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青执为枳

3、3

　　阿霖从NB出来时，被路过的师妹提醒要记得带伞。阿霖站住脚步，下意识看一眼自己空着的两手露出一个苦笑，“唔该（谢谢）。”

　　阿霖拎着伞再次出了电梯后发现外面阴沉一片，他连着加班几天，现在才有时间看一眼天气预报：天是从行动那天就开始阴的。香港的雨季降水不多，不过麻烦在频繁，雨季一到几乎每天都要下上一场阵雨。

　　阿霖在打卡前被前台的师妹拦下送伞，阿霖笑着婉拒对方好意，提了提胳膊示意自己有伞。师妹讪讪把伞放回去，吐吐舌头又提醒他今天总警司要来。

　　阿霖冲她道谢，打卡后挂上自己的证件，笑着说他请过假了。

　　阿霖在警队人缘不错，他长得靓仔又年轻，NB督察一年工资吃穿不愁，拿过银鸡头前途坦荡。阿靓还在时总催促他感觉赶紧安家立业找个人照顾他，勾着他的肩笑说：“我们阿霖比你师兄还靓仔，肯定受欢迎的。那，你钟意哪种类型的，阿姐帮你介绍啊。”

　　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安家，阿靓就不在了。后来师兄也不知生死，阿霖身上背着两个真相，对安家也彻底没了兴趣。

　　开车开到街角时，天彻底阴了下来。阿霖停车推门去路边花店，今天店长不在，店员估计是新来的，阿霖穿着制服报了自己名字后还被对方结结巴巴确认：“是、是霖Sir吗？”

　　阿霖好笑地应一声：“是我。”

　　小店员从后台抱出一束早就包好的花给他，“店长说同往年一样。”

　　同往年一样，这束花是阿靓最钟意的。

　　车开到盘山公路半途中，挡风玻璃上有不大不小的雨滴落下来，不多，雨刷器刷两下就干涸。阿霖提了伞抱着花往公墓里走，熟门熟路地绕过几个房间，在这栋同迷宫似的楼中精确地找到他想看的人。

　　C区02号房间四排五列，最中间的位置。

　　人活着的时候那么大一个人，死了就化成灰依居在这小小一方龛位里，饼干盒大小还要同那么多人挤在一起。香港寸土寸金，人活着活不了，连死都死不起。

　　阿霖放下花脱掉制服外套出去打了一盆水回来，这些龛位定期有人打扫，不过阿霖和师兄还是习惯自己动手。以前都是阿霖去打水师兄来擦龛位，师兄擦的时候阿霖就站在一边抱着他和师兄的制服外套。后来师兄出了事，这里也就只剩下阿霖一个人来，也许还有其他人也说不定，不过阿霖没见过。

　　就和以往一样，今天阿霖也穿了他的制服来，顶着肩花，香港督察。

　　阿靓喜欢看他和师兄穿制服，她说两位Sir穿着制服时，威风凛凛，神采奕奕。

　　师兄就笑，搭着阿霖的肩说：“那你要替这臭小子好好把关，找个配得上他的靓女照顾他。”

　　一般而言，阿霖这时候都是站在一边看师兄和阿靓替他操心终生大事完全插不上嘴，有时候他也会抱点阿靓做的零食或是蛋糕。阿靓心灵手巧，收得了师兄下得了厨房，她之后阿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

　　一方龛位抽屉大小，阿霖来来回回擦了好几遍也不过十分钟。他想着先去把水倒了，洗过手再回来时龛位前边又站了一个人。

　　对方穿着警长制服，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惯性地站直身子，“霖Sir。”

　　阿霖点点头，倒是很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曾经是他手下的警长，也是当时师兄组内的同僚。不过他现在不在NB做了，阿霖做见习督察做了一阵逐渐熟悉后，他就被调去了O记（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负责与内地或者海外执法机构联络，两个人不在一个工作领域内也就很少来往。

　　警长对阿霖笑了笑，不回答他，只是重新转头去看龛位上的照片。

　　黑白照，中短发，照片上的女人风华正茂，好像是从上世纪电视中走出来的香港小姐。

　　“华Sir在的时候全警队的女同事都对她妒忌到不行，现在她不在了，成了一张相片，也还是好好看。”

　　阿霖闻言低低笑一下，脑中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阿靓听见会有什么反应。“你知啊，她最钟意别人喊她靓女了，要不然怎么叫阿靓？”

　　身边的警长也笑，大概同他一样都想到阿靓听见这句话后的得意劲，张牙舞爪摇着师兄的肩膀问：“我系咪好靓啊？”

　　两个人都静了片刻，脑中想的太过美好以为阿靓还活着，古灵精怪又活泼生动。笑过后眼前只有一张相片和一排生卒年月，没有哪个人能受得了。

　　“其实我今天是特意来找你的。”顿了几秒后，警长开口说：“我知道你最近在查的案子可能同华Sir有关。”

　　“……只是疑似同师兄有关，怎么你们每个人都那么笃定？我自己都没找到足够的证据。”只一枚戒指能代表什么？它能开口说话讲师兄还活着吗？

　　“我只是想来同你讲下那几年的事情。”警长转身过来拍一下阿霖的肩膀，“我在O记你在NB，霖Sir，正常情况下我们没有合作出警的可能性。”

　　阿霖侧了视线不想去看警长，视线正好落在龛位上，照片上的女人明眸皓齿，不爱化妆却总要在拍照时抹上红唇。

　　活得潇潇洒洒，最后死的也潇潇洒洒，正常人有几个在燃气爆照中尸骨无存，最后连一枚戒指一个念想都留不下。

　　跟师兄的誓言忘了，说要看着自己安家也忘了；别人的事就算，她自己家也都留着不管，家中落了灰，日记本都大大咧咧摊开在桌上。

　　“你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