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者》牧僧

27、到达岛礁

　　黑海的绞合作用产生了剧烈的摇晃，两片倾斜畸变的夹缝中，横向的巨型龙卷风吞吐着巨大的海浪，海水闪着银器般的光泽，被裸露在外的风刃裹挟着向四面八方溅去，劲道十足，却又散而不乱，仿佛一场刀子雨。
　　这支由盘子怪物的尸体堆积而成的小筏子，正在沸水中摇摇欲坠，可以想见，如果不能快速逃离，用不了五分钟，便会被强大的绞合力挤成粉末。
　　陈邻大惊，喊道：“两片黑海马上就要拧成麻花了，我们……我们跑不了的！”
　　栖客丝毫没有慌乱，淡淡说道：“靠你当然跑不了。”说着突然将身体调整到了“躬掠”的状态。
　　与此同时，陈邻还感受到了栖客的纹涡发生了异动，站在他身旁边，仿佛狂风袭身，几乎站不住脚，却有暖烘烘的十分舒服，不禁纳闷：“现在是逃命，又不是打架，他用‘躬掠’干什么？怎么还同时使用纹能力？”
　　栖客的两只袖子就像灌风一样鼓了起来，陈邻以为额栖客又要伸出自己那双莫名其妙的手，然而手没伸出来，却见每个袖口里竟然分别冒出了六七根灰白色的绳线，这些线就像藤蔓一样迅速向前延伸出十米左右的长度，它们的表面好似气雾，却又闪烁着坚硬的金属光泽。
　　“不管有没有用，你们都把眼睛调整到‘透视’的状态，用纹涡平衡住身体，防止被甩下去！”栖客用命令的语气说完，又在身旁那些傀儡盘子怪物的身上扫视一周。
　　然后，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些被栖客操控着的盘子怪物竟然纷纷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裹住了那些灰白色的绳线，同时收缩身躯，摆开前冲的架势。栖客猛地抖动了一下袖子，这些盘子怪物怪叫几声，几乎同时，如离弦之箭向前冲去。
　　陈邻和一瞳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横向移动力支配着，若不是早有准备，只怕瞬间就会被突如其来的惯性甩进沸腾的海水里。
　　这神奇的一幕让陈邻想起了狗拉雪橇、马拉爬犁。
　　陈邻自幼父母双亡，姑妈虽然名义上收养着他，可实际上待他就跟阿猫阿狗没什么两样，时不时拿他当出气筒。他清晰的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姑妈带表弟去游乐场玩过山车，他也想去，却遭到了姑父的毒打。此后很长的时间里，坐过山车几乎成了他的执念，但就是这么个卑微的愿望，至今都没有达成，如今，他坐着比过山车更不可思议的“尸体水筏”向前疾冲，也算是得尝儿时夙愿了。
　　盘子怪物的行进速度果然不是盖的，它们在沸腾的海水中简直如履平地，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跨过长达几千米的沸腾区，到达了岛礁的岸边。
　　栖客将袖口里的线收了起来，身体的状态再次调整到“壳”，然后再次在盘子怪物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紧接着，那些盘子怪物就像中了邪一样，纷纷瘫倒在地。
　　陈邻已经完全被栖客的强大震慑住了，他已摆正了自己的地位——那就是没有任何地位。他清楚的明白，在这个险象环生的潮汐世界里，即便栖客曾冷血的抛弃过他和一瞳，但若是没有栖客，他恐怕早就已经死了七八次了。
　　岛礁的岸边和海水存在着一条淡紫色的界线。栖客示意陈邻和一瞳不要乱动，将“壳”的提升到最强状态，然后试探性的踩过了界线。
　　陈邻清晰的看到，栖客的“壳”不仅变厚了，而且还向身体周围扩散了一些，就像一层厚厚的保护膜，将栖客包裹在其中。
　　陈邻还敏锐的发现，栖客踏过岛礁和海水分界线的时候会出现一种类似水泡裂开的声音。栖客在分界线内停留了片刻，觉得没有问题，便命令陈邻和一瞳进去。
　　在陈邻踏过分界线的时候，那个类似水泡裂开的声音再次出现，他意识到，在这个岛礁的周围，存在着一个无形的屏障。
　　陈邻四下望去，岛礁上尽是黑色的石头，除此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荒芜。地上也是黑色的石头，但呈现出规则的形状，互相嵌在一起，接壤处形成一缕缕有规则的褶皱，有点类似素描的笔触，斧凿气极重。
　　陈邻暗思：“这些石头像是人为拼接而成的，难道这里还有生物？”他想起盘子怪物，不禁打了个冷颤。
　　栖客望着登岸的地方，肃然说道：“竟然没有杀死那些东西。”
　　陈邻循着栖客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刚才那些瘫倒在地的盘子怪物竟然全都不见了。
　　“看来它们跑了。”陈邻说道。
　　栖客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没想到，这些东西被我的纹能力操控后竟然还能活命，简直不可思议……”
　　陈邻满脸疑惑：“什么？你的意思是……被你的‘傀儡’操控后就不能活命了？”他望向一瞳，忽然想起栖客曾说过的话，“她是我的傀儡，是没有生命的生命体……”不禁心头一凉，但同时，他又感觉到一瞳的眼睛里似乎闪烁着一丝微弱的、鲜活的光芒。
　　栖客并不回答陈邻的问题，反而向他丢了个问题：“两片黑海马上就要绞合过来了，如果你之前的猜测是对的，我们很快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你有什么对策？”
　　陈邻的眼角微微上挑，满脸自信的说道：“我们已经安全了，所以根本没必要再费心去想什么对策。”
　　“哦？你怎么能确定我们安全了，难道这里不会被两片黑海的绞合力摧毁？”栖客问道。
　　陈邻道：“首先，你一定也发现了，岛礁的四周有一层无形的屏障，这里的空间压迫感明显比外面低很多，说明这里和外面是相对隔绝的。还有，现在两片黑海已经拧成了麻花，附近的海面已经完全倾斜，但是这里却依然保持着平衡，说明这里并没有受到海水的挤压……”
　　栖客不等陈邻说完，反驳道：“即便这两个理由站得住脚，还是无法判断这里究竟是不是安全的，比如一个充满气的皮球，地震本身弄不破它，但是地震造成的房屋倒塌却可以轻易把它压瘪，就是这个道理。”
　　陈邻道：“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我刚才观察过了，分界线两侧的石头颜色不一样，里面的石头是黑色的，外面的石头却呈现斑驳的灰白色，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沸腾的海水只腐蚀了分界线外面的石头，却并没有腐蚀掉分界线里面的石头，也就是说，海水根本无法通过屏障进入岛礁，这是其一。其二，岛礁外面已经发生严重扭曲，但是这条分界线的形状却丝毫没变，这说明岛礁可以抵抗外在的挤压，或者说，可以适应海水的变化。”他在栖客面前始终惨惨弱弱、畏畏缩缩，此刻分剖形势，往日里优等生的风范终于再现。
　　栖客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他有些意外，眼前这个一身屌丝气质的中学生、自己口中的“蠢货”，竟然会有这如此缜密的思维。但这意外的表情一闪即过，立刻便又恢复了冷漠，阴恻恻的说道：“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一定也知道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陈邻一下子被问住了，心中暗暗嘟囔：“我只不过是搞清楚了眼前的情况，跟接下来要怎么做根本没有任何联系啊！你这么问，可真是有点无聊。”虽然不忿，但毕竟忌惮栖客的能力，不敢直接说出来，只轻轻答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栖客目光如电，冷冷说道：“或许，我这个无聊的人可以帮你规划下面的路线。”
　　陈邻猛的向后退了两步，惊愕的说道：“你……你……”
　　栖客将一条袖子甩到陈邻的肩膀上，沉然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可以看透你心里在想什么，所以，如果想活着离开潮汐世界，你最好少动些心思。”
　　陈邻的肩膀上传来一阵阵炙热的疼痛，栖客那条轻飘飘的袖子仿佛有百斤重，巨大的压力下，陈邻不由自主的弯下腰，渐渐单膝跪地。一阵阵炙热的痛感从肩头传来，他想用手将袖子打掉，但袖子就像箍在肩膀上一样，无论怎么用力，竟然纹丝不动。
　　陈邻突然想起，栖客曾在七镜寺里看穿过自己的心思，心中大感惊惧，问道：“这也是你的纹能力吗？”
　　栖客面无表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轻轻的，在陈邻的另一个肩膀上也放上了袖子。
　　在无异于数百斤重物加身的庞大压力下，陈邻的气力瞬间崩溃，结结实实跪了下去，汗如雨下。
　　“你不想说就不说！我不问了！”陈邻大声喊着，他甚至已经听到了肩骨裂开的声音，只要栖客袖子上的力度再提高一分，整个身体立时就会被压碎。
　　栖客将袖子抽了回去。
　　陈邻仰面跌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他惊恐的看着栖客，仿佛蚂蚁仰望着大象。他的心里一片空白，不敢再有丝毫冒犯栖客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