界面：“那先给我你的号码吧，我给你打个电话，你等会儿回去存一下吧！”

　　迟渥已经想起乔玖了，上学的时候就一直是很热情的个性，没想到到现在还是这样。
　　她笑了一下，最后还是边跟着她往外走边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并且表示等饭局结束方便的时候便会存下她的号码。

　　迟渥没想到陶兮冬竟然还等在外面。
　　她愣神的一瞬间，乔玖也看到了对面的陶兮冬。
　　乔玖看上去很开心，她稍微凑近了迟渥，用一种好像很小声，但其实不远处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们还在一起哇，真好，看到你们这么好，我又相信爱情了。”

　　陶兮冬看着迟渥，显然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迟渥目光从陶兮冬被扯得有些松散的领结上移开，看着乔玖正要开口，身体便被微微地向旁边扯了过去，撞在一个坚硬的怀里。

　　“这位小姐，你好像搞错了什么。”夏宣舟低沉而不悦的声音在迟渥的头顶响起。

　　乔玖愣住，迟渥被拉得有些站不稳，想直起身子，肩膀上的手却抓得更紧了。
　　她选择不反抗，果然那手便松了一些。

　　陶兮冬走过来，手按上夏宣舟的手背：“你抓疼她了。”
　　夏宣舟眉毛一挑：“陶先生好像认识我女朋友？”
　　陶兮冬看着他怀里不做声的迟渥，脸上的表情慢慢阴沉下来。
　　“你还是迟渥吗？”

　　迟渥依旧没有说话，陶兮冬便放下手走了。
　　到了拐角处又回头看向她：“周三你下班，老地方，爱来不来。”

　　他虽然是好像退了一步，却又用一句话扭转了战局，这句话第一是说，我知道她的工作时间，二来是说，我们还有个老地方，三来是说，我可没逼着她来，她要是来了，是因为她爱来，她要是没来，是因为我在你面前说的，她总要给你个面子。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夏宣舟捏着迟渥肩膀的手又紧了一些。

　　乔玖见势不妙，打了个招呼便溜了。
　　剩下被捏着肩膀的迟渥，夏宣舟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问道：“后天就是周三了，你要去吗？”

　　后天……夏宣舟生日。
　　迟渥没有忘，对他的试探有些哭笑不得。
　　“后天不是去岛上吃饭吗，等我们吃完饭回来他们都回家了，来不及的。”
　　“他们？”
　　迟渥也不隐瞒：“还有一个外地的朋友，听说来这边待几天。”
　　夏宣舟听完点了点头，从身后抱住她，若有所思地说道：“喔，你们的老朋友啊……”
　　“老”字特意加长了读音，生怕迟渥听不出来他在暗示“老地方”。
　　迟渥没有继续有问必答，从他怀中往前走了一步，后背离开温暖的胸膛，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她忍着没哆嗦，道：“回去吧，出来太久了。”
　　夏宣舟牵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道：“你也知道出来很久了。”

　　两人回到包厢里，事情已经基本谈好，剩下就是大家开开心心喝点小酒的事了。
　　两人进去之后，大家有短暂的沉默，不过很快便重新热闹起来。
　　除了后来整晚都在自己喝酒的陶兮冬和是不是就要把目光飘过来的高玉清，今晚的聚餐算是完美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是迟渥开的车，两人都很沉默，一直到夏宣舟家楼下，迟渥开了锁，等夏宣舟下车。
　　以往他们聚餐之后，夏宣舟如果喝了酒不能开车，都是迟渥把他送回家，再开着夏宣舟的车回自己家，反正夏宣舟车多，回头再找机会开回去就行了。
　　夏宣舟总是会亲亲她，然后问她想不想上去坐坐，带着点撒娇和勾引的那种。
　　今天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迟渥也没有开口，已经持续了一路的沉默在车里继续蔓延。

　　良久，迟渥重新启动了车子，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的夏宣舟终于睁开了眼。
　　迟渥感受到他略带疑惑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是把车在停车位停好，然后熄火下车。
　　夏宣舟钥匙也没拔，直接下了车追上她。

　　他抓住她的手臂，声音低沉：“干什么？”
　　迟渥没有挣脱，也没有别的表情，用很平常的语气道：“你喝了酒，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我去外面打车，不用送我。”
　　夏宣舟紧了一下后槽牙，才问：“什么意思？”

　　迟渥终于有了一点特别的表情，那是迟渥以前很擅长的冷静与疏离。
　　她拂开他抓在她手臂上的手，力气不大，却不容拒绝：“你有哪里听不明白我可以解释给你听，同样，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个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