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国》图总身上攻

8、那一剑

　　中年文士凝重地低头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女孩儿，半晌才开口道：“你很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我们留不住你。”

　　他这话听起来很没有志在必得的气势，但是却很危险。

　　而且他的话刚说完，旁侧有一道剑光便犹如江海倾泻，声势浩大，直朝小姑娘而去。

　　这剑极快，极尽凛然，犹如一道王者取命的剑旨，浩然而肃杀。

　　然而有一道剑光更快，行动犹如惊电，但翻腾旋势之时竟悄无声息。

　　这一剑直接逼在先前出剑的人喉咙上，毫不犹豫向前一刺，那人还来不及收剑，更来不及惊讶，眼睛还没闭上，就已经没了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谁也没反应过来。

　　苏棣看向倒下的剑客，笑得就像一个真正顽劣的孩子。

　　却听中年文士大喊了一声：“师弟！”

　　他翻下马来，抱住那剑客的尸身，目眦尽裂，悲痛欲绝。抬眼看那个出剑救人，顺便只一剑便杀了他师弟的人。

　　那人一身黑衣，身材高而挺拔，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入鞘，冷眉冷目，似乎看不进任何一个人。

　　苏棣这才开口道：“呐，我就是知道你们留不住我。”

　　中年文士此时理智全无，抱着他师弟尸体，大笑道：“我本以为，一个小姑娘而已，只要缠住了嘲风卫，什么人不都是手到擒来！哈哈哈哈，丹云生！你害得我好苦啊！”

　　他眼中有泪光，显得悲恸绝望，嚎啕着：“师弟啊！是我对不起你啊！师兄没用，把你拖累了！为了那三万两银子，我损失了那么多弟兄，又害死了你。我该死啊！”

　　这几年来他们常山虎豹所向披靡，就算遇到什么困难，仗着他师弟高绝的剑术，也总能化险为夷。而他，竟然忘了他师弟也是会死的，不是每一次，他们都能理所应当的活下来。

　　苏棣偷偷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人哄傻子吧，如果只是为了三万银子，值得这么拼命？这拨匪徒可是能和嘲风卫打的，怎么可能只值三万两，这人真是满口谎言。

　　他身后几个大汉见他这般模样，齐齐翻身下马，纷纷围过来劝慰他。

　　吴岱见状，也领了几个嘲风卫下马，拔刀守在苏棣身侧。

　　“娘希匹的！大哥！范兄弟死在他们手里，我们常山虎豹又怎么能善罢甘休！大不了就是拼命，俺方大虎死也能拉个垫背的！”

　　背着大斧那个壮汉大声道，仇视的目光直冲黑衣剑客。

　　却全然不说是那范姓剑客先出手刺杀。

　　中年文士悲声道：“我师弟武功高强，剑法绝妙，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追风剑侠，一手快剑无人能敌，此刻一剑便命丧黄泉，可知此人实在厉害，你们一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此时起身，勉强收拾心情，向黑衣剑客拱手行礼：“常山魏达荣，请教尊位名号。”

　　黑衣剑客依然冷眉冷目，平静站立，如一柄修长肃杀的剑器，一言不发。

　　苏棣笑眯眯看着他：“你这人可真狡猾，就算知道自己对付不了他，也要问个名姓出来，日后好寻人对付他。”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身边那些傻大个啊，随随便便就被什么江湖恩义呀、兄弟义气呀给骗了。”

　　“不过他的名字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他叫卫独客。”

　　中年文士张了张嘴，呈现出一种衰败灰寂的绝望，终究没有说出话来。认命一般，抱起师弟的尸体上马，吹一声哨。

　　于是众寇上马，随他奔驰远去，只留得一片飞扬起的尘土。

　　吴岱这才敢放松下来，闷声道：“我们继续赶路吧。”

　　他旁边一个侍卫低声道：“头儿，你受伤了。”

　　另一个则道：“许多兄弟都受了伤……不就地包扎一番么……”

　　吴岱其实伤势颇重，背后挨的那两钩子深深进了皮肉，划出两道血淋淋的狰狞大口子，血浸湿紫袍，闷成一种近乎重黑的颜色，连带着白马背上染红了一大片。

　　他看向给了他无尽惊讶的苏棣。

　　小姑娘很宽容地挥手：“受伤了的就先让同伴帮忙包扎，伤势重的，比如吴侍卫长这样的，包扎好了就进雕漆金栏去好好休息。”

　　她又指挥呆成木头的白珑：“白珑帮忙，看顾着点。”

　　白珑应了一声是，然后与嘲风卫众人一起给伤员包扎。

　　卫独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就如同别人不知道他怎么出现的。

　　小姑娘笑眯眯钻回了雕漆金栏。

　　不一会儿，她眼前出现了吴岱那张英武端正的脸。

　　“就你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苏棣诧异。

　　“嘲风卫损伤倒不严重，臣是大意了。”吴岱认真解释，想了想又道，“其实臣有事想问殿下。”

　　苏棣眨巴眼睛。

　　吴岱道：“卫独客，为什么会在殿下身边？”

　　卫独客是一个剑客，更是一个杀手。他的剑就是杀器，他杀过很多人。在前几年更是家喻户晓，报出他的名字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吴岱不明白，这样一个杀戮之器，为什么会出现在看起来单纯而且有些可怜的小姑娘身边。虽然这个小姑娘今天表现出了她并不是那么单纯，甚至她大概是一个厉害的人物，但吴岱还是觉得这位殿下很可怜。

　　苏棣笑起来：“因为我是他的朋友啊。”

　　我是他唯一的家人啊。

　　小姑娘心里有着这样的骄傲。

　　从那天他把她捡回去开始，卫独客就再也不是一名独客了。

　　吴岱更加不明白了。

　　为什么小姑娘会和这位杀人如麻的剑客成为朋友？

　　但他没有再多问，其间的故事必然有些是他不能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苏棣看着木头人一样的吴岱，笑眯眯道：“我很庆幸父皇派来的人是你，你很聪明。”

　　就算不是真的很聪明，至少在做人行事这一方面，懂得装傻就已经是很聪明了。

　　吴岱看向小姑娘，闷声叹息：“臣很庆幸臣笨，这让臣在一堆聪明人里活到了现在。”

　　他本也算是前途无量，却被指派去接一个落魄的公主，绕了大半个大尧，白白浪费几个月时间。一路上风尘仆仆，也拿不到多少好处，偏偏没有一丝怨气，反而处处以一个小女孩为先，面面俱到。
　　在许多聪明人眼里，可不就是笨。

　　但若不是他的这种笨，可能当初那位也不会放心把嘲风卫交给他。若不是他的这种笨，可能苏棣什么时候看他不顺眼就顺手把他也干掉了。
　　所以他很庆幸他笨，这种笨，实在是救过他许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