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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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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瑶瑶了?没和洪辙伦他们遇上?”
洪辙伦就是伦叔。
虽然他叫出了伦叔的名字,但我依然警惕,凭一个名字就想取信于人还是不够的。
尤其我当时的境地下,刚刚经历过一场逃亡,警惕自是提到了最高。
“我是你叔叔的同事。”他见我犹不信他,“你先进屋吧,我给你找衣服,我打给他叫他给你说话好不好?”
我拉扯掉刺在脚底的树枝,知道已经流血了,依旧警惕道:“你先打电话。”
他哭笑不得:“好。”
几年后待我成长起来,我便知道我这样防备没有任何意义,当有了疑虑时最正确的做法应当是先占据主动,再去排查疑虑。
好在这人还真是自己人。
拨通电话后,伦叔知道了我已经在村子里的事,他似乎也正忙着有事:“知道了,你待在老欧这里,我们过会来接你。不说了,挂了。”
叫作老欧的大叔,给我找了些衣服船上,虽然不合身,又帮我简单处理了脚上的伤。
我此时喝了口热水,照理说平日这么受凉早就冻僵或者感冒发烧了,我此刻却没有任何生病的迹象,大抵是人在应激之下,生存的意志压下了所有负面状态。
“请问您怎么会在这里?这里也有合作社的据点?”我奇怪道。
他摇摇头:“两个月前,组织派了几波人到圈下的几个农村里去。我当时也觉得纳闷,在这儿一住两个月,到昨天接到了通讯,说要我做准备。”
两个月前?那岂不是去年就……
我是实在看不懂伦叔这个组织想做些什么了,如果两个月前他们就能圈定地点,为什么不干脆把那一窝邪教直接端了?
老欧跟我说了这两天他接到的命令,汇报有无人员异动:比如有一伙据称农家乐来散心的人,却是一伙青壮年男子,每天都去水库散步。昨天晚上大半夜偷偷摸摸带着东西上山了。
然后就是深更半夜有车驶入,一看是外地牌照。
“我上报后,就开始等人来,随后就叫我在这里守着。山下也有人在守着路口不让走脱。”
“对方有二十几个人。”
老欧道:“已经通知了这里的民警了。”
我惊讶了,“警察?”
“否则呢?”老欧看了我好笑,“私下斗殴可是违法的。”
可我总觉得这种涉及邪教的……总感觉应该来个茅山道士,或者是龙虎山的,来个空中斗法才来得靠谱点。
我压下来这种想法没说,“那怎么逮捕他们呢?”
“当然是邪教了。”
“……他们要是说带着帐篷到河边野营呢?”
“野营会地上画画?会绑架人出省?”
哦,我是忘了,他们手上还有绑架的案底在。
貌似走正规途径也能叫他们去审一审了。
“那我要录供吗?”我问道。
“这就要看警方了。”他跟我说,“累了一夜了吧?也亏你能逃出来,你们两边没遇上,可要把人急死了。就先睡一会儿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累。
实则是心里清楚,我现在只要一松懈就起不来了,万一再遇到危险连重提精神逃亡都提不起。
必要看得熟悉的人才能安心。
我脚疼得厉害,连夜奔波,身上也酸痛得很,却硬撑着等人。
老欧开着无线电,去堂屋里做事,真有了些农村人的感觉。外面阳光晒进来,倒又像是一个极普通的农村的早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进来,我翘首以盼,见是庄研,忍不住就热泪盈眶,一瘸一拐走过去。
“受委屈了。”他说道。
不知为何,之前那么多困难都克服了过来,此时却忍不住鼻头一酸,不管不顾扑上去围住他。
庄研的身体僵了下,却没将我推开。
“我差点要死了。”我圈住他哭了出来,“我还想活下去的,我还想过自己的生活。”
庄研犹豫了一下,还是回抱住我。
我哭了很久,终听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我抬起头,看他表情有几分凝重,不知不觉抚上他的眉头。
他有些吃惊地看向我。
“长得那么好看,就不要皱眉头。”我说完后想抽自己。
觉得脸发烫,他却更用力地回抱我。
这一回我没再哭,而是感觉到了安心。
“带我回家好不好?”
他还没回答,背后一个声音怒吼:“小混账,你在干什么!”
我们同时看过去,就见伦叔站在那儿,急匆匆过来将我们分开,就像是看到自家女儿被拐的老父亲。
伦叔过来问我:“瑶瑶,这两天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眼泪还糊在脸上,不过这会儿也已经冷静下来了,摇了摇头。
“没事了没事了,咱们回家了啊。”伦叔拉过我,温声软语,又顺带狠瞪庄研。
临走前和老欧打了声招呼。
发现我脚受了伤,我说忍一下就好,总要上车,庄研说可以背我过去,伦叔不免又对他挑剔,却被外面本地的民警叫出去,指着庄研:“你好好照顾她。”
庄研还真蹲下要背我,我很有些不好意思,之前如果说是大难之后见到熟悉之人的激动,现在激动之后,再要一个同龄的少年背我,还是很有些羞赧的。
庄研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那你要怎么过去?不背你过去,要我抱你过去吗?”
一下说得我更脸红了,狠狠剜了他一眼,见他却在笑,更知这人坏得要命。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我最终还是叫他背了,低低地说道。
“以前瑶瑶也不会说出心里话,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听着他这样说,环住他的头颈,心想我把他掐死得了。又想还好我这是在他背后,也看不到表情。
从侧面看,他五官更显清俊,晨起的阳光使得少年的脸颊微微发光,细长的睫毛落下阴影。
突然就觉得这阳光也太刺眼了些。
却不知不觉不想放开这一刻的宁静。
等到车上竟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是在附近的医院病房里。
我看周围没人,又惊又急,这两天的经历已使我像是惊弓之鸟,不过还好,没等我起身,门就开了。
庄研从门外进来。
“什么时候醒的?”
“也没多久。”
他捧着饭进来,原来是到了饭点,医院的饭车推了过来,病人家属都在排队打饭,刚才他出去便是帮我打饭。
“医生检查下来说你除了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血糖有些低,他们给你用过致幻药物?”
我答是一种混合草叶,“本来就没什么,也不用住院,睡过去是因为……我一夜未睡,夺命狂奔,见到亲人了补个眠还不行吗?”
他的眼又弯成了极是好看的弧度。
呼吸一滞,心道一声,狐狸精。
转过话题:“伦叔呢?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在做收尾工作,可能还需要你去做个笔录。”他表情有些冷下来了,“他们既然胆子那么大的话,敢来就别想走了。”
我自是无所谓他们会得到什么下场,把村民变成怪物,把活人献祭,他们做下的罪孽罄竹难书,就算是与我母亲有关的话,我也不会去管,也没法管。现在是官方在办这个邪教案,违法乱纪得到自己的惩罚,正是应当的事。
况且我今早刚吃了那么大苦头,差点小命不保,这时候我不去对着周庶康那老头的熊脸踩几脚都是我修养好了。至于自作多情觉得那是我母亲的“娘家人”,他们在算计着怎么将我分尸几段的时候又何曾心软过?
我有些微微蹙眉,“希望早日了结吧,也算告慰这些年被他们害死的人。”
庄研坐在我床边喂我吃饭,当地的米饭用的是籼米,蒸熟的米饭与大米吃口有些个不同。医院的饭菜讲究干净、消化,他切碎了排骨,将汤汁拌着饭喂我。
经过了一夜奔波又未进食,我确实饿了。只还是不好意思道:“我自己来吧,又不是真的伤残了。”
他却还是没让我动手,“让你受累了。其实……”
“啊?这又和你们没关系。”我从老欧的话里也心里有所推测,但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伤害我的人是他们,我知道你们事先大概有布置,但是人谁是全知全能的,每回都能算得刚刚好?有意外也是没法,如果你们知道是这结果的话,也不会让我遇险的。”
那时我尚不知我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
他的手微微握紧,“总之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不由自主想去握住他的手,伸到一半觉得自己真是……哎!“反正我恩怨很分明的,谁给我伤痛找谁算账就行了。”
其实想想之前他和伦叔好一阵一直外出,可能就是在布置一切。
“其实我今天要是不逃的话,应该也不会有事吧?”我问。
“他们的人在大陆的人已经不多,需要帮手就不得不雇佣。如果你没自己逃出的话,仪式也会被打破,我们的人也在附近埋伏着。”
后来我才知道在宋娟案之后的大半个月,这个邪教在内地农村布置的“巢穴”已被一一圈出,只是他们吞尽村民是成年累月的事,清楚起来也需要时间。如果一下就清理掉那么几个村庄的人,就会引起动乱。
但这也使得这个组织在极短时间内被大力打击。
我那时毕竟天真,以为靠着这一回就能使这个延续了几十年盘根错节在农村活跃的邪教被铲除。
然而事实上,截止我行文的时间,即近五十年后,这个组织依旧在海外保存了下来。
“他们这是个什么组织呢?”我问道。
“他们自称为‘地球之子盖亚环境保护协会’,表面是一个在全球做公益的环保组织。”
“实则……在各地撒播那种怪物?”盖亚是大地女神的名字,和大地有关的自和丰饶、繁育有关,虽非特别关注希腊神话,但我依稀记得如此。
难道他们说的“地球之子”就是在各地培育那种怪物。
“我不解,”我说道,“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邪教……你能说他们是被洗了脑,但在起源的时候,他们的上层总是有目的的吧?人类的目的,无非钱权色,或者长生等等。总不见得在把别人变成怪物时,他们的上层自己也想做怪物吧?”
“当然是有好处的。”
“比如?”
“最基本的,他们就能通过那些怪物做到常人无非想想的事了,对吧?”
我想了想,还真是。它们能不为常人所看到,却又以一种无可理解的方式影响着现实。平时的时候又能伪装成常人。可以说,能够操控这一族,就能做成许多常人不能所及之事。
“那代价呢?”
“他们要为这些怪物们召唤‘母神’,并且掩护它们世俗的巢穴。之前他们以普通仪式召唤到的,就是漓山村河中的‘失败体’。”
我理顺了一下这部分的逻辑,“那他们绑架我就是为了召唤‘母神’?和我父系的血脉有关系?”
庄研点头,“这是一个长达二十年的阴谋了。”
我真是佩服他们的毅力,“真是相当执着了。”但又一想,周庶康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活跃,而问米婆活跃的年代更早于他之前,也就是说,这个组织的年代是相当长的了。
那么用二十年布一个局,为他们召唤到“母神”,对邪教徒而已是值了的。
“他们的目的在我?”
庄研摇头,“你是他们退而其其次最后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