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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许愿星 ...

  •   我之所以要特别拎出《清江服务导报》的这件事,实在与后续的发展大有关碍,希望本社的同志能够格外引起警觉。

      除此之外几桩异常的事,我在具体回忆之后,按照时间顺序对它们进行了排序。在几十年后对青春记忆有些模糊后,用这样的方法倒让我部分还原出了当时的场景。

      在庄妍住进我家后的一段日子里,我们俩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茹雪说我们俩当初合谋一起“冷暴力”孤立她,比如明明同路每天上下学都不带她一起走之类的。在班级里也都是装与她不熟,甚至比路人甲还要更冷漠些。

      在我的回忆里,那段时间我们确实不亲近。或许是因为女生的敏感,她毕竟住进我家,有些接触避免不了,我的内心实则有些怵她。
      我虽然不曾承认,但在潜意识里也觉得她身上有某种“魔力”。
      这是个神秘而阴郁的美少女:她很讨男生喜爱,甚至可以说让我们班那群青春期小男生为之疯狂,但她本人却对大多数人都是冷若冰霜的态度——越是这样越符合男频小说的女主条件:高傲又容颜极美,对所有异性都不假辞色,这样更能激起主角的征服之心。
      总有人想要个“对其他异性冷若冰霜,对自己热情如火”的男频文女主。

      但如果是庄妍的话,我觉得她的这些行为却不像是在讨好任何人,或者去完成一个人设。她就是懒得搭理人,而已。

      偶尔她参与话题的时候,身旁激动的男生们的表情和她平淡的微笑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当我从前排回望过去,总会和她目光相撞。不知是否我的偏见,总觉得她的笑不能让人感受到温度。
      我从没看有人拒绝过她的要求,有时回想起来甚至感到一丝害怕。

      我们就这样相敬如“冰”地过了一段时间,直到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
      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我们学校每年的秋冬运动会都会在国庆长假前结束,十月上来长假过后一般过个一两周就是期中考试的时间。中学学期的安排可以用“精确”形容。

      我和茹雪都在秋冬运动会上随便报了一个小项目凑数混个学分,我报了个跳远,她则报了实心球,先自己主动揽个项目就是为了防止后期班主任抓壮丁时被弄去长跑。
      运动会那天我们都领到了自己的号牌,一前一后贴在校服上。

      我和茹雪两人各自帮忙贴后背,我随口说了句:“你怎么选实心球啊,你平时体测实心球及格了吗?”
      女生大多手部力量不够,实心球关死了相当一部分女生。体育就是这样,大项目长跑虽然累却能练出来,反倒越是小项目越看天赋。

      茹雪的实心球成绩和我一样都是压线,每回都是看运气及格,故此我才有这么戏谑地一说。
      她狠狠瞪我一眼,正给我贴号牌,一巴掌拍我背上,“话多啊你。”

      我真是自讨苦吃,心想下回不要在拜托别人做事的时候嘴贱,却还是故意说道:“听体育老师说了,在运动会上上场成绩不及格的,平时体测分要倒扣。”
      她有些慌了:“真的假的?”
      大概是我脸上恶作剧的意味太明显了,她旋即又不屑道:“扣就扣好了,我体育成绩又不差。”

      “你们说的是真的吗?”
      我和茹雪一起回头,原来刚才的话被边上的王诗雨听到了。
      王诗雨娇小的个子,前后也贴上了丑陋的号牌,不得不说下我们学校的奇葩审美。
      她满面焦急又再次问我:“是真的吗?”

      我有些尴尬,当着茹雪的面,总不好直接拆穿我现编了谎话来吓她的事,还不要被她现场暴打?我说的这个小谎主要是为了慌一慌茹雪逗她玩,谁又曾想被隔壁听了去呢?
      也只能含糊着说,“我也是听其他班的人说的,哈哈,都是道听途说,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嘛你有数的,我们学生里传的小道消息哪次成真了?”

      却不想王诗雨还钻牛角尖上了,“有人在说,那肯定是他们的老师告诉他们了,别的班级消息灵通……”
      我看她一副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更是不好意思了,心里自责自己真是嘴贱,谁知道旁边会被人听到。赶忙转移话题:“你别多想,你报什么项目了?”

      这不问也就算了,一问王诗雨更是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
      “3000米和4*100接力。”
      她这下真是眼圈都红了。

      我和茹雪都傻了眼,茹雪狠瞪我一眼,意思是我不会说话就闭嘴。

      此时是人都能发现这件事的不对劲,王诗雨是个娇小的女生,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的,平时体测的成绩也就是堪堪及格,某些项目和我和茹雪一样,天赋型被关,比如跳远和实心球。
      我们的体育成绩都是一言难尽,不同的是我和茹雪身高超过了1米65,少年人清瘦纤细,使得我们看上去“应该”像是体育很好的女生。
      而王诗雨这样一个娇小的女生,力量上是不足的,至少我不觉得她会主动报名3000米长跑。

      此时已经升过国旗,运动场楼下候场已经在叫学生运动员们集合了。
      我和茹雪一左一右陪着王诗雨下楼,她一路红着眼圈,引起经过的年轻学生们的注目。

      “看什么看啊!”茹雪像护崽老母鸡一样,恶狠狠地冲周围骂道。
      那些路人纷纷加快脚步离开,可我觉得扶着王诗雨的右手上感觉到了她在发颤。

      “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候场无人处,我们问她。

      原来运动会抓壮丁,到了最后的阶段,班主任把这个报名的事交给了班委,也就是霍远手上。
      对班主任来说,运动会是项政治任务;对霍远来说,这也是个任务。
      学生运动会大多数情况下大家都不肯报名,能在上面不出苦力玩手机多好,下午还能享受半天放假。由此,每年的报名都是个大难题,也就需要“抓壮丁”。

      比如我和茹雪就很明白这一点,真的到最后按照人头分配项目的时候,逃是逃不掉的,与其到时候被安排上一个苦逼的项目,还不如一开始就掌握主动挑个清闲项目来应付。
      王诗雨的心理则和我们不同,她大概只想着逃避,事实上真到了最后靠自己嘴上说几句“身体不好”之类的话是搪塞不掉的。

      果然,她就这么被人安排上了,还遇到了最坏的情况。
      “你也总要为班级出出力吧,小怂包?”王思勉走到王诗雨的位置前,拿出笔在单子上划拉。
      班主任把报名交给了霍远,霍远扔给了他的跟班王思勉,王思勉正是最喜欢霸凌弱小女生的人,王诗雨是他霸凌的常客。

      “你也很想为班级争光吧?总要给你这个机会?”他恶劣地笑着,在3000米一栏写下王诗雨的名字,“就报个3000米……还有800米。”
      王诗雨连忙说她不行。
      “不行?”王思勉恶狠狠道:“你就是不想为班级争光了?你是不是这个集体的一员?”
      他一拳捶到王诗雨的书桌上。

      “就说你现在要不要?”
      王诗雨低着头,声音轻不可闻。
      “问你呢!”王思勉又是拍她桌子。
      “好好好。”王诗雨哭了出来。

      这时张雅丽三人正在课间闲聊,李婷婷一转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诶,勉哥,女子4*100还差最后一棒,帮她也报上吧。”
      对于女友的话,王思勉没有犹豫地就在登记纸上写下了王诗雨的名字。
      李婷婷在教室对角幽幽来了句:“你可要争气啊,这是团体赛,要是输了,你可要向全班谢罪的。”
      说着她们一伙女生嗤嗤地笑了起来。

      霍远就坐在王诗雨后排,风轻云淡好学生的样子,对这些霸凌熟视无睹。

      “太过分了!”茹雪听她说完,义愤填膺道:“难道班主任也不管吗?叫你一个身体不强壮的女孩参加那么多大项目?”
      王诗雨擦擦眼泪:“何老师帮我划掉了800米的项目。”

      原来名单交上去时,因实在做得太过分了,班主任也问过王诗雨的这件事。
      霍远进办公室交差时,王思勉就跟在一边,还狡辩道:“是她自己主动报名的。”他在“主动”上加了重音。“她说她太内向了,要开始外向一些,改变自己的性格。”
      “这也太乱来了,也要循序渐进的。”何老师道。
      最终帮她划去了800米项目,而保留了3000米和接力赛。

      王思勉极力要促成这个结果,歪曲事实,“她说了要挑战自己的,老师你别帮她取消3000米,王诗雨同学有自己的想法,你帮她取消了会让她觉得被人看不起的。”
      又说,“她想融入集体,所以一定要参加接力赛,老师,给她这个机会吧?”

      茹雪听了这些更是气愤了,大骂王思勉不是个人,“前几天还在想他爸爸出了意外,家里那些亲戚催逼,有些可怜。现在想想就是该!什么人家出什么样的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则是没她那么气愤,倒不是说我就不指责王思勉了,而是我觉得这件事班主任何老师错得最多。

      我们都是未成年人,思想都未定型,需要师长的引导,校园霸凌看起来是一个坏学生对弱势学生的压迫,许多媒体也故意引导让大家去同情弱者,批评施暴者,以期用批判施暴学生的方式转移真正的问题——教育者的失职。
      学校、老师都在极力促成这种论调,让他们的失职变为“两个学生之间的摩擦”。无论是施暴学生还是受压迫的学生,把他们卖出去让人评判。其实他们都是未成年人,双方固然都有缺陷和不成熟,但是将事态激化至此,学校和老师又在其中起了怎样的作用?

      就王诗雨的这件事来说,是个人都能看出不对劲,班主任明明对那份名单有了有疑问,为什么仅仅听一家之言?王思勉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为什么不去问问王诗雨本人,问一下当时人就很难吗?
      从防患意外的角度来说,何老师这个班主任也已经失职了——王诗雨的身体素质显然并不强壮,如果她在长跑的时候昏厥或者受伤了呢?出了这样的事,学校一样是要问责班主任的。

      我当时是恨透了班主任,或许是因为班上不少的霸凌事件就是因为她的失职愈演愈烈,我固然在此中保护住了自己,但这并不妨碍我恨这个失职的师长。

      然而再过了几十年后看这件事,我又有了新的体会。
      和许多霸凌事件一样,当初的这件事,至少是有三个看问题的方向。其中两个我之前已经说了,不再赘述,最后要说的是王诗雨本人。
      在这件事中她有几个契机能拯救自己,即便不能当面拒绝,难道她就不能上班主任办公室报告吗?想来何老师再失职,学生主动反应到她面前,她总是要处理的。

      王思勉和张雅丽这群人张牙舞爪的确实不好,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买他们的账,他们欺负了那么多人,也不是畅通无阻的,为何最终只贸准王诗雨一个?这里面或许王诗雨自己也应当进行思考。

      然而当时同样年轻不成熟的茹雪和我并没想到这层。
      或许心里也隐约有“王诗雨这怂样好想抽她叫她改变”,但更多是同情,茹雪把炮口对准王思勉,而我心里则记恨失职的班主任。

      “走,我们去找何老师。”我还就不信了,“就直接去找她,把事情告诉她。”
      王诗雨拉拉我让我别这样做。
      我心想你还真怂,都被欺负到这样了,还抖抖索索呢。

      茹雪问我:“你有把握?想好怎么说了?”她看看王诗雨,“要不就说她来例假了,跑不动3000米?”
      “好好的突然来例假了……”
      “女生来例假还挑日子呢?这事自己能做主啊?”她白我一眼。
      我回道:“就直说啊,找什么借口。你信不信,我就直说了,何老师敢让她上去?王诗雨身体又不好,真出了事故,你以为她敢扛?”

      时代变了,我们这些学生其实心里很清楚一点,老师们都怕出事故。其他的事对错还有辩解的余地,出了人身意外则是没有转圜的。
      一般来说,老师都不敢担这个责任的。

      只要我提出了这个质疑,难道何老师真敢叫王诗雨上了?有过这样的对话,如果再出事的话,何老师就等着停职处分吧。
      这是教师一行的底线,不管书教得如何,让学生出了意外,并且有证据证明其失职时,她就是主责。
      我们这些“狡猾”的中学生很是知道这些规则。

      “你还真是脑后有反骨。”姜茹雪瞥了我一眼。
      其实虽然这么说我,她也不是个服于管束的人。
      就算是同样的中学生,有些人是遵守纪律的乖学生,有些人则想着如何冲破规则,有些人则明白这些规则玩弄游戏规则……
      当然也有王诗雨这样墨守成规的。

      “我还是同意茹雪的那个提议。”王诗雨低头小声道,“万一事后何老师记恨我呢……”
      我一口老血要吐出来又憋了回去,心想,告诉你底线又不是叫你到人家面前直接把底线摔人脸上和人对峙。
      底线就是自己心里有个底,知道她不敢乱来自己就有了底气,语言上还是要客客气气尊敬人家师长的。谁一上来就去怼人,怼天怼地很好玩吗?

      不过也要理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直面权威的勇气。
      “班主任”在学生中绝对可以说是权威的代名词了。

      这件事毕竟是王诗雨自己的事,帮到这里,她要如何走就是她的事了。
      我们送她到教师席上,远远看到她对着何老师没说三句话就是泪眼婆娑,周围老师也看了过来,弄得何老师脸上的笑容也尴尬了起来。

      “走吧。”
      我和茹雪面面相觑,其实心里都挺呕的。说起来是在帮人,但这人帮得……
      我想说些什么,比如“路是她自己走的”,比如“她能用眼泪把事哭好了也不错”,最终却是说道:“别想了,我们的项目好像也在喊集合了。”
      “嗯,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许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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